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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迷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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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那个“卖药王二”的一番提点,困扰多日的水塘的问题,便可以迎刃而解。
不曾想到李精白,在家里居然藏了一个用稀罕南洋木料做的箱子,经过大火一烧,便成了毒药的源头。这样,那什么“断情丹”鸩酒的残余,也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那天剩下的时间里,冯光与薛开,李述,便按照王爷的吩咐,翻遍废墟,把那院里此种木料一概搜罗了来。统共也没有剩下多少,大约原本也就不过一个中等箱子的体量。至于箱子里本来装着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是无法弄清楚了。
那三人在废墟里做得高兴,不时望望天空,聊几句闲话。赵元俨心里却明白,这只不过是个巧合而已。
老天还是眷顾他的。
这种木器,如此危险,他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在宫里恐怕也没有,再说了,宫里要那种东西用来做什么?但是,此次若是在李精白房里,没有这种木材做的物品,那他又应该如何,对水塘的毒物进行辩解?
那么,他真不知道如何混过这一关,怕是迟早要追查到“断情丹”上来了吧。
赵元俨与李精白,虽然早年算是朝夕相见,却不能算是“熟识”。
毕竟,李精白最“熟识”的人,还是自己的父亲,要下功夫的,也是东宫太子。而注定与皇位无缘的八皇子,有什么理由,值得总管公公去下这份功夫呢?
李精白心里,究竟想了些什么,赵元俨一时不能揣测。不过眼下,已经静下心来了,他倒是可以想一想,用这种毒木做箱子的人,到底是要收藏些什么珍异物品?
只怕那个“卖药王二”,也是道听途说而已。会用这种箱子来收藏的,恐怕不是什么单纯的古玩字画之类。
古玩字画这种东西,怎么舍得,随便付之一炬呢?这里面收藏的,定然是,不能让人偷去的秘密所在。
倘若有人要偷,要抢,只消一把火,里面所有的秘密,连着不谨慎的动手的人,就可以一起烟消云散了。
正是啊。但是,李精白有什么需要如此保守的东西吗,或者他只是好奇这种木料而已?
无论哪一种,现在都已经无法证实,大约也不重要。
“殿下。”
赵元俨抬头一看,张如捧着茶,已在旁边侍立了许久,自知方才想得太过了。他松了松筋骨,便伸手接过茶来,随口问张如道:“那个张幼芳,这几日如何了?”
“回千岁,那个女子,这几日都没有来过。”
“一直不曾再来过?”
“是的,只怕也已经过了十天了。小人那一日便吩咐了门口,若是张幼芳来到,立刻引入,不许阻拦。不过到了今天,她是的确不曾来过。”
“十天都不曾来过……那开封府那边呢?”
“小人今日早上,刚去那边打探过了,也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
张幼芳好不容易拦轿成功,告了次御状,一回头却全没了消息?
赵元俨心里一紧。
“近来京城里,可曾又出了什么案子?”
张如摇了摇头,回道:“这倒是没有听说过。”
赵元俨呷了一口茶,皱紧眉头。
照常理推断,这样的案子,倘若原告失踪,很可能便是出了什么事。
何况那张幼芳递上来的状纸,还摊在旁边的桌上。照她那一日所言,与潘玉奴昔日的情义,说起来也算是十分深厚,竟然以一介弱女子之身,自己冒险跑去那个废院里探查,还给看出了蹊跷。所以,更是容不得告成了状后,却又对此事一无过问。
过去他接手的那几桩案子的原告,都晓得隔些日子,自己前来南清宫回复,唯独这张幼芳却不知道,才是奇怪了。
“开封府可曾用力搜查?”
张如笑了一笑:“千岁,您又不曾给他们下令,怎么叫他们用力搜查呢?”
“对,对。”赵元俨察觉自己一时心急,忽然又想到,那个张幼芳全无留下其它消息,也不知道家住哪里,恐怕不易找到,倒是花满楼的潘玉奴,行迹明了,容易查访。
他便开口吩咐道:“你且再去开封府,教他们尽速寻找张幼芳的下落。另外,务必要查明花满楼那个潘玉奴的详细行迹,看她在入行之前,做什么营生,与什么人在一起居住。后一件事,必要秘密进行,不能教外人知道。我倒要看看,这张状纸,到底说的是真是假。”
张如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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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有消息?”
听得这个报告,赵元俨不得不大吃一惊了。
开封府的校尉衙役们,这几日在汴京画影图形,四处寻找张幼芳的下落。结果竟然是,自从那日告状之后,有人看见她离了御街,便急匆匆走出城门去。那时间已经入夜,之后她就没了踪迹。
这么说,她已经离开汴京很久了。
潘玉奴那边,倒是简单多了,一乘小轿,把花满楼的妈妈请来开封府,一阵喝茶吃点心的讯问,也没动刑,那妈妈便似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干净。这潘玉奴确是江南人氏,入了花满楼,后来就被李公公看上。玉奴入行,是被一个浮浪公子引见,之前据说是在京城里租了个小院子做女工。张幼芳其人,未曾来过花满楼,所以她并不清楚。
这样,便再把那浮浪公子叫来,与妈妈对质,问讯了一番。那公子平日在大街上摆谱,进了开封府,早吓得全身发抖,只一问,便清清楚楚地说了,这潘玉奴,是他在汴京街上的小酒馆里结识的,知道她在京城与女伴同住。他也曾经见过那女伴,叫做张四姑娘,其貌不扬,所以他就没有下手。
既然如此,校尉们便命他带路,去潘玉奴住过的小院子查访。
那个院子说来倒不小,地方果然是个贫民窟,外地聚集,无处倚靠的流人,很是不少。问了左右邻居,说是潘玉奴进了花满楼之后,那个张四姑娘,仍然在此住了一段时间,还是以女工为生。住在这一带的人来来去去,多半都不能久留,其中倒还有几个记得张四姑娘的,说她做的女工有些名气,来这里找她的陌生人不少,也没有人会去打听是谁。后来,她突然搬出了这个院子,也没和左邻右舍说一声,连夜就卷铺盖走了,不知道哪里去了。
算来,张幼芳离开这里,也不过三四个月的光景。
把这些供词一对照,看来张幼芳那日所言,大致是实情。
然而张幼芳的举动,却极不寻常。她连夜离开那个院子,这一次又不进南清宫,连夜离开汴京,这两件事情,其中有没有联系,便不好说了。
既然找不到张幼芳,等于说张幼芳现在并不想要这个案子的结果。赵元俨也只好把这事搁下,好好清醒一下自己的头脑。
他命随侍的众人退下,自己到花园里想透一口气,不想迎面却撞上了两个人,定睛一看,却是薛开、李述二人。
这两名侍卫,自然也知道今日开封府前来禀报查案的进程。元俨见他二人正在窃窃私语,便命他们过来,问有何话要说。
薛开,李述四周看了一遍,见无人在旁,才低声禀报道:“方才,属下正在议论,那个院子,有些蹊跷。”
“如何的蹊跷?快快说来。”
“那一日白天,我二人随王爷进入那院子,重新度了一回上次的路径,便觉得蹊跷了。”
“何处有蹊跷?”
“千岁可曾记得,那一夜我等进入那院子,在深草丛中,寻不到路径,此时,幸好有了一线月光,从树枝之上透来,映出沿着墙壁,影影绰绰的一条小径,这样才得以进入那房屋之前?”
“对,正是如此。”经过这么一说,赵元俨也都记了起来,“这是何故?我记得你二人,那夜看见这光亮,甚是紧张。”
“千岁明断。幸亏千岁勇决,直入内院,才逮住了李精白。”薛开,李述回禀道,“但是当时属下,便觉得那道光亮有些异样。那一日白天,我等再入那院子时,看见院中的几棵老树仍在,也还依稀记得原来的路径。我二人在心里计算了一番,那夜的光亮,决不会是月光,也不是隔壁人家的灯火。”
“那又会是什么?”被两个侍卫这么一说,赵元俨顿时惊觉起来。
“属下也不确定是什么,只能猜测,那光芒,是从那几棵树上发出来的。按那夜的月相,倘若有人藏在那树上,用一面镜子反照月光,倒是可以照见这一条小径,便为我等指点了路途。我们忙着寻找李精白的房屋,他便可以从容遁走了。”
“难怪你二人,那天便要去那几棵树上查看,我不明白这个道理,却忽略了。”元俨颔首道,“若如此说来,那个卖药的王二先生,也不是误入那院子了?”
薛开,李述对视了一眼,答道:“此事属下也不好判定,但那个王二先生,一定不是常人。”
“这又怎么说?”
“属下们已想了几日。那个水塘里的毒水,王二先生看了,拿了好几味解药出来试验,他自己也说,这几味药,对付一般的毒物,也算是绰绰有余了。更兼他竟能辨识出那烧毁的木箱,知道这是毒物。不瞒千岁,这等医道功夫,远在宫中大部分侍卫之上。以他的医道,若在江湖上,全然没有闯出名号,这才是奇怪了。”
“这么说,他是知晓了张幼芳告状的事,故意前来,指点我们的?就连那夜的月光,说不定,也是他弄出来的?”
后一件事,薛开,李述自然不能断定,但前一桩,三个人互相看了看,都觉得有道理。
的确,这个院子,在汴京已是声名远播。哪里有做生意的人,故意从这样出过事的废园里走路的。何况那王二先生,虽然穿着破旧,但是那日的举止,让赵元俨看了,也隐隐觉得此人不是一般行走江湖的人物。
只是那一天,王二先生自己不愿多言,他们又无暇顾及而已。
这说明,南清宫的一举一动,都被不明身份的人,监视着。
而且,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千岁,要不要画影图形,交给开封府寻找王二先生?”
“这个……”
赵元俨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又不免长叹一声。
“画个影,也好。你们和冯光一起,姑且画一张给我,好留个忆念。出去找人,就算了吧,不要打草惊蛇。”
“千岁,属下以为,此事还是慎重些好。”
“我听说他们江湖中人,讲究神龙见首不见尾,至少到现在,王二先生对我们,并没有恶意。那天若不是他出手相助,我们还不知道怎么过的这一关呢。他若是非要躲着我们,我们怕也找不到他。若是果真有缘呢,自然会再相见的。这件事情,且容我多想想,再作决断。”
“千岁英明。”薛开,李述拱手接令。
赵元俨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自己继续向花园里走去。
这些日子以来,他脑海里想的最多的,不是失踪的张幼芳,而是卖药的王二先生。
南清宫被监视这个想法,令他十分烦恼。
这个胆敢监视他的人,自然是要去查出来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去追查那个王二先生的底细。为了应付薛开,李述,他也不知道,自己竟能随口编出那一大段理由来。
并且,他知道自己心里,的确有些想要这位王二先生的画像。
他同样说不出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