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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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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可将私藏的盐饼连同一把剑塞到马背上,正要悄悄牵马离开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他回头看到那个站在前方的女人。然而和他对视着,阔阔真的神情却是悲戚的。
“波罗大人……”
她挪步来到他的身边,仰起脸看他。
“……真金不爱我,他从没去过我那儿。”
马可眨了眨眼,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所以我……还是当初那个我,没有破碎的我……”
月光下她的面容散发出玉石般的冷光,剪水深瞳里有某种欲说还休的悲戚,然而马可知道此时不是留恋温柔乡的时候。
“阔阔真,你快回去吧,否则会有人生疑的。”
阔阔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她退出一步,惊讶地看着他。
“你要作什么?马上就到宵禁的时候了。”
她忍不住将他浑身上下审视一番,惊异,欣慰,苦涩……万千中神情在她眼底一掠而过,最终化为深深的平静。
“你要逃?”
“不是我逃。”
马可把东西一一在马匹上绑好,回过头看她。
“这事与你无关,你不要搀和进来。”
说完,马可转身离去,然而走到门口时,不知为何,他忽地又立足回头,看了一眼目送他的蓝公主,那一刹那,他一直如止水般的眼睛里涌动着复杂的光芒,他蓦然疾步返回,将那个倚栏凝望的女子用力拥入怀中,喃喃低语:
“……别怕,阔阔真,我不会有事的……我很快就能带你走了。”
从未见这个寡言腼腆的情人如此举动,阔阔真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时,异国人已经放开了她,独自牵着马匹离去了。
混入监牢对他来说易如反掌,然而要想在众多守卫下劫走犯人简直就是难如登天。他拼尽毕生所学也觉得力不从心,当他在把那兀尔安全带出时已经筋疲力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出了大都,向北走三十有一棵树,树底下有一匹马,还有干粮,你骑着马回家吧。”
“那你呢?”
少年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然而马可只是摇了摇头,转而犹疑道:
“……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宋朝的俘虏,跟你一样的年纪。”
“他是被强制征兵的,被俘后愿意归降可汗,然而那时大都资源匮乏,可汗放下话来,俘虏一律不留。”
“我本来可以解救他,然而我没有,他最后死得很惨……不说了,你快回家吧。”
…… ……
他看着少年消失在夜幕中,蓦然深吸一口气立刻折身返回大都,那里火光如炬。
马可跪在大殿上。除了可汗,周围没有其他人。
阴影重重地压下来,覆盖在他的身上。
“拉丁人,你可有需要辩解的地方?”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前面传来的声音。
“没有。”
他深深地低下头。
“是我放走他的。”
顿了顿。
“我只是觉得,他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卫兵上来带走了他。忽必烈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始终站在王座背后的真金这时才显出身来。他看着异乡人的背影,蓦然问道:
“父汗,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忽必烈没有说话,良久。
“杀人偿命,违背可汗的命令也得死。”
寂静的牢狱里传来依稀的脚步声。马可坐在地上,他缓缓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真金。”
“波罗大人。”
太子负手走到跟前,环视了下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面前那个男人身上。
“看看你,又把自己给作进来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缓缓道:
“……你们计划地真是天衣无缝,我追出一百多里,这才磔下了他的头颅。”
马可瞬间抬起头,真金打了个手势,身后有人呈上一个金盘,真金伸手覆上包裹着的帕巾。
“想看看他最后的表情么?”
“不!”
马可不顾一切地叫道,捂住了面容。
“……够了……够了……”
“…… ……”
真金放下手,命人退了下去。
他看着眼前的人,眼中光芒变幻,却终没有再说什么地拂袖离去,只丢下一句。
“可汗说违逆他意愿的都得死,你好自为之。”
寝宫里是一阵急促的喘息声。
真金丧气地坐起来,桑加连忙附了过去。
“怎么了?上次要处死那个拉丁人时你也是这样。”
真金没有说话,桑加继续安慰:
“不过这次你放心,他不可能再造出一辆回回炮来使大汗回心转意了……”
真金突然转头看她,那目光吓得桑加一愣,好在太子又转了回去。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起身穿衣。
“殿下,殿下!这么晚了殿下要去哪儿?”
桑加追了上去,真金突然转过身紧紧抱住了她,桑加愣住了。她虽然知道真金爱他,但却从未主动与她亲密过。
良久真金才放开他的妻子,抚着她的长发,蓦然低下头,在她的额上印下一个吻。
“我去去就回,你先睡吧。”
“你说,真金那孩子现在在干什么呢?”
依偎在丈夫怀里,察必皇后突然道。
忽必烈吃力地挪动健硕的身子,把身边的女人抱在怀里。
“还不是跟他老子一样,和他女人在一起。”
察必看着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着她丈夫的胸膛,缓缓念叨:
“……一想到我那英俊儿子终有一天要变成你这副模样,我就愁死了……”
“那又怎么。”
可汗很不屑,“你现在嫌弃我了?”
察必正要说话,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谁呀?”
忽必烈要起来,却被察必止住了。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察必眼色变了,回头看了眼丈夫,可汗这回终于坐了起来。
“让他进来。”
侍从开了门让出条道,一身睡袍披发的男子走了进来,缓缓抬起眼睛,看着不远处的父亲母亲,蓦然跪了下来。
“孩儿恳请父汗饶恕波罗大人!”
察必一听是关于那个拉丁人的事,顿时放下心来,然而回头看向丈夫,然而可汗的面容上却仿佛笼罩了一层寒霜。
“波罗大人在襄阳一战立功,后辅佐孩儿治理城郭亦尽心尽力,望容许他将功赎过,况襄阳一战后,孩儿与他拜为兄弟,如今却要见他被处死,实在于心不忍……”
一语毕,四下顿时一阵沉默,良久却是察必皇后僵硬地转了头,看向可汗。
“……真金从来都是个重恩重义的孩子……”
“这不是恩义的问题,真金,你的软弱让我失望,那个拉丁人违背了你父亲的旨意,我要在你的面前处死他。”
然而可汗却冷冷地说,阶下跪着的人缓缓蜷起了四指,蓦然抬起头,直身道:
“可他曾救过我一命!”
忽必烈的目光变了变。
“什么时候?”
“……在襄阳时,有刺客夜袭,若不是他及时出手,孩儿,孩儿恐怕已经去了长生天了!”
他语无伦次地说道,脸色逐渐苍白。
只听“咚!”一声巨响,却是可汗重重拍了下扶手,把身边的察必皇后都吓了一条,连忙赶在丈夫出口前问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没听你说起过?”
然而闻言真金却低了头。
“……父汗那时正命孩儿屠城,孩儿不愿,心知父汗若知这刺杀一事必会更加坚决,故没有跟任何人说起……”
察必瞅着忽必烈的眼色,起身下位搀起了太子。
“……这件事我过后和可汗商议,那个拉丁人救主有功,我们不会亏待他的,真金,我的孩子,你先回去吧。”
真金在母后的授意下站起来,默默行了个礼后退了下去。
大都重狱之外,旌旗列步。苍穹一色灰沉沉地压在半空,如同迷阵。
元大都作为一国朝都,仅有一座官狱,其下再细分诸多散狱。有专门关押高级官员和皇室成员的彭督狱,左右都司空狱等。
监狱乃是天下最肮脏黑暗至所在。虽然历朝法律对于其中种种违规行为严厉禁止,但是积习难改厄令难行,如今狱中敲诈勒索,严刑拷打,罗织罪名拘锁无辜等等事件仍屡有发生,法禁不止。
真金徘徊在监狱门外,由于他地位尊贵,来往官员都对他并不起疑。
然而此时他却暗暗下了决心,这个决定让他很多年后想起都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平日冷寂的官狱今日却灯火通明一片喧嚣,真金心下生疑,连忙拉住一个朝他方向跑来的小兵。
“今天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不好了,犯人跑了!”
“哪个犯人?”
“就是那个圆眼睛的……”
妈的!就不能等一会么!
真金暗地里一磨牙,却仍接着问。
“可有人帮助?”
“不知道,那人动作太快了,我们还什么都没看到就都不知道了,醒来时犯人已经跑了!”
全大都能做到这一点的,估计也只有伯颜了。真金的目光转回小兵身上,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那你去做什么?”
“我奉命将此事通报大汗……”
“哦……”
真金阖上眼长舒了一口气,然而在下一秒突然拔剑,竟是一剑将面前人砍倒在地!
滚烫的血液一下子喷溅出来,那人瞬间就没了生息,真金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无人在意这边,便趁乱夺了一匹马,向城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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