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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每年十一月份是元国狩猎的日子。
      狩猎的地方在大同一带,那里草原辽阔,植被肥美,因为除去皇家的王宫和在大鹰师处注册的人之外没有人可以在此地打猎,所以这里野兽繁殖极快,以至于毁坏了周边生长的作物,于是忽必烈便定下每三年于此一大猎的日子。每当这个时候,可汗便会带着大批的随从官员和鹰师,随行队伍非常壮观,像是一条各色的地毯,缓缓从地平线处铺展而来,所过之处尘土翻卷,飞鸟四散朝向天际。
      蒙古人自小熏习骑射,因此个个技艺高超,并且也不在乎长幼次序。围猎开场后,第一个拔得头筹的是宾扬巴,他只一箭便射下了一只鹞子,就连忽突伦也有了一显身手的机会,没一会儿就打下一只足有幼狮般大小的山猫,然后献给了可汗,让在场男人们都自叹不如。唯一高兴的估计只有海都了,显然他又忘了自个儿宝贝女儿今年很可能又嫁不出去了这一事实。
      马可始终恹恹不乐地跟在伯颜身后,后者感觉到他的沮丧,微微向后偏了偏身子。
      “小子,怎么不说话了。”
      马可没睬他,径直从他身畔过了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伯颜顿了顿。
      “我跟你说一个故事……”
      “师傅,我不想听故事,你上次说的故事让我三天没吃下饭。”
      然而话虽如此,马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去想到阔阔真,他知道作为一个女奴能坐上太子妃之位是有多么不容易,其后半生荣华富贵简直不可想,然而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朝真金那儿望去,只见小王子这次没有把头发盘起来,而是像他的族人那样披散着长发,一身劲装。此时随着猎物的逐渐增多整个狩猎渐入佳境,乐师吹起号角,矫健的贵族勇士在丛林间策马飞驰,追寻猎物,氛围愈发热烈起来。
      真金张弓挟矢,一箭就射中了一头鹿,那鹿中了箭哀鸣着向远方奔去,只见太子微微一笑,也不追赶,反手又抽一箭射去,只见那鹿立刻应声倒下,群臣立马大声喝起彩来,真金又是一笑,他舒眉亮眼,纵马飞驰,飒飒英姿里带着三分狂放,七分得意,无意中回望,目光正对上马可,竟把他惊地心下一跳。
      所幸小王子并不是刻意看他,环顾一圈后又专注在了他的猎物上,不一会儿就又射中一头野牛,随行的鹰师立刻放鹰追寻,众将齐声大喊着策马追去,真金太子一马当先,眼见越来越近他蓦然从周边侍卫手中夺过长戬,一戬插中野牛后背,野牛负痛嘶吼乱闯,众人疾涌上前,瞬间乱刀齐下将野牛砍倒在地,太子提剑一跃下马,一剑戳入猎物心肺,野牛顿时就没了气息,周边又是一阵欢呼,声音响彻云霄。
      倒是马可看的心惊,眼前这位小王子傲地像猫壮地像狗,并且天性嗜杀,早在襄阳一战中他就见识过他的生猛,然而如此近距离地观摩还是觉得惊吓。
      这一场围猎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面对各地送上来珍奇的猎物可汗大喜,又分发回各路随从,一时宾主尽欢,人人赞不绝口。

      此去原野,高草连天。
      夜晚时分有人搭起帐篷生起火,有乐师拉起马头琴哼起呼麦,迸溅的火星映红了他们的面容,众将烹了酒烤了肉围坐一圈,谈笑大噱。
      马可作为异乡人,自然往下坐,与几个他平时并不熟悉的贵族青年坐在一起,他又忍不住看向真金那边,只见他已经换上了毛皮大衣,正与安童海都等人交谈,时而饮酒时而大笑。
      “哎,拉丁人,说说你在大都的感受呗。”
      一句问话把他的视线拉回,眼前这些青年虽然不算皇室成员,但他依然得注意自己的言行。
      “大都很好,陛下待我很好,我学到了很多。”
      他小心翼翼地答道,没想到这番话却引得对方一阵大笑,马可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只得跟着笑。
      蒙古青年生来豪放,酒喝多了,也就更不在意言语,纷纷拿这位外国人开起玩笑来。
      马可开始还觉得尚可接受,可是越听越气愤,最终只觉得一股血气往上涌,他猛然站了起来。
      那一群青年见他来真的也不由纷纷站了起来,马可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视一圈,愤然而离。
      “算了不管那个拉丁人,喝酒喝酒。”
      青年们又继续坐了下来。

      真金和一群老将喝酒,没一会就把那一群老家伙给撂倒了,偏偏自己还没啥事,眼见周边没人,不由信步走了开去,来到马可席位时停了一下,贵族青年见王子到来连忙要行礼,真金止了他们,四下看了看道:
      “刚才还见那个拉丁人在这里,他人呢?”
      年轻人们面面相觑,一会儿才有其中一个答道:
      “不知道,就这么突然跑走了。”
      然而闻言真金太子却挑起了眉毛。
      “该不会是你们说了什么话吧?”
      青年们语塞,纷纷站了起来。
      “殿下恕罪!”
      然而真金只是扫了一眼面前的人,没说什么便走开了。
      他怀抱着我只是去散个步我才不是要找那个卷毛蠢货的心情溜达了出去。
      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很快便离营地越来越远,夜晚的草原格外寂静,月光冷照大地,浮云像是一座座孤城,沉浮在苍穹深处。
      真金漫无目的地走着,然而就在那时,他听到不远处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
      “马可?”
      他喊了一声,然而没有回答。真金走近了些,隐隐能听到些许女人的喘息。
      “马可?”
      真金皱着眉头又喊了一声,猛地掀开了草丛。
      他首先看到是他弟弟宾扬巴那宽阔的后背,身下的忽突伦看到生人不由惊叫出一声,立刻跳起来拿衣服遮住了身子,宾扬巴也转过身来,表情像是瞬间被厉鬼掐住了脖子。
      “真金!”
      宾扬巴觉得简直邪了门了,如果说第一次被撞破的话纯属他和忽突伦选地不当,这次特地挑了个没人的地方怎么也给他撞上了来?!
      就连真金也觉得自己这次实在有些过分,好在他很快镇定了下来,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
      “狼骑乌鸦,有趣。”
      “你们继续,不要停,我走了。”
      说完笑着退了出去。
      然而没走一会儿,真金就觉得自己身体有点不对劲起来。
      酒劲偏偏在这个时候上来了,他只觉得满脑子都是忽突伦那雪白的胴体,它们在他的眼前缭绕晃动,伴随着女人充满诱惑的呻吟。他挥了挥手,像是想要赶跑这些画面,然而接着他又不幸地发现自己有点把持不住,雄性动物普遍存在的生理问题让他有点慌,可在这个地方只有一个女人忽突伦,就这还是他弟弟的女人。正当他想着到底要不要顾及皇家体统,还是趁没人就在这里就地解决的时候,隐隐看到前方的大树下似乎有人。
      他缓缓走近,只见那个人果然抱膝坐在大树下,双手捂着脸,一看到他那个样子真金就觉得好笑,忍不住踢起一个石子,正中他脑门。
      马可正伤心时突然被一个石子砸了头,抬头一看却是真金,不由又恼又气。
      “让我一个人呆着好不好,真金?”
      “丧家犬,你又在生什么闷气?”
      听了这话马可惊诧地抬起头,看到面前人一副醉态后露出一个匪夷所思地表情。
      “告诉我,他们都说了你什么?”
      真金醉醺醺地朝他俯下身来,马可立刻转身背向他。
      “拉丁人,他们到底说了什么,把你气成这样?”
      真金绕到他面前,不依不饶地问,马可不说话。可架不住真金再三推搡,他像是难以启齿一般咬着牙,良久才道:
      “……他们说我……说我爬上可汗的床。”
      “这太无礼了。”
      真金皱起眉,“说得跟你也配似的。”
      马可再一次给他的话惊呆了,反应过来后起身愤而离去。
      “站住。”
      马可不睬他。
      “我叫你站住。”
      马可继续走。
      “你敢违抗太子的命令吗?”
      “那你准备怎么办?割掉我的舌头?砍掉我的腿?”
      “你给我站住。”
      真金也愤怒了,三步两步追过去,拽住他衣领把他摔回了原地,马可正要挣扎却见他蓦然把他按在树上,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狠狠吻上了他。
      那个人紧紧揪着他的衣领,拼命地在他的口中吮吸。马可懵了,直到对方将舌头探入他唇齿,一只手开始不老实地在他的身上乱来时才狠狠推开了他。
      “你干什么?!”
      马可一边惊叫一边后退,一不小心脚下绊了一跤,他立刻爬了起来,面容上犹自惊悸。真金用袖口擦了擦嘴,面容上是冷冷的欢悦。
      “……下贱的拉丁人……为了活命你什么做不出来,你爬上我父亲的床,爬上姚枢的床,爬上我弟弟宾扬巴的床,告诉我,拉丁人,你们那边是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马可就扑上去一拳塞了过去,真金一个纵身把他扑倒在地,酒精在他的体内沸腾,他疯狂地殴打着他,马可也毫不示弱地还手,两个人便开始在地上滚来滚去。打斗中两人的头发被弄乱,衣服被撕扯开来,活像两头闹地不可开交的小野兽。
      “殿下,殿下!”
      士兵赶到时真金正把马可压在下面揍,一看来人连忙从他身上坐了起来。
      “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可汗不见了您命我们寻找,咦……”
      随后赶到的宾扬巴和忽突伦看着这眼前场景,不由面面相觑,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倒是真金太子不以为意,他站了起来,担了担身上的灰。

      “走吧。”

      可汗及时率部队返回大都是有原因的:密探来报,远在金账汗国统治下的回纥葛兰部察巴罕有叛乱迹象。
      坐在熊皮宝座上可汗眉头紧锁,殿堂上的人皆大气不敢出。
      “察巴罕,他是不是有一个儿子在这里?”
      良久,才听到他粗重的声音。
      “您指的是那兀尔,陛下,那是老王的儿子,察巴罕是他的叔叔。”
      艾哈迈德站出来,谦卑地说,可汗哼了一声,道:
      “把那个小子关起来,传话下去,他叔叔要是敢轻举妄动,就把那孩子脑袋割下来送给他。”
      “陛下!”
      话音刚落便有人立刻站了出来,正是马可。
      “你敢质疑可汗的命令?”
      却是真金的声音,他就负手站在可汗身边,面容上还有一块淤青。马可没有管他继续说。
      “陛下,那个孩子本该继承他父亲的汗位,如今却为他叔叔窃取,如果杀了他等于给他的篡位冠上合适的理由……”
      “察巴罕没有机会再享受他的王位了,我的大军将会夷平他的领地,我的士兵将会屠杀他的人民,奸污他们的妻女,所有叛徒都会像狗一样被处死。”
      可汗明显是愤怒了,下了命令便草草结束了廷会,真金连忙将他扶起。此时他已经完全清醒,在送走可汗时看了一眼马可。

      “你们要做什么?!我的父亲是葛兰部的汗王,我的叔叔是察巴罕,你们要做什么?!”
      本来正打算去伯颜居处习武半路突然被几个士兵逮捕,眼看要被朝着监狱方向架去,少年不由惊恐道,然而士兵并没有回答,直接把他扔进了监牢。
      “小子,你的父亲死了,你的叔叔叛乱了,大汗要拿你逼你叔叔谢罪。”
      “不,察巴罕不会这么做,他不会抛弃我的!”
      少年拼命拍打着栏杆,声嘶力竭。
      马可赶到时那兀尔已经没有力气了,然而看到他依然两眼放光。
      “马可!”
      他扑到栏杆前,神情急切。
      “他们要对我做什么?我的叔叔是不会不管我的对吧?”
      然而面对少年的质问马可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从布口袋里取出一物,从栏杆的缝隙里给他递了进去。
      “我给你带来了这个。”
      那是一架马头琴。少年双手颤抖着接过琴,泪水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我不要什么汗位,忽必烈想要什么就拿去吧,只要能让我活着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叔叔叛乱又不关我的事,我愿意留在大都作可汗的子民,一辈子侍奉可汗……”

      他崩溃般地捂住脸,像个孩子一般啜泣起来。
      “……我不想死,我想回家,我想阿妈和姊姊,我不想死……”
      “那兀尔,那兀尔。”
      马可唤住他,少年茫然地抬起头。
      异乡人的目光冷锐低沉,看着少年,蓦然压低了声音。

      “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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