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夭》小叉

2、野猫

　　N市是江苏省的首府，历史悠久的六朝古都，除了明孝陵、夫子庙等有名的景点外，还有历史超过一千年的岚归书院。所以N市文化旅游业非常发达，其中私人兴建的小型展览馆不在少数。
　　N市古代兵器展览馆，就是这么一家专题展览馆。
　　展览馆的投资方是一家建筑公司，公司的老板自然兼任了展览馆的馆长。虽然建馆的目的是说“为中华文化做贡献”，但是看看展览馆周围一片连农田都不是的杂草地，看看统共6个人的馆员，再看看“文化企业免税政策”，这家展览馆为什么诞生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不过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倒是对展览馆现役工作人员没什么影响。去年一整年的参观人数还没到365个，这么份说好听点叫清闲，难听点就是混吃等死的工作，办公室里却是空调热水光纤宽带一样不缺，还管饭管宿舍的，就算工资低点，大概也没人会说不满意。
　　展览馆一楼的办公室。
　　只能放下4张办公桌的屋子里，一个中年女人从电脑前抬起头，她抬头时却忍不住笑了，“秦岚，你又在吃什么呢？”
　　坐她对面的姑娘看上去刚刚大学毕业，与时下流行的锥子脸相比虽然圆润了点，倒也肤白眸明。她戴着一副老式灰框眼镜，脸颊因为塞了一嘴的豆干而鼓了起来，嘴边还沾着一滴红色的辣油。她听到中年女人跟她说话，先是眨了眨眼，然后像小动物一样努力嚼着，咽下去之后才开口说话。“上礼拜买的，今天快递才送到。”名叫秦岚的姑娘顺手抄起桌上还没开封的小包装豆干推到中年女人那里，“挺好吃的，季姐你也尝尝？”
　　季姐接过豆干却没有拆开，“今天我得早点走。老公要加班，我得赶回去买菜做饭。”她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手表。
　　“好啊。”秦岚无所谓地应了声。
　　虽然说有规定上下班时间，但展览馆这里没人严格掐着点上下班。
　　“早上来的时候，看见门口牌子上有几滴像血一样的东西，我擦掉了。”季姐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随口说道。
　　“血？”秦岚满眼的疑问，“怎么会有血？”
　　“谁知道。”季姐穿上外套，拿起包，“我走了。秦岚你自己一个人注意安全啊。”
　　“嗯，季姐再见。”秦岚不怎么在意地顺口应了声，眼睛继续看着电脑。
　　秦岚不是江苏人。她家在小山城，大学却考到了浙江。临近毕业的时候，教授给了个推荐，她就到N市做了展览馆讲解员。面试的时候，投资人兼馆长开口就问秦岚说如果提供宿舍，她愿不愿意顺便看个门。
　　展览馆因为跟市区隔着一条江，进出很不方便，所以一直找不到愿意来上夜班的保安。其他馆员都在背地里骂馆长黑心抠门，竟然好意思叫个年轻姑娘值夜班。但在秦岚看来，却实在没什么。一来展览馆没有大量现金，二来小偷也看不上那些不知真假的展品，反倒是有宿舍就能省下她好大一笔房租钱，所以秦岚一口就应了下来。也就是下班晚点走，临走前关门关窗而已，还能多拿一笔补贴，有什么不好？
　　秦岚起身往自己杯子里倒了热水，又拆开一包豆干，边吃边看小说。
　　季姐下班走后，没多久天就暗了下来。展览馆附近是一片荒地，不止住家连房子都少。办公室里日光灯开得亮，将老旧路灯昏黄的光衬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一样。秦岚早就习以为常。等到墙上挂钟敲响7点的时候，她摸了摸肚子，才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秦岚关了电脑，披上外套，才把手伸向桌上的手机时，头顶突然传来“唰啦”一声碎响。
　　秦岚伸手的动作一僵，下意识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今天展览馆依旧没有人来参观，季姐走了之后的现在，整栋建筑物里应该只剩下秦岚一个人。秦岚看了眼季姐走后虚掩着的办公室门，又看了看头顶。
　　刚才那是……
　　还没等秦岚放下手，又是“哐”的一声。如果说前面像是打碎玻璃的声音，现在就像是关上门的声音。
　　楼上有人？
　　小偷吗？
　　秦岚皱起眉。
　　推荐她来展览馆工作的教授虽然对大多数展品都是一笑置之，却对某些展品，特别是一把秦代的青铜剑评价很高。而那把剑的展出位置就在二楼。虽然声音已经停止了，但秦岚越想越觉得声音就是从秦代青铜剑那个展位传过来的。
　　秦岚开始紧张了。
　　整栋展览馆里只有她这里亮着灯，小偷一定知道她在哪里。秦岚握紧拳头，虽然她觉得小偷偷完东西就该走了，但人家未必就没有摸进办公室翻抽屉的想法。
　　秦岚瞥了眼簇新的铝合金防盗窗，舔了下嘴唇。她脱下鞋子藏进办公桌抽屉里，然后拿起那只名字里带着“防身”字样的手电，蹑手蹑手地朝门口走去。
　　季姐走的时候没把门关上，所以她毫无声息地就离开了办公室。
　　一片冰冷的黑暗里，只有“安全出口”几个绿底白字幽幽地亮着。无论秦岚多么刻意压抑自己的呼吸声，她的耳朵还是只能捕捉到自己心脏“砰砰”的巨响。
　　就这样逃回宿舍去吗？
　　说实话，宿舍那把小破锁，就是她都能轻易拧开。如果小偷是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她回去宿舍就等于瓮中捉鳖。而周围，至少步行半小时以内不会有任何住家，甚至连便利店都没有。
　　所以……
　　秦岚用力一咬嘴唇，突然轻手轻脚地转身，光着脚走上楼梯。
　　平常几步路走完的楼梯，今天晚上却异常冰冷与漫长。而当秦岚走上最后一级台阶，“呼”的一阵冷风兜头吹过来，冷得她浑身一僵。
　　秦岚定了定神，使劲贴紧楼梯冰冷的石制扶手，探头朝二楼看去。
　　……没有人？
　　秦岚心里一松，朝前走了一步。
　　真的没有人。
　　二楼就是个大厅。所有的展品柜连成一体呈“L”字形贴墙摆放，没有任何能挤进一个人的空隙。而左侧整面墙都是落地窗，窗外就是长江，还有长江对岸一片灯火通明。所以虽然没有任何灯亮着，秦岚也能立时就知道这里没有人。
　　她幻听了？
　　打开手电又反复扫视几遍后，轻松下来的秦岚顿时对自己的过度紧张好笑起来。
　　她走向落地窗。
　　窗玻璃不知被什么砸碎了，冬末的冷风呼呼地朝里灌。秦岚用手电照着地上的碎玻璃，又照了照落地窗上的大洞，一小块碎玻璃掉下来，砸在地上的玻璃碎片上，发出一声低低的脆响。
　　看上去，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外面砸破玻璃。
　　秦岚拿着手电仔细扫视地面，除了碎玻璃外，什么东西也没有。
　　那么……
　　突然，秦岚心里一紧。紧接着，全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她猛抬头，在最靠近落地窗的柜子上面捕捉到两点绿荧荧的幽光。
　　秦岚握紧手里的手电，猛地朝那边一照。
　　……猫？
　　秦岚愣愣地眨了眨眼，靠近了两步。
　　但无论怎么看，趴伏在柜顶的都只是一只很普通的黑猫。
　　黑猫那双在手电筒强光下缩小成一线的黄色眼睛，眨也不眨地俯视着秦岚。没有一丝人性的兽瞳，仿佛从一开始就只是在观察，窥伺着咬开她脖子的最佳时机。
　　好凶悍。
　　秦岚抬起手，她似乎想要摘下那副老旧的灰框眼镜，却又最终垂下手。
　　然后，她退了一步，稍稍拉开与黑猫的距离。
　　“你不能待在这里。”她稍微移动一点角度，手电的强光就照亮了黑猫血肉模糊的腹部。
　　黑猫在柜顶上站了起来，拱起背部，喉咙里翻滚起低低的呼噜声，仿佛随时都会跳下来咬她。
　　“我可以帮你包扎伤口，但你最多只能留到明天早上。你要，”秦岚说，“跟我来吗？”
　　黑猫似乎一愣，慢慢收起准备攻击的姿势。它看看她的脸，又看看她伸出的手，仿佛在研判她是否可信。最后，它轻盈地跳下来落在地上，然后停在秦岚伸手可及的范围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秦岚。
　　“好吧，那么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