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鸟》浅沫笑

10、10

　　十一月底的天气已经是初冬天的感觉了。隔离带上的木芙蓉花正开得鲜艳灿烂，白的，粉的，黄的，就这样此谢彼开，大朵大朵地开着。每次我经过那条开满芙蓉花的道路，总会想要是眼前这些芙蓉花要是都是三醉芙蓉那就好了，花瓣一日三变，早晨白色，中午桃红，晚上深紫，最终凋谢。可惜它们不是。
　　我喜欢看花开，却不喜欢看花落。每一朵花都是在用生命怒放盛开的，开起来都是那么的不要命。花落，落花总是有些伤感惆怅，生命的最后一刻竟是要这般的寂寞安静地凋零。
　　彼岸花开，彼岸花落。花开一季，花落一生。
　　我打电话告诉妈妈寄来的东西我已经收到了，送她和外婆的礼物也已经寄出去了。每年在我生日的前几天妈妈总会寄一些我爱吃的特产给我，里面还会有一封外婆的亲笔家信一封。
　　‘好生照顾自己，家里一切安好，勿挂念。’虽是潦潦十几个字，但这满满的爱总是能让我感动很久很久。儿行千里母担忧。我是懂的。
　　外婆的字很清秀，端正，像她老人家。信纸上有淡淡的槐花香，我知道是外婆把槐花夹在信纸上的原因。槐花是外婆最喜欢的花。
　　我的生日是在十一月二十九日。我常常庆幸是在十一月份而不是在二月份，这样我每年都可以过生日，而不用四年过一次生日。后来于航告诉我说二月二十九日出生的人是不用四年过一次生日的，每年二月份的最后一天就是他们的生日。
　　参加工作以后我每年生日这天我都会自己放一天的假。人类千辛万苦地来到这个世界上，经历了几千年才爬到了食物链的最顶端，在破壳这一天不是该庆祝，该享受，该放纵吗？从我会画画开始妈妈每年这个母难日我都会送她一份礼物。感谢她给予了我生命，为我付出了那么多。
　　上午十点多我到于航家里找他。他正在全神贯注地画画，完全不知道我就站在他对面。他认真画画的样子真好看。
　　我跟高雪柔说过，我越来越觉得于航长得好看。高雪柔说这很正常，要是你觉得他越来越丑样那就惨了，因为那证明你已经开始不再爱他了。
　　原来真的是这样。当你正深爱着一个人的时候，不管他做什么。哪怕是他无理取闹，耍小性子，你都会觉得那是可爱的表现。就连你在给他收拾满屋的脏衣服、生活垃圾，你都会觉得那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如果你不再爱他了，即使他对你再怎么呵护备至，再怎么温柔浪漫，再怎么百依百顺，那都会让你觉得不耐烦，甚至是恶心。
　　“你什么时候来的？”于航抬起头看到我正愣愣地看着他。
　　“有一会了，看你画得入神不想打扰你。”我走到他身边想看看他又创作了什么新作品。
　　“马上就好了，还差几笔。”
　　“为什么这些鸟都是没有脚的？”我看到一群没有脚的鸟全部都是飞在丛林的上面。
　　“它们本身就是没有脚的，叫无脚鸟。”他把画笔放下，“完成！”
　　“还有这样的鸟？”我真是孤陋寡闻了。
　　“有，世界性分布的。”
　　“你为什么要画这样的鸟？”这个世界上的鸟有那么多种他不画偏画这无脚鸟。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它与众不同。无脚鸟也叫极乐鸟。传说它是一种能飞越森林的鸟，因为没有脚，所以它们是不能停歇的，只能不停地飞，不停地飞。”于航收拾着画画的工具告诉我。
　　“要是它们飞累了怎么办？”
　　“累了就在风中休息。它们一辈子只能落地一次，那就是死亡的时候。”
　　我盯着画上的无脚鸟心里泛起了阵阵难过。一辈子只能落地一次，落地便是死。专一的爱情应该也是无脚鸟。一辈子只爱一个，一旦他离开了，心就跟着他一同脱离了身体，死了。心死远要比心碎冷，比死亡冷。
　　后来我在网上查到一个有关于无脚鸟的故事，说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很喜欢旅行，终于有一天他走遍了全世界。可是由于他整天都是在旅行所以他没有任何收入，有一天他发现他连去往下一站的钱都不够。可是他却是那么的喜欢旅行，不想让自己停下来，后来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把他在Z城的房子卖掉，他去住酒店，这样他也是继续在Z城旅行，不用停下来了。应该说是他停下来就会死。
　　香港已故巨星张国荣就曾经饰演过《阿飞正传》里面的“无脚鸟”阿飞。阿飞为寻亲生母亲远赴菲律宾，然而他在经历了一次沉重的生命之旅后，小鸟回来了，他的脚终于落地了，但却也永远远离了天空。
　　我不喜欢无脚鸟，真心不喜欢。它会让我想到死亡。
　　“我们下午去看场电影吧！”于航在阁楼上跟我说。
　　“最近都没什么电影好看。”在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在网络上搜索过各家电影院今天上映的电影了，结果没有一部能吸引到我的。“你还有一句话没跟我说呢！”
　　“昨晚刚到十二点我就跟你说了。”
　　“电话里面讲的，跟面对面说的是不一样的。”我打开冰箱，一点快烂掉的香菜，一包火腿肠，五个鸡蛋。他之前说过的等我生日要亲自下厨的，现在冰箱里面却是空荡荡的。
　　“好，我下去面对面跟你说。”
　　“你中午要请我吃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换了套新衣服，是那次他陪我去买礼物送我妈妈的时候顺便买的。
　　“生日快乐！”他走到我面前双手放到我肩上，眼睛定定地望着我。“我希望你这辈子都是幸福安康的！”他把我拥到怀里，在我的耳边温温地说。
　　“我希望我这辈子的幸福都是你给的。”我抱紧于航，希望像偶像剧一样，男主角会深情地对女主角说一句“我爱你”或是“我喜欢你”之类的话。令人失望的是，于航并没有对我说。从来一句也没有。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从来不对我说这三个字，或者承诺些什么。难道是他不知道所有的甜言蜜语，美好诺言是任何一个恋爱中的女人最想听到的话吗？哪怕说出来的都是假话，女人还是会沦陷下去，会深信不疑。是，至少在说出甜言蜜语，美好诺言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有在用心编织的。
　　人是需要人的人，人是贪心的人。两个人牵手了就会想要一个拥抱，拥抱后就会想要一个亲吻，亲吻后就会想要缠绵。我和于航只贪心到亲吻，浅浅的，轻轻的。
　　最后于航说他要就家里现有的材料请我吃鸡蛋笑脸面。他说生日要吃面，长寿，吃鸡蛋，圆润无暇。我对他这碗鸡蛋笑脸面是有些期待，也有些担心。
　　“来了！鸡蛋笑脸面上桌了，小姐您慢请。”于航把一碗面放到我面前，学着店小二的语调跟我说。
　　“真的是你做的？”我还是不太相信这是他亲手做的。两个蛋黄是眼睛，火腿是眉毛、鼻子，香菜是笑得往上翘的嘴巴。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他坐到我对面一副拽得不行的样子。
　　“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
　　“你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快点吃吧！”
　　“太可爱了，我都舍不得下筷了。”
　　“把它拍下来就好了。”于航用相机拍下了几张鸡蛋笑脸面。“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是稍纵即逝的，相片却能把一个个美好感人的瞬间留住。”他看着刚拍下的几张照片说。那是我们第一次合照，面前摆着一碗笑得灿烂的鸡蛋面。
　　我把鸡蛋面吃得一滴也不剩，放下筷子，发现于航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是在等着我做出评价。
　　“味道还不错，面很有弹性，汤水很鲜甜。以后可以继续。”
　　“只要你想天天吃面不是不可以的。”
　　“你仅会煮面？”能把面煮出这水准的人只会煮面，我是不相信。
　　“而且这会煮这一种面。”
　　“我才不信呢。”我撇着嘴不看他。
　　于航看着我微笑不语，用手摸摸我的头发。我很喜欢他这样轻轻的摸着我的头发。
　　幸福真的很小事。当你用心再用心地去感受感知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你就能体会到幸福其实如影随形。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必需善待自己，对自己好外，没有任何一个人有义务或是责任对你好。如果有人肯对你好，哪怕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那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浪漫也很简单。生活中真正的浪漫不一定要有大束大束的玫瑰，不一定要去高级的西餐厅吃烛光晚餐，不一定要送钻石项链。只要是真心的，哪怕是一碗鸡蛋面，一束蔬菜花，手牵手一起散步，出奇不意的一点小惊喜都会是生活中无比浪漫的事。真心实意要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我固执地认为世界上最浪漫的事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将来有一天我们都老得走不动了，坐在庭园里，翻看着年轻时留下来的照片。孩子们围坐在我们的身边，听我们讲只属于我们的平凡小故事。
　　“夕阳西下的海景真是太美了。”我和于航坐在海堤上，我把头依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肩膀总让我觉得踏实、温暖。
　　大海总是以它的神秘、美丽、辽阔还有独特的神韵深深地吸引着我。尤其是傍晚的海边。
　　夕阳把它那独特的颜料洒向了天边，洒落在海里，瞬间把蓝色的大海染成了耀眼的金黄。远处的渔船星星点点，在夕阳的陪伴下，在层层翻卷的海浪中满载着渔民们的喜悦归来。归巢的海欧盘旋在海面上，翅膀掠过海风，点在夕阳下。
　　难怪古人有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样的景色是有多迷人啊！眼前这景，这人，这心情，似乎都足够让所有的美好停顿在时间和空间里。
　　“这个送你。”在海边餐厅于航拿出一个用五十块钱折的半颗心给我。
　　“为什么是半颗心？”我见过送一颗心的却从未见过送半颗心。
　　“这样两个拼在一起就是一颗完整的心了。”他拿出另外一个用五十块钱折的半颗心，将两个拼到一起。“你五十，我五十，这样才是百分百，百分百是永久的完整。”
　　“所以，我是你的百分之五十，你是我百分之五十。”我从他手里拿过半颗心。
　　“是。”
　　“我从没想过要永久的完整，我只要在我有生之年的百分百。”
　　是，百分百是永久性的完整，是永远的完美。可我始终不相信在亲情或爱情或友情里面有永久的百分百。
　　我们都有着给予了我们生命的父母，可亲可爱的兄弟姐妹。我们是一家人，父母是我们的纽带，兄弟姐妹是我们的手足。慢慢地，父母老了，兄弟姐妹都各自成家立业了，大家离多聚少了。父母健在时，我们年轻时，我们尚有要经常回家团聚的理由。当有一天纽带彻底断掉了，我们也都步入中年了，我们的经常团聚会变成偶尔相聚。慢慢地，我们也老了，唯有电话联系了。我们就这样等待着我们这一生的最后一次见面，会是在哪里呢？当然是在葬礼上。我们的亲情就在那个先走的人的葬礼上一并埋葬，断绝了。
　　我们的友情曾经是最纯洁，最真挚的。我们在离别前说好要常联系，一生勿忘，我们在笔记本上写道友谊万岁，友谊之花常青。开始我们常常会电话短信联系问候，会相聚。慢慢地，我们有了自己新的生活圈，新的朋友，我们的生活工作都没有了交集点。最终，我们知道对方的消息便是从电话到短信到□□再到个性签名。就这样，我们在友情的这条道路上渐行渐远，我们会偶尔想起他们，却都懒于再联系，只是在心里想念着。友情之花就这样走着走着散了，淡了，谢了。
　　你们是那么真，那么专一，那么深的爱情。你们说好要一辈子不离不弃，生死相依。你们对彼此承诺非你不嫁，非你不娶。你们也都相信你们就是彼此的唯一，你们会一起面对生活中的风雨，会一起享受人生中的每一个幸福片刻，会一起慢慢地老去。可是将来的某一天也许你会在某一个场合看到另一个让你瞬间心动的人，你会发现你不再爱他了，他不再是你的唯一了。然后你开始遗忘了当初的诺言，开始选择了背叛他。就在那一个场合，那一个另让你心动的瞬间，你们爱情也在那一瞬间灭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