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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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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眺,晃什么神呢?”
躲在柜台前的姑娘缩着身子候了良久,也不见正在柜台后无心拨算盘珠子的顾眺有什么反应。姑娘是个活泼性子,委实耐不住静了,才咋咋呼呼跳起来准备吓吓顾眺。
顾眺的确被吓了一着,双肩打了个激灵。他手下拂过算盘珠子,把原先拨的位数悉数恢复原样,嘴里抱怨道:“灵灵,你瞧被你一吓,我又得重算了。师父等会儿看见,可又得骂我了。”
“哪是我吓的。”潘灵灵是个娇俏的小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里给她生了天生的好模样,杏眼桃腮尽是数一数二的美。她撅起了嘴,没有半分的丑态,反而更显得她灵动,她假嗔道:“阿眺,你分明是自己在想些坏脑筋,还把算不好账的事儿推我身上了。”
“好灵灵,你就饶了我吧,我可说不过你。”顾眺连连求饶,若和潘灵灵一张巧嘴辨下去,他是嘴上既讨不到便宜,过会儿还要被师父训上一回。
潘灵灵对顾眺的示弱并不放在心上,反而大胆地趴在柜台和顾眺面对面相处着。她歪撑着脑袋,笑盈盈地看着顾眺,道:“阿眺,你自打上回从山上采了些草药回来,整个人就不对劲了。你和我说说,你在山上是遇着什么好事了?”
顾眺手上动作一滞,耳根也跟着红了,他支支吾吾道:“不都和你说了,突然下了大雨,我跑到一户人家里去躲雨了。”
“那户人家里可是有个风姿绰约的妙龄女子啊?你可是变心瞧上她了?”潘灵灵抻着脖子凑了上去,追着顾眺的眼睛不放。
顾眺本就红透了耳根,被潘灵灵这么肆无忌惮地打量,更是将整张脸给熬熟透了。算盘珠子硬是一个也拨不下来,顾眺干脆将它推到一边去,又笨嘴拙舌道:“灵灵,你可别胡说,哪儿有的事。”
“我看啊,山上的人家里定不会有什么孤身一人的女子。”潘灵灵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她退回了原先趴着的位置,与顾眺保持着几寸的距离,“山上的狐媚倒是不少,你小心给勾去了魂!”
“又使性子了吧。”顾眺摇摇脑袋,语气中却听不出埋怨。他顺手打开柜台下面的抽屉,把准备好的玩意儿握在手中,直送到潘灵灵眼前,“昨天我上街看到的,觉着你戴着一定会好看,就给你买下了。你可别嫌它便宜啊!”
潘灵灵偏过去的脸,这才因为顾眺的真心诚意转了回来。她脸上又堆起了笑来,开开心心地从顾眺手里接过,嘴上却仍是不饶人,“阿眺,你可别以为一些小玩意儿就能打发我。”
说完,就把手中的耳坠子挂上了耳朵,在顾眺面前比了又比,得了几句好听的褒奖,方活蹦乱跳地跑开了。
忙到了傍晚,顾眺才走出药材铺外活动身子骨。他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望着远处的天边,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
竟都忙到了这会儿了。顾眺不由得感慨。天边浮云舒卷,被渐渐沉落的夕阳染上了金色的余晖。眼中的一切都被渡了层富丽的颜色,这样热烈的红与金也映在了顾眺的脸上。
顾眺慢慢收了动作,他从炫目的夕阳好景中又回想起了那个大雨倾盆的一天,那个小小的庭院里坐听雨声的人。
那是一个雨水不曾断绝的日子,一个让他狼狈不堪的日子。可他却记忆深种,无法忘记一场夏雨为他带来的一处桃花源。
还有那个萍水相逢的寡言人。
“柏松……”顾眺试探着从口中喊出那人的名字。
斜阳仍是好景无限,将锦绣般的景色拉得悠长,悠长到可以留住一个人的脚步。
可顾眺却留不住了,毫不犹豫地转身进了药材铺。
顾眺抱着还飘着皂角清香的衣裳,又走到了六七日前他突遇暴雨的山前。
那日雨霁之后,他小心地记住了水松居的位置。眼下的他,只消顺着山上一条浅浅的山道走,就能再次顺藤摸瓜地找寻他连日连夜来惦记着的人家。
顾眺挺直了腰背,抱紧了手中的一件手感粗糙的衣裳,沿着幽径上攀。
脚下的小道被荒草盖了不少,想来也只有范叔一人偶尔会来走一走。走到山下的小镇上买上些蜡,买上几件普通衣裳,就比如他手上的这件。顾眺光是遐想水松居中二人的生活,就觉得分外有趣。
一个逃避世俗的人家,却又有着不能免俗之处。
“柏兄,可在?”顾眺清了清嗓子,又觉得自己可能唐突了其中的二人,补道:“我是上回来过的顾眺。”
里头的人如同上一回一样,隔了一会儿才有所回应:“顾兄可直接推门而入,门没有锁死。”
木门咿咿呀呀地响着,但顾眺清楚这可能是水松居里最后一点寻常的声音了。
顾眺心中又喜又急。喜的是他终能重游此地,急的却又是自己突然来访会叫人觉得自己轻浮。所以,他忙穿过庭前的月洞门,解释道:“柏兄,我是来还你们衣裳的,没有别的意思,都、都洗干净了。”
庭中的人不出所料,换而言之,柏松又不出所料地正坐在庭中,膝上放了一本旧书。他听闻顾眺所言,动了动身子。又好像,只是夏风拂面,动了动他两鬓细碎的头发。
“扰了你……清静了。”顾眺尴尬地站着,方知道自己适才的不妥当。
“无妨。那衣裳你本不必来还的,它也算是与你结缘。”
这番话下来,顾眺更是不知所措了,抱着衣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红透了一张脸,口舌迟钝,“我其实、其实就是想来水松居,想来、想来看看柏兄。”
和盘托出的顾眺更是羞赧到无地自容,恨不得把头安在了地上。他始终低着眼,没等到柏松的下一句应答,他便就无法抬起头来。
许久许久,庭中有人道:“今日,范叔下山置办些东西了。”
顾眺颤颤地将头抬起,这一抬眼就目不转睛了。庭院中的柏松不知何时带着他身下的轮椅转了过来,正静静地望着在月洞门前手脚慌乱的顾眺。
那样平静如水的眼神,把顾眺心中一切躁动的纷繁复杂洗刷。
“我一人在水松居里也显得无趣,不如就请顾兄做个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