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鸟》浅沫笑

11、11

　　十二月份中旬的街道上已经充满了圣诞节的气氛了。有些商店已经开始了促销打折的活动了，厨窗早已为迎接圣诞节的到来做好了装扮，有些商店门口也已经摆上了装饰好的圣诞树，超市门口有两个圣诞老人在发宣传单。
　　现在不管是东方节日还是西方节日其实都可以简称为购物节。我常常会想如果真有圣诞老人那该有多好啊！这样圣诞老人就可以把我想买的东西全都统统放在袜子里。
　　我刚进公司就看到高雪柔和夏梓榆在前台讨论着什么事。夏梓榆是我们的同事，长得很大众，做事随大众，是一群人中最容易被人忽略忘记的那一号人物，但是她的个性很好。此前有一个跟她很合得来的同事，但那个同事已经嫁人去了。
　　还有一个经常会给我们带来空消息，专拍领导马屁，拿着鸡毛当令箭的经理。因为见他经常拍马屁，因此我们在背后给他取了名副其实的外号“马屁精”。
　　还有两个外教老师，一个是来自加拿大的凯文，他是一个永远吃不惯中国菜，恨不得餐餐吃披萨，很友善帅气的白种人。另一个是来自日本的玲珑小女人百口川子，她有着日本人与身俱来的温柔高雅气质。语言不相通的我们平时都只能用简单的英文加简单的中文加动作来沟通交流。
　　“你们又在八卦什么呀？”
　　“这次真的狼来了。”高雪柔小声地跟我说。
　　“狼？什么狼来了？”
　　“说了那么久的外教老师真的来了。”夏梓榆指着办公室告诉我。
　　“马屁精这次带来的消息居然是真的？”我对这个消息确实感到很意外。“白种人还是黑种人？”这个问题我还是比较有兴趣知道。
　　“白种人，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
　　“南非人？”我印象中高雪柔是跟我说南非人。
　　“南非人，叫多恩，中文还挺溜的。”
　　“可以用中文对话？”我问她们。
　　“绝对不成问题。”夏梓榆很肯定地说。
　　“看来我们月休八日有希望了。”高雪柔拿起了一杯花茶。
　　“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了，我早上听到马屁精说总部要求再开设一个班。”夏梓榆泡了一杯菊花茶，她是个很爱喝花茶的女人。她爱喝花茶，我们也就常常变得很有口福。
　　“再开一班？”高雪柔听到‘再开一班’的时候激动得被水呛到了，猛咳嗽。
　　“马屁精带来总部的消息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空的。”我见高雪柔咳得厉害便宜拍了拍她的后背，“况且我们又都不懂南非语。”
　　“就是，至少我们还是会维持原状。”夏梓榆说。
　　我在办公室里面见到了多恩，一米八几的个子，身材偏瘦，蓝得如海水般清澈湛蓝的眼睛，这是我见过最美的一双眼睛了。我喜欢看人的眼睛。有灵动、清澈、混浊、有神、黯淡，有蓝色、棕色、灰色。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我也许是试图从一个人的眼睛里去了解他们的心灵。
　　“你好美丽的小姐，我是多恩。”多恩走到我面前张开双手作着拥抱的姿势。
　　“你好，我是卓筱萱。”我伸出右手。我不习惯跟不熟悉的人拥抱，更何况是初次见面的异性。
　　“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以后还要请你多照顾。”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收起了拥抱的姿势，伸出右手跟我握手。
　　“是互相学习。”我松开他的手，把等下上课要用到的资料从包包里拿出来。
　　“你是教西班牙语的？”
　　“是的。”
　　“你为什么时候学西班牙语？”
　　“因为我喜欢三毛和荷西。”
　　“我知道，三毛流浪记，我有听说过。”他像是恍然大悟了。
　　“不是，我说的三毛不是你说的那个三毛。”我被他的表情逗得忍不住想要笑。我从抽屉里拿出我最爱的《梦里花落知多少》，这是一本我每看一次就被感动一次，赚了我很多的眼泪的书。“她才是我说的三毛。”我指着书面上三毛两个字跟多恩说。
　　“还有一个三毛是作家。”多恩对这个感到很意外，好像在他知道的人物里面三毛就应该是那个流浪儿。
　　“你为什么会来到中国？”
　　“你是因为喜欢一个人去学习一种语言，我是因为喜欢一种文化去学习一种语言。”他拿起我放在桌面上的书料快速地翻了一下。“中国的文化太博大精深，太有历史了，要学好起来真的很难。”
　　“你的中文已经讲得很好了。”我说这话绝对不是一句奉承或者是违心的话。一个外国人能把中文讲成这样绝对是很好了。“你来中国多久了？”
　　“快十年了，我二十一岁来的。在北京读了五年书。太喜欢中国了！”
　　我跟多恩聊了很久，以至于我忘记了要看资料。他告诉我他刚来中国读书的时候，完全不懂中文，更别讲会说中文了，所以经常会遇到一些困难，是老师同学和朋友帮了他很多。他感谢他们，更感恩生命中有了他们。所以，给自己取名多恩。
　　他说生活中是有很多的事是值得我们去感恩的。感恩生活，感恩生命，感恩生命中的每一个过客。只有懂得感恩的人生活才会过得有滋有味，才会有乐趣，才会生动，才会精彩。在现实的生活里是否有太多的人不懂得感恩了？懂不懂得只有自己知道。
　　圣诞节的前一天是平安夜，据说在平安夜晚上吃一个苹果就会平平安安。于航前几天就跟我说了要一起去里叔家里吃火锅过平安夜。我叫上了高雪柔一起去。
　　高雪柔跟我说她现在有点怕过节了，一到过节别人都是成双成对的，只有她要自己一个人过。林伟燃现在是经常要出差，而且他也不会去记得这些节日什么的。
　　我无法想像高雪柔对林伟燃的信任究竟是有多深。我很想告诉她，不是林伟燃不会去记得这些节日，而是以后不管是什么节日，林伟燃都不会再陪她过了，他已经完全背叛了她。
　　我们在菜市场买了肉还有水果。水果摊的老板说想不到今天的苹果这么好卖，只剩下一点了。我们跟他说因为今晚是平安夜吃了苹果会就会平安，所以很多人会来买苹果，明年要记得多进一些苹果。老板大笑着说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平安夜吃苹果就会平安这一说法。当然这个说法只是一种精神上的希望罢了。
　　我们一进门就看到惠姨半弯着腰在花圃摘菜。院子里很安静，想必孩子们都是在屋里。我们跟惠姨聊了几句，于航就去屋里找里叔和孩子们，我和高雪柔到厨房帮惠姨择菜洗菜，准备等一下要吃火锅的食物。
　　一群人围在一起火锅的感觉真的很好，有说有笑的。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在说着希望明天醒来会收到圣诞老人放在袜子里的礼物。灯光下，大家脸上洋溢着幸福、希望、满足，锅里冒着热气，沸腾、沸腾、再沸腾。
　　快十点的时候孩子们都已经睡下了，我们也打算回去了。临走时我们悄悄地到房间看他们。他们的床头真的都挂着一只袜子，而且还把想要的礼物写在便签纸上，贴在袜子上。布娃娃、摇控飞机，机器人，一本故事书…孩子们的愿望是简单纯粹的。我们决定今年的圣诞老人由我们来扮演。
　　我和高雪柔赶在商店关门之前把孩子们的礼物都买好。
　　过节的街道格外地有活力。道路两边的绿化树上，商店门外的圣诞树上的装饰灯五颜六色在闪烁着，放在圣诞树最顶端的银色五角星在装饰灯光的衬托下显得特别的耀眼明亮。听说放圣诞树上那颗五角星的人来年会走好运的。如果是从高空往下俯瞰这个城市，看到的会不会是一片树的海洋，五彩灯的海洋，星星的海洋？
　　现在每次经过那些橱窗看着橱窗的盛装打扮都只是为了那些节日，那些本与它无关的节日。就像是一个女人卑微爱着一个永远给不了她名份的男人，无论她再怎么沉鱼落雁，妩媚，最终她讨好还是别人的男人。橱窗是展示一家商店特色，从而吸引顾客的实物名片。可是我却会觉得橱窗是个让人压抑，无所适从的地方。
　　走完整条街我发现所有的圣诞树上的五角星都是银色的。为什么都那么单一呢？蓝色、红色、黄色、绿色的五角星为什么会没人用呢？这些颜色多好啊，多特别啊，多吸引人的眼球啊！就是黑色的五角星我也会觉得要比银色好。
　　在拐角处我看到了一个迎面而来的女人，就着灯光我模糊地看到她短头发、一身黑，黑外套，黑丝袜，黑长靴。我脑海里快速地闪过一个人——朱宏玉。
　　“卓筱萱。”那个黑衣女人在我前面叫我。
　　“你是朱宏玉？”我试探着问她。自从上次见到她是一身黑过后，只要是穿一身黑的女人我就会有一种感觉她是朱宏玉。
　　“对啊，想不到这么晚了还会遇到你。”她走到我跟前。
　　“你记性可真好，我们只见过一面你就记住我了。”我突然有一种她其实并不冷傲的感觉。
　　“不是我记性好，我是对个别人过目不忘，你就是个别人。”她露出了一个笑脸。
　　“你还真特别。”高雪柔笑着对她说。
　　“我朋友高雪柔。”
　　“圣诞节快乐，你的名字很好听。”
　　“谢谢，圣诞节快乐！”
　　我们三个站在路灯下，身影投到地上有部分重叠到了一起，无限地拉长。我突然觉地上的影子很可怕，那重叠的部分就像我们几个的关系，总会有一天会无限地复杂零乱。我害怕那天的到来，可我知道总有一天会来的。
　　跟朱宏玉道别后我告诉高雪柔她就是于航的前任女朋友，高雪柔表示吃惊。如果我告诉她我是因为林伟燃才认识她的，那她肯定会不淡定。
　　我回到家里土司依然没有在家，自从我给了土司自由之后，它真的就彻底自由了。每次我回到家里几乎都不见它的踪影，我不知道它去了哪，我也不去寻找它，反正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它都是酣睡在我放在床边的毯子上。
　　高雪柔问过我难道就不怕土司再也不回来了吗？
　　怕呀！哪能不怕，我都习惯了有它的存在了。可是怕又能改变什么？如果它是真心想离开我，那哪怕我把它挂在胸前，放在兜里，它还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挣脱离开我的。
　　后来我才知道这爱情原来也跟习惯一样，开始你们形影相随，寸步不离，甚至恨不得把对方融进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里，冷暖同知。可是有一天他想要离开了，毅然决然地想要远离你了。于是，你犯贱卑微地哭着闹着求着他不要离开。会有用吗？当下他想要离开的那种心比赴死都还要坚决。那倒不如洒脱地放手，彻底地放手，给他想要的自由，让他永远地滚出自己的生命里。最后，自己才有可能重生。
　　圣诞节这一天的天空格外的蓝，天空好像已经很久没这么蓝过了。蓝得耀眼，蓝得入心。蓝色是众多颜色中我最爱的一种，它像大海蓝天，湛蓝湛蓝的，蓝得入心。蓝，总是以它的深沉、神秘深深地吸引着我，只可惜我驾驭不了它。能完全驾驭得了蓝色的人，他们身上总会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但这样的人很少。
　　下午我刚进公司就看到前台摆放着两棵已经装饰好的圣诞树。只是圣诞树的顶端并没有五角星。
　　“圣诞节快乐！漂亮吧！”多恩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看到我问我。
　　“圣诞节快乐！谁弄来的？我昨晚走的时候都还没有。”马屁精说圣诞节跟我们东方人是没有关系的，所以公司从来是不为这个节日浪费一分钱来装扮点气氛的。
　　“我。早上从花木场经过，买一送一，像这样的圣诞树要是在圣诞节前买肯定要很多钱的。”
　　“你还蛮有经济头脑的嘛。”像这么葱绿的圣诞树买一送一，想必老板也是赚不到什么钱的。
　　“呵呵，一般般。”我看到多恩的表情有些腼腆。
　　“可是过了今天就没有用了。”我把挂在圣诞树上的一只袜子整理好。
　　“不会的，等到春节的时候我们把这些挂到树上就变成了春节树了。”多恩多柜子里拿出一袋小灯笼，他拿了一个吊在食指上。
　　“春节树？”
　　“它们本来就只是树，是我们把它们装扮成什么样它们就成了什么树。现在是圣诞树，过段时间过春节了，我们这它们挂上小灯笼就是春节树了。”
　　“你这创意不错，我是第一次听到。”
　　“你说要放哪个颜色的五角星在顶端比较好。我想了一个早上都不知道要摆哪个颜色的五角星到树的顶端好。”多恩一只手支在桌边上，一只手托着下巴，像是在研究什么宝贝似的。“银色我觉得太俗了，个个都是银色的。”
　　我看到他从柜子里拿出了几个五角星，银色的，蓝色的，紫色的，绿色的，黄色的，红色的。“蓝色的。”我顺手把一颗蓝色的五角星放到圣诞树的顶端。
　　“另外一棵呢？”
　　“红色吧！”我看过一部名叫《弗里达》的电影，刚出场便是蓝色的墙壁、红色的门框、绿色的玻璃窗，蓝、红、绿这三种颜色搭配在一起真是美透了。弗里达是墨西哥女画家，她的一生是传奇的，她经历过小儿麻痹症、爱情、车祸，车祸导致了她终生不孕，最终她还是无法摆脱后遗症的缠绕。即是这样她依然对生命有着无比的热诚。她的画如同她的衣服艳丽而凄美，狂放不羁。我喜欢她那眼神里的神秘，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屑，还有一股邪恶的味道。我记得她在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希望快些离开，而且再也不要回来。’，看得我是眼泪直流，这是何等的绝望与无助啊！后来我也有跟于航讨论过这部电影和关于弗里达传奇的一生，于航他认为弗里达就是一只无脚鸟，一只永远都是在飞寻在搏斗在与命运对抗的无脚鸟。
　　“很特别，要比银色好。”多恩站在圣诞树前面欣赏般的语气说。“我喜欢！”
　　高雪柔和夏梓榆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圣诞树的两个五角星，问我和多恩会不会太另类了，我们俩笑而不言。也许是有些另类，但总比一味随众单一要好吧！
　　夏梓榆问了我们元旦有何安排。没有计划没有安排。高雪柔说去烧烤，夏梓榆说组团去旅行，这两个提议当然都是被否决掉的，元旦小长假出门的人肯定很多，我们可不想去看人。最后多恩提议去游乐场放烟火倒计时，迎新年,他说那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广场上那个摆动的大时钟。
　　圣诞节都尚未落幕，我们就计划起元旦的行程了。人就是这样，一件事都还没着落又开始计划起另一件事来了。看似计划有顺，其实有时候都是在瞎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