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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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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人西医看过以后柒儿虽保住了小命,却并未苏醒,沉睡至今。秦忌尽心尽力照顾,但束手无策。秦忌心里清楚此事裴秀脱不了干系,苦于没有证据,奈何不了他,因此心绪略显沉重。
“你今天心不在焉的,是这宜仙居的酒菜不好?”周肇霆看他难过,变着法的带秦忌出来作乐,顺便还了之前的饭约。
“不好意思,扫了你的兴。”
“我就是带你来散心的,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秦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看着周肇霆,似乎下了决心道:“我知道凶手是谁,但我没有证据。肇霆,有人要柒儿的命,这次是柒儿命大,但下次再下次呢?还能这么幸运么?此人若是不除,我心难安。”
“想不到闲良如斯,也有报仇之心。”周肇霆漫不经心地倚在椅背上,手里端着一盏青瓷小酒杯,“冤冤相报何时了?”
秦忌脸色苍白,紧紧握着手,“再贤良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底线……”
周肇霆突然笑出声,“逗着你玩的,不必解释,我懂。”他转头看向窗外,那是一片怎样的景色?近处是围绕深水小谭而造的楼宇长廊,百耸千叠,错落有致,九曲回环。据说那潭水是从地底引出的,冰凉刺骨,经过太阳的蒸发形成大量水汽,氤氲在层层建筑之中。又加之有衣袂飘飘的俊男美女往来穿梭,钟鸣鼎食,琴声瑟瑟,对酒当歌,真可谓人间天堂是也。遥望远处乃□□的皇家禁苑,庄严而不失雅致,细腻而兼磅礴。此处包间是当年太后所幸之地,现为周肇霆专用。其按九霄之上的仙境所造,绝景可谓天下无双。
“听闻李长茂的公子好男风,生性荒淫,酒色无度,是否当真?”
秦忌费解为什么扯到李继盛身上,口里答道:“我与他并无过多交集,具体情况也不甚了解。不过,他与别的小倌儿厮混确是有的。”秦忌忽然精神为之一震,他想起柒儿曾撞见过裴秀和李继盛的密事。他瞧了眼周肇霆,见周淡定自若,摸不准他提出这个问题是有意还是无心。
“你也不要多疑,李继盛是你们成连喜的老板之一,而成连喜现在出入皇宫的次数不比沁雪园少,我总得调查清楚不是?”虽然这话并无错处,但秦忌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周肇霆又道:“金无赤足,人无完人。只要是个人,总会有不对的时候。你若真想报仇,不妨从别的事情下手。”
经周肇霆这么一点拨,秦忌马上心上一计。但他觉得这种做法略卑鄙,思想尚在踟蹰。
“我这一套吧,是从朝堂上夺权、后宫里争宠学来的,没有好坏之分,只有成败之别。你若是觉得不光彩,听听也就罢了。”
柒儿生死未卜,而凶手逍遥法外,秦忌怎么想怎么生气。是裴秀不仁在先,况且裴秀确实违背了班规,自己揭发他也在情理之中。有了这样的安慰,秦忌终是有了计较。秦忌将自己通盘计划说与周肇霆听,他是第一次做这种背后阴人的事儿,其中难免有所疏漏,好在有周肇霆一一替其指正。
是夜,月朗星稀。广和楼隔街连着沁雪园,沁雪园对着大世界,这一块乃京城戏曲宝地,日日歌舞,夜夜笙箫。
秦忌今日早早就到了后台,也不开嗓也不扮相,就坐在单独为他僻出来的小屋里闭目。突然有人掀开门帘,大声道:“他们说你早到了,我还以为是玩笑,没想到今儿个你来得这么早。”
秦忌来着来人,淡淡地说道:“桂祥说,今晚侯爷会带贵客来,让我们上点心,别走了侯爷的面子。”
“哎呦,这事儿怎么没人通知我一声!侯爷有说几时来没有?我好安排人去接。”
秦忌摇头,“李老板不去外面看着,跑到我这里打秋风,不怕他们偷懒?”
“看他们谁敢!”李继盛颇为得意,广和楼的伙计是出了名的勤快。这李继盛别的不行,唯有经商管人的本事不能不让人服。“你看你原来都是踩点儿来,下场梳洗完立马就回,平素里总是练功,即使偶尔得空不是被老佛爷召去就是被侯爷指名。我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也见不到几次。今天好不容易有这个空隙,这不过来看看你么?有缺什么少什么的,只管和我说。”
“多谢关心。”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去抢,抢得到的不如抢不到的,秦忌那冰冷冷的态度更是挠得李继盛心痒。他见秦忌这个小屋是后台最里边的位置,三面围墙,剩下一边是用红漆木雕的屏风和厚重的棉帘搭构而成,密闭性还算不错。加之外边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没事一般是不会来打扰秦忌的。所以他色心顿起,走到秦忌身侧,低下头伸长了鼻子在秦忌脖颈间轻嗅。
秦忌几乎是跳起来的,猛地后退两步,怒道:“你干什么!”
李继盛靠近他,嬉皮笑脸地说:“我想干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我知道你眼高于顶,一心攀着宣靖侯,看不上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但我还奉劝你一句,区区一个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走到秦忌身后,一只手勾上他的肩膀,“宣靖侯人前风光,背地里恨他的人多得怕是连皇宫都装不下。太后年纪这么大了,说不准哪天就蹬腿西去,没了太后的庇佑,那些个王爷贝勒能放过他?他还能蹦哒几年啊?你跟着他有什么前途?”
秦忌强忍着恶心,嘲讽道:“他再如何落魄,也都比跳梁小丑强。”
李继盛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此言差矣。我广和楼如今羽翼已丰,日进斗金,财源滚滚,就连沁雪园背后的老板,恭亲王也要让我三分薄面。况且我志不在此,广和楼进军上海的路我已经打点好了,等西洋的师傅一到,我就要着手进行整顿。广和楼将不单单是戏楼,还是能唱歌跳舞的酒楼。届时你跟我到上海去,我捧你稳坐天下戏魁的位置。”
秦忌露出一副犹豫的样子,李继盛看他上钩,便更加卖力吹牛,“上海那地儿你根本想不到有多好,等站稳脚跟后,我就介绍你去外国唱戏,让你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戏魁。”
“当真?”秦忌狐疑地看着李继盛,“你和很多人都这么说的吧?”
“那哪儿能啊!”李继盛见差最后一步肥肉就要到手了,心里那个急啊,“这属于生意上的机密,我能和别人乱说!连我阿玛都不知道那么多呢!”
“那裴秀呢?”秦忌语调里带着撒娇争宠的意味,但眼里却波澜不惊,淡漠,冰冷,憎恶。
“诶,我也就和裴秀玩玩而已。是他先来勾引我的,那种倒贴货怎么比得上你气质如兰……”
话音未落就听帘子外边有人大喝:“好你个李继盛!竟然做出这等卑鄙龌蹉的事!”
那大声呵斥的人正是傅喜,随他身后一同进来的还有傅成、傅连和脸色苍白的裴秀。其他人看见如此阵仗也都放下手中各自忙的活,围过来凑热闹。李继盛心里一咯噔,再转身看秦忌似嘲讽非嘲讽无所谓的样子,顿时醒悟自己中计了!
“师傅,是李继盛强迫我的,他说如果我不从他,他就永远不让我上戏台。”裴秀抢先出来辩白,那梨花带雨的样子,颇博人同情。
“你这个贱人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李继盛眼里都要吐出火来,“你嫉妒秦忌大红,自己主动来找我,说不想一辈子屈居人下,只要能让你上压轴,让你干什么都行!”
“没有!你胡说!”裴秀一口否认,他心里很慌,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若秦忌帮自己说两句话兴许还有救,秦忌向来心软,一定不会见死不救!于是他抓住秦忌的袖子,几近哀求道:“师哥,师哥,你知道这事的吧!你帮我作证啊!”
秦忌是有过不忍,但想到昏迷的柒儿,心肠便硬了起来。他抽出自己的衣袖,冷漠到几乎陌生,“裴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和李老板的事情我只是有所耳闻,但并不太清楚,恕我爱莫能助。班里有明文规定,你明知故犯,早该想到会有今天的恶果。”
裴秀忽然明白,也许今天的这个局是秦忌一手设的,目的就是要置自己于死地。明白这点后,恐惧感消失了,接踵而来的是更深的恨意与不甘,“如果我有错,那么你也有!师哥,你和宣靖侯之间怎么算!”
“君子之情,朋友之交。”
“你敢发誓吗?”
“我……”秦忌一时语塞。
“行了!”傅成眉头皱的很深,面色凝重,“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就按班规上的来,将裴秀从成连喜里除名,即刻起驱逐出班,以后是死是活是好是坏都与成连喜再无瓜葛。张三李四这事儿就由你们监督。”他看了眼李继盛,“贤侄也老大不小了,请自珍自爱些,莫要让你老父亲担心才好。”
李继盛刚丢了面子,现下不敢太放肆,对于傅成的教训只好连连点头称是。
那叫张三李四的两个人是班里唱丑角的,但为人非常正直,是班里最早一批和傅成走南闯北的人,对傅成异常忠心,因此被班里的人戏称为“小王朝马汉”。他俩儿催促裴秀赶紧收拾收拾离开,裴秀不理会这两个其貌不扬的老叔叔,抬着头颅对秦忌发出一声冷笑,“秦忌!师哥!”我裴秀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马上就要开戏了,大家都散了吧。老二老三你们跟我来一下。”傅成发了话,看热闹的众人也就各自散去。人群中有个小厮模样的人紧随裴秀离去的方向而去。
裴秀只拿了几个破烂玩意儿就被赶出了成连喜,不是他不想拿,而是不能拿。其他东西都是成连喜的所有物,而他被逐出师门是什么都不能带走的。想到自己身上身无分文,又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典当,不禁骂张三李四那两个老铁头。
“裴公子。”
黑暗里突然窜出一个人影,裴秀下了一大跳,但转念一想自己有什么好怕的?反正什么都没有了,光脚不怕穿鞋的!于是骂道:“不长眼的东西,乌漆麻黑的想吓谁呢?先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但也要看你有没本事拿。”
“裴公子,我看是有点误会。我奉我家主子的命,来请你走一趟。”
“你们家主子?”是谁?
“别的无需多问,你去了自然会知道。”
裴秀半信半疑跟着那人去了,来的地方竟然是宜仙居。看来天无绝人之路,上天还是眷顾他的,裴秀心想。
“主子,人来了。”
“带进来吧。”
宜仙居包间的门悠悠被推开,裴秀走进去,看到眼前的人,不由吃了一惊,脱口而道:“是你!”
“很惊讶?我是来给你指点一条活路的,愿不愿意看你自己了。”
裴秀有些戒备,“什么活路?”
“红阁。”
“哼,这分明就是火坑。”
那个人端起一杯茶,“让你去红阁是有任务交给你,做好了保你下半辈子锦衣玉食。”随后把任务说了一遍。
裴秀听了冷汗层流,他这是要卷入不得了的斗争里啊!他头脑还算聪明,知道其中利害关系,答应吧,难保他事后不会过河拆桥杀人灭口;不答应吧,自己今晚肯定不会活着走出宜仙居的大门。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不如放手一搏,多活几天是几天。裴秀一咬牙,“希望你能说话算话。”
“这是自然。你跟着刚刚那人去吧,他会替你安排好。红阁里会有人接替你,你不要擅自来找我。还有,如果你有任何异心,恐怕就不会再见日月了。”
“我明白了。”
待裴秀退出去走远后,那个人抱怨道:“哎呀装成这个样子太难过了,讲话都阴阳怪气的。让他去红阁没问题吗?张清歌可是不好对付的角儿,他招架的住?”
在巨大的描金半玉雕屏风后转出来一个人,他声音低沉,极度富有磁性和挑逗性,“裴秀这个人贪名逐利,又自私好胜,他在红阁久了,自然会生出取代张清歌的念头。但张清歌心思非常缜密,八面玲珑,裴秀对付不了。”
“那还……”
他示意不要打断他,“裴秀的作用不是为了去对付张清歌的,我要他去把红阁搅浑,分散张清歌的注意。否则,我们很难从红阁那里拿到致命的证据。”
“其实我们现在手上的这些东西也足以让他元气大伤了,何必再冒险呢?万一打草惊蛇,岂不是得不偿失?”
声音低沉的那个人眼神变得非常锐利渗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