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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师与徒 其之结(已修) ...

  •   故事向前推进,它使瞳不得不再去寻找五十三年前沈夜所做下的那一件……他所无法理解之事。
      自那六月轻寒之夜中,或许有什么东西诞生。在五十三年前虽无一人察觉,但在五十三年后,记忆陆续浮现。一份真相似是呼之欲出,又如笼罩在烟雾中,依稀看得出形状,但无法触及。

      1、
      自那夜之后,流月城迎来了为期仅数月的黄金时代。
      谢衣着魔一般不断以各种方式引爆五色石,几乎每隔两三日,烈山部人就能瞧到伏羲结界显现出形体。灵石的力量冲击着结界,激发不可思议的光芒。
      这样的情形见多了,人们便知道,束缚了他们数千年的伏羲结界原来就是那副模样。既可以被触碰,也可以被改变。
      当“希望”近在眼前,族民的心便仿佛从长久的噩梦中一点点清醒过来。他们的言语中终于有了轻快的意味,眼中也多了几分生气。
      尽管那时他们也知晓,不但即将耗尽的神农血与即将燃尽的五色石威胁着他们的生存,下界的浊气也亦然。但至少已有希望摆脱这一方冰雪封冻的拘束天地。

      当时,流月城内最主流的观念是:如果灭族仍然是烈山部人的命运,但至少,想自由选择灭亡之所。
      到下界再死。到温暖的地方再死。

      谢衣跳脱惯了,在族人愈发热烈的期待下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每每试验有了一丝进展,心事反倒更要重上一分。
      终有一日,“还需努力一些,再努力一些”,这句话也出现在了谢衣口中。正因他有着能将责任转化成兴趣的活泼性情,那话愈发显得突兀。
      沈夜听了蹙眉许久,轻微地叹息一声。
      “虽不是徐徐图之的事,你也不必太过焦虑。你若是累了,不妨如以往一般,许上半刻闲暇。”
      平心静气,按照平时的步调来。他能给出的建议也不过如此。
      在偃术上,流月城内已经没有人及得上谢衣,也便没有人能从实质上帮到他。谢衣领受了一次高天孤月的滋味,私下里也曾说,他愈发理解一直都高天孤月着的沈夜多么不容易。

      幸好他终于不负众望地破界了。
      多年后,谢衣在他所留下的帛书中,谦逊地将他在伏羲结界上制造出来的割裂称为“一丝裂缝”,实际上,那是能供人进出的大豁口。
      瞳则记得当年曾有许多人议论,因连续数月瞧见流月城上空的异象,到了伏羲结界真正被割裂的那一刻,反倒没什么特殊感受,只觉得冬日的冷风似乎更强劲了些。人们尚未对更为刺骨的森寒反

      应过来,便看见谢衣一跃而起,消失在结界外。

      许多人愣愣地看了半晌,流月城沸腾起来。
      当沈夜将祭司们紧急召集过来,正要议事之时,谢衣又回来了,手中握着一枝松树小枝。
      他说他在下界只来得及折下这枚小枝,就看到伏羲结界有了闭合的趋势,只得赶紧赶回来。
      但即便五色石只能在伏羲结界上制造一小会儿裂缝,那也是巨大的突破。
      片刻,只能谢衣颤声道:“真是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去到下界……”

      他抬头去看沈夜,眼神有些迷蒙。眼看清亮的眸子为雾气笼罩,他忽是紧紧握住了松枝,任其将掌心皮肉割裂。
      血珠一滴一滴坠落,代替了他本该喜极而生的泪水。
      “下界……原来是那样一个地方……”
      沈夜也是动容,涩声道:“做得好。”
      谢衣点了点头。“不过,下界的浊气太重。徒儿不知族人的身体能承受几日。”
      无须谢衣特意提醒,人们无法忽视此时的谢衣身上有股难以形容的气味。
      说是气味,却嗅不到,实则为直接出现在烈山部人的脑海中——谢衣就像在散发着恶臭的沼泽里挣扎了一遭,带着满身的淤泥回来。
      那就是浊气,导致烈山部人罹患恶疾的根本。
      沈夜应道:“那的确是急待解决之事,不过本座洗衣有些眉目。”

      接着,沈夜宣布,界有些洞天福地隔绝世外,也许它们还未被浊气污染。得找到这样的地方,烈山部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因此,当务之急是找出能够让烈山部人暂时在下界行走探索的方法。

      众人齐声应是,整齐划一的声音震动天际。
      沈夜登上大祭司之位十一年,在这一刻,权力达到顶峰。
      所有人都服从他,没有任何反对的论调。或者说,即使有些人心中仍有想法,在这一刻,却因极致的喜悦,而不自觉地愿意听从至此时仍能冷静发号施令的沈夜。
      这份服从与沈夜日后的极权威压的差别也就在于——皆为自愿。
      而那现状由谢衣一手造就。

      2、
      这或许便是症结所在。
      瞳慢慢步出神殿。

      天色已有些暗沉,矩木冠顶早就是乌黑一片,反倒下层还有些光亮。这种情景也只能在流月城内得见。
      瞳远远望着发散着黑沉沉魔气的矩木枝,心想砺罂还不知道,情势已经逆转过来。
      而在先前,瞳与沈夜商议了许久,内容不外是如何想办法让砺罂尝到甜头。

      “心魔砺罂……”
      瞳禁自沉吟道。那样不入流的小魔怪,若不是依附在矩木上,一早便赶出去了。如今沈夜却得在讨好它与驱使它之间拿捏好尺度,这并非易事。
      他看了矩木许久,侧开了头,眼角余光又扫到坐于石阶一角的司徒一。后者望着天,怔怔地不知在想写什么。
      瞳想司徒一也许已经将谢衣的“死讯”传达给族人。针对谢衣已“死”的现状,族中有些人又会变换策略。
      这也意味着,沈夜的处境已是如此危险。而龙兵屿的情况,既是沈夜的杀招,又是他的致命伤——

      沈夜此次下界视察,发现祭司们有九成都活着,全族迁徙龙兵屿便不再是纸上谈兵。但正因生路确确实实摆在眼前,谁都看得见,谁都知道该怎样去走,那么……领头的那人是不是沈夜便不再重

      要。
      譬如,有异心的族人也可以杀了沈夜,再取代他与砺罂交涉。
      毕竟这五十年来,有太多族人性命断送在沈夜手上。也有一部族人并非反对沈夜的策略,只是不能接受他的手段。
      既然路已铺好,过河拆桥也未尝不是办法。

      “烈山部回归下界大计未成,本座绝不能于此时殒命。在族人得知龙兵屿的情况前,让砺罂坐大些也无妨。”
      便在先前,沈夜清楚明白地将扶助砺罂的打算宣之于口。他很清楚,若再不备上后招,他那大祭司也便做到头了。
      冰冷的言语尚且回荡在耳边,瞳不禁点头,只能如此。

      况且,沈夜也信誓旦旦道,即便砺罂坐大,他仍有办法。
      瞳虽然不清楚沈夜的“办法”是什么,但族内形势如此,也只能让众人觉得,砺罂的实力已今非昔比,唯有得神农血庇护的沈夜能将其制衡,麻烦才会少一些。
      由此,初七也有了活下来的理由。他是沈夜最锋锐的利刃,其存在尚不为旁人得知。如果有人想对沈夜下手,断然料想不到沈夜身边还有一名暗部贴身相护。
      初七作为暗部活着的价值,远比他作为“谢衣”死去的价值大。沈夜早就分出了轻重得失。所以后来他又道:他其实从没想过杀初七。

      不过……真是如此么?
      瞳沉思着。

      流月城一如既往地死气沉沉。千百年来一直如此,将来也会如此。五十三年前谢衣所制造的黄金时代并未留下半丝痕迹。
      瞳举目,他的上空盘踞着觊觎这座城池的魔物,他身旁有悲伤的老人。
      沈夜用数不尽的谋划与算计将魔物与族人维系在一起。除此之外,串联这些事情的线还有权利、制衡、威压。
      而又正是那些看似无法与“初衷”联系在一起的字眼,构成了沈夜的一部分。正如爱护弟子、照顾下属,甚至于在早年曾试图成为亲父的依靠这些温和的特质,也是沈夜的一部分。
      事态似乎已无法挽回,便再也不会有人知晓,五十三年前的烈山部人原本有选择余地,只沈夜做下的那件事,促成了如今的景象。

      3、
      那件事的过程异常简单,起初是谢衣在提出想前往下界寻找洞天福地之时,沈夜有所拒绝。

      若再将事件回溯,在谢衣破界那一日,沈夜命令祭司们去寻找让族人在下界走动的办法时,他其实一直看着谢衣,笑容意味深长。因为他希望完成这桩大事的人仍然是谢衣。
      谢衣也回以微笑,随同众名祭司响亮地应和着。
      沈夜还未发现谢衣是他权力顶峰的促成因素,谢衣亦然。一切都还理所当然。他们都理应为烈山部人的生存鞠躬尽瘁。沈夜如此、谢衣如此、瞳和其他人也如此。

      但于是夜,谢衣在沈夜的宫室中提出前往下界的建议时,沈夜却说:他不希望去的祭司是谢衣,因为那很可能是去送死。

      其实当初谢衣的建议合情合理。他想在摸清族人身体承受浊气的极限之前,放出一批能够远程控制的偃具,代替活人去探测清气鼎盛之地。相较盲目地往下界投入人力探索,那已是将损耗降至最

      低的做法。
      然而即便如此,也须调度一批人随偃具轮流去往下界,一来方便控制与调整偃具的状态,二来洞天福地大多另有机巧。一旦寻到地界,要进入,或者说闯入洞天,则并非区区一具偃甲能办到。
      这要求去往下界的族人不但精通偃术,术力也要高深,随即应变的能力亦不可少。
      谢衣想来想去,他最符合条件。伏羲结界的景况亦只有他最清楚,若是结界忽然出现意外,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他还道,他早已选好了据点,是下界一处叫无厌伽蓝的寺庙。传闻当年神农西行之际,曾在那处稍事歇息。

      只是浊气始终是烈山部人的致命伤,下界又多风险,沈夜始终有所犹豫。
      他斟酌许久,对着谢衣试探道:“虽说办法倒也可行。但你可曾想过,正值我烈山部生死存亡的关头,你若不慎将性命折损在下界,为师又当如何处?”
      谢衣则道:“徒儿既如此提议,自然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
      “视死如归”这几字令沈夜陡然色变。“下一任流月城大祭司怎能将生死视为儿戏?你留在流月城内学着如何指挥调度不行么?”

      沈夜已不是第一次在谢衣面前直言,他将他视为下一任大祭司。而后沈夜抬眼,看了一眼瞳。
      瞳沉思了片刻。谢衣平日就有人缘,如今破了伏羲结界声望愈发水涨船高。而沈夜虽然权势极盛,但在他之上,沧溟到底是不可逾越的。但凡城主一系抬出沧溟,沈夜便须退一步。
      “寻找洞天福地”这一道命令说来简单,却不知会有多少凶险。其间每一个决策都需要沈夜亲自去下达,所造成的每一份损失也都需要沈夜去背负。族人的眼都盯着他,他必须对可能出现的错误

      判断负起责任。
      情形不算乐观,若有谢衣留在流月城中协助,却会大有不同。
      于族人眼中,谢衣是破界的英雄,他与沈夜又师徒情深。谢衣有不妥当的地方,沈夜会替他担待。而沈夜若是出了错,族人,或说城主一系看在谢衣破界的份上,也不便对沈夜过于苛责。

      因此,师徒两人需要同心协力,方能势不可挡。
      瞳便察觉到,出于这一点,沈夜绝不可能放任谢衣去下界冒险,虽说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倒有些意思。瞳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前任大祭司所做下的断决。
      那年恩师要为沈夜制造一个助力,因而阻止瞳冒险进矩木。如今仿佛旧事重演,沈夜的手段较之恩师自然温和许多,本质却是何其相似。
      不愧是父子,在相似的情况下会做出相似的选择。
      他正在心中比较,又听沈夜道:“瞳,你来告诉他,若换成是你会如何做。”
      瞳正色道:“投入探测用偃具代替人力可行。只是前往下界的人选可分为两拨。调整偃具的人只须偃术高明,待探测用偃具寻到了清气鼎盛的洞天,再选派术力出众者入内探查。”
      谢衣想了片刻,终是点头。“还是瞳大人想得周全。那么,我去无厌伽蓝将据点建了。”
      “不,你应留在城内。”
      “在城内我能做什么……”
      “学着如何做下一任大祭司。譬如,如何挑选那些去下界的人。”

      “如何做一名大祭司么……”
      谢衣回味着这句话,仍然想不通。他一直以为他首先是一名偃师,其次才是流月城高阶祭司。因此,他不习惯不能亲力亲为的事。尽管他也知道,身为沈夜之徒,人们对他的期待并非只有他的偃

      术造诣,而将他来也势必要拥有审度时势、调度指挥的才能。
      “可是……将风险推给别人去担,我躲在城内安然度日,并非下一任大祭司该有的作为。”
      沈夜面色一沉。“为师亦是将风险推给别人去担,自己躲在城内安然度日。你以为为师错了?”
      “自然不是!师尊所长并非偃术,族人也需要师尊。”谢衣惶恐道:“最能发挥徒儿用处的地方却是下界,若是将自己该做的事推予旁人,徒儿始终觉得……”
      “过意不去?”
      “……呃……差不多吧……”
      “谢衣,看来你还未想通。”
      沈夜口吻沉郁。“人能做的事始终有限。你自己认为能做得最好的,未必是最有价值的。”
      “是么……”
      “你觉得对族人过意不去,与其说是心不够硬,倒不如说是糊涂。若你将烈山部的存亡方在心中,便不会摆不正位置。为师且问你,若你已是大祭司,你的死会令烈山部回归下界横生枝节,那么

      ,你还会因为心中那点顾念而拿性命去冒险么?”
      “可是……”
      “为师再问你。你以为调整偃具便是做了你能做得最好的事,你未将此事推给旁人,因是对的而有所坚持。那么,他日遇到明知是错却又不得不做之事,你又该如何自处?”
      “明知是错却又不得不做……?”
      “譬如,待我们寻到能够生存的洞天福地,又当如何?”
      沈夜循循善诱道。见谢衣露出疑惑神色,斟酌片刻,字字句句又趋于冷硬。
      “族内记载,洞天福地大多有主人,其间亦有生灵栖息。届时,若洞府之主不肯让我烈山部入住当如何?若是洞天内的生灵与烈山部人不合又当如何?当你恳求不成,是该放手还是……强抢过来

      ?”

      沈夜不愧为心思深沉的流月城大祭司。他在旁人尚且沉浸于破界之喜时,已经有了更长远的谋划。
      于他而言,最坏的情况并不是与洞天福地之民不和,而是当人们耗尽全族之力仍然找不到清气鼎盛之所时,身为末代大祭司又该如何将族人的绝望与疯狂压制下去,带领一族平静地迎接终末。
      但在五十三年前,沈夜到底体恤着谢衣,并未将更残忍的假设说出口。

      然而,只是想象抢夺他人的生存地盘,就已令谢衣面色大变。
      “师尊,我们怎能如此……”
      沈夜冷笑。“若是真有那一日,情势更由不得你。你仍会坚持你这份糊涂么?”

      谢衣无法回答,讪讪地告退了。但过了两三日,他仍去到了沈夜宫室,言是打算带着离珠一同前往无厌伽蓝建立据点。
      他的理由是:虽然沈夜之言很有道理,他仍是想为族人的探索之行进一份心力。
      眼看沈夜面色又有些不虞,谢衣赶紧道:“师尊,只此一次!真的!这一回我们各退一步,以后徒儿会好好听您的话!”
      谢衣温柔沉静的面目与他跳脱的腔调着实不搭,沈夜见了脸色稍有松动,谢衣便又趁热打铁道:“去无厌伽蓝不过几日,于徒儿而言亦不过为举手之劳,与师尊的建议并未有冲突。徒儿便想,能

      做到的事便都去做,所以师尊~你就从徒儿一回~”

      谢衣央求着,温柔的眸子灿若晨星,掺着几分讨好意味,小心翼翼看着沈夜。
      沈夜便只能扶额长长叹息一声,道是事情也简单,再纠结下去未免矫情,黑着脸应下了。
      乍看之下,此时的沈夜就像一名面冷心软,拿跳脱徒弟没办法的严师。只是待谢衣兴高采烈着手准备前往无厌伽蓝后,他唇边忽是流露一抹笑容。
      极冷的,满是嘲讽的笑容。
      “瞳,方才谢衣说的话,你听到了么?”
      “……哪一句?”
      “‘这一回’……‘各退一步’……”沈夜将每一字都咬得极重。“谢衣以为他在忍让本座?”
      瞳倒并未觉察何异样。“谢衣的言行向来跳脱,不妥的又何止这一句?大概是些无心之言。”
      沈夜点头。“他以后要接过本座身上重任,切不可再如此跳脱。看来须得好好安排一番。”

      瞳以为沈夜会借此“公报私仇”,而后以冠冕堂皇的理由,为谢衣安排些“苦差”,继而却又听沈夜自言自语道:“不过……说到‘这一回’,‘上一回’又是何事……莫非他还在计较偃甲炉那

      事?”
      瞳觉得沈夜想得太多,不置可否。
      沈夜又径自思索片刻。“谢衣破界有大功,加封号‘破军’如何?”
      “‘破军’……?”瞳沉吟了片刻。“尊上,您想让他晋升席次……?”
      沈夜应了一声。

      瞳便觉得怪异。
      虽说在烈山部的历史上,年仅二十二岁的主星祭司不是没有。十几年前,他不也过年方弱冠,却在前任大祭司的扶持下得到“七杀”封号。瞳无大建树尚且如此,谢衣立大功而受封,再合理不过

      。
      然而,他观察着沈夜,见后者含着笑,神色冷淡而嘲讽,总觉得那并非真心实意的论功行赏。
      他忍不住问:“尊上,你到底打算如何行事?”
      沈夜冷笑不语,许久才道:“谢衣到底是长大了,性情应该有所收敛。至少在本座看顾不到的地方,仍有人能看着他。”

      这一句解释愈发地让瞳迷惑,他不知沈夜的看顾是为何意。待瞳有所体会,那却已是在沈夜宣布欲与心魔结盟,促使流月城爆发最大规模的动乱之后。

      4、
      砺罂浦一出现,就在流月城内引发了巨大的动荡。

      那只心魔潜入城内之际,先是藏身于下层,继而小心翼翼在各处游荡。
      烈山部身为上古遗民,一度只知世间存在着神祇、妖兽与大巫,却不知三界之外有魔域,其间无声无息地滋生着虚无飘渺之物,即为魔物。更不知有上古部族安邑族首领蚩尤,因举族为伏羲屠灭

      而执念成魔。更已一统魔域,成为三界祸患。
      因而,人们初次面对忽然出现在城内的恶浊之气,根本未料到那是魔气。只当是伏羲结界被破,下界的浊气涌了进来。
      又过了两三日,族人才发现了砺罂的行踪。
      这两三日却足以使砺罂了解流月城中的景况。
      再到烈山部人惊惶地想要驱逐魔物,狡诈的心魔已能提出条件——它利用魔气感染全族,使烈山部人不再畏惧下界浊气,烈山部人则须为他提供饵食。

      一日之间,情势陡变。

      当年的砺罂终归孱弱。为求自保,它道是可利用城中某些只有它知晓的通道唤来同伴,一同助烈山部人感染魔气。又因摸不清魔物的路数,人们对它的话有所忌惮。最终沈夜留下了砺罂。因为他

      发现魔气与浊气有些接近,族人对魔气的适应力却要强上许多。若是寻不到适宜居住的洞天福地,砺罂便能派得上用场。
      他便先稳住砺罂,小心与其周旋,探查其来路。后来则又发现,砺罂自魔域前往流月城的通道是一面古镜。并且,砺罂说了谎,它为独占好处,已封锁两地的通道。
      砺罂的做法同时也断绝了烈山部人从古镜中呼唤魔物,另行交易的可能性。
      此时沈夜仍然固执地留下砺罂,则是出于圈养的考量。

      烈山部人与砺罂的关系陷入了僵持。与此同时,以偃具替代人力前往下界探测的计划也取消了,沈夜一面同砺罂周旋,一面派出许多祭司前往下界,加紧探查清气鼎盛的洞天所在。
      那一次对下界的探索使得流月城内多处了许多病患。谢衣对此很是难过,他以为破界便会有生路,却不料引来了心魔觊觎。天意竟是从来都让人莫可奈何。

      又过了一两月,探查洞天之举未见成效。沈夜终是对身边的人说,他想考虑与砺罂结盟。
      族人自然是反对的,谢衣的态度最为坚决。“不如再探查些时日……”
      沈夜则道:“数千年前,下界浊气蔓延。正因族人找不到居住之所,恳求神农暂居流月城,才造就今日绝境。千年已过,连高居天顶的流月城都受浊气侵蚀,祭司们所探查到的洞天亦是浊气蔓延

      ,我们又怎能还去奢望。”
      顿了顿,复又道:“他时他日,今时今日。如今有一条更实在的路摆在面前,再是难堪也要走下去。”

      他时他日,今时今日。沈夜极度务实的性情,抹去了谢衣对于生存的天真幻想。
      动乱因此而爆发。

      5、
      五十三年前的动乱,瞳至今仍历历在目。

      开场即是血腥。沈夜处置了三名意图刺杀他的高阶祭司后并未收手,继续以高压的姿态进行着对主犯家族的镇压。
      到后来,镇压的性质变了,许多无辜之人也被牵连进去,枉死之人不计其数。
      待事态平息,城主一系的死伤尤其惨重。人们回过味来,沈夜在利用平息动乱的机会铲除异己。但他们想不通,为何短短数日间,沈夜的手段会变得如此残暴。
      沈夜则道:那是警示。既然他代替了族人做下与魔物同流合污的决策,那么反对的声浪绝不会于此刻止息。倒不如趁着此时人们尚无准备,一举清洗城中势力。
      华月虽明白了沈夜的考量,却很是不忍,轻声道:“可是……终归太过暴戾……阿谢,你劝劝尊上。”

      谢衣抚着手腕一语不发。在他手上有一道印子,颜色是血一般的深红,粗粗地沿着腕部蔓延了一圈,如同丝线一般将手腕缠绕。
      沉默既为异常。若在平日,他听到这样残忍的话,必定会拼尽全力阻拦。瞳看着他,忽然想起一个流言。
      十数日前,最上层的寂静之间忽然传出巨大响动。后来,面色颓败的谢衣失魂落魄走了出来。又过了许久,沈夜出来了,脸色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人们传言这是因为谢衣得到破军封号之后有些骄横,开始接连同沈夜顶撞,沈夜终是忍不住出手教训这忤逆的徒弟。
      瞳则知道,真正的原因是沈夜执意与砺罂结盟,使得师徒二人生出隔阂。
      自那日起,谢衣便什么都不说了。而瞳看谢衣的摸样,料定他已经吃过苦头。

      沈夜的视线也落在谢衣腕部的印子上,冷冷哼了一声。
      华月道:“……阿谢?”
      谢衣则喃喃地低语:“此刻我说的话,师尊还肯听么……”
      继而忽是神色激荡,谢衣咬咬牙,跪下身去。
      “即便如此,徒儿仍是要说……为了生存,自甘堕落为半人半魔的怪物也便罢了,手上还要沾染同族之血,这般的牺牲,真的有必要么!”

      沈夜似是对那句质问早有准备,冷然一笑:“现今的流月城中,除了本座无人赞同与砺罂结盟。谢衣,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不正是说明师尊一意孤行,理当及早收手?”
      “‘一意孤行’?”
      沈夜沉吟着,竟是笑得愈发冷冽。
      “是了,是本座一意孤行。这意味着,若是日后不慎被忤逆之徒得手,本座殒命,便再也没有人会去促成烈山部人感染魔气回归下界的大计。如此……近日来的牺牲,也便半途而废了。自此,我

      烈山部便失去了这一个,亦可能是唯一一个生存下来的机会。”
      谢衣怔了怔,涩声道:“那么这一次,师尊仍是不肯听徒儿劝?”
      “为师倒好奇,你为何又不肯听我一回?”

      师徒二人如此僵持着,谁也说服不了谁。半晌,谢衣道:“既是如此,日后师尊下达命令即可,只是无论几次,徒儿仍会反驳!”
      说到最后,谢衣已是有些哽咽。
      那就是谢衣的性情,虽明知无法动摇沈夜的决定,但为了正理,他仍会一次一次劝说下去。直到他自己先被伤透心。

      此后一连数日,谢衣除却到神殿内议事,便是将自己关在宫室中闭门不出。沈夜却似是不太在意这景况。后来连瞳觉得谢衣与沈夜之间的势必达成和解,便去到沈夜的宫室商议,却见到沈夜身边

      放置着一堆木简,他自己手中也持着一份,正在细细查看。
      瞳将木简拾起,展开一看,竟是谢衣获赐“破军”封号后的起居记录。

      高阶祭司若是获赐封号,则也会在神殿内拥有宫室,起居言行则有记载,不过都是些乏味可陈的东西……沈夜调出这些记录做什么?
      瞳心中疑惑。
      沈夜似是猜出他所想,微微一笑:“自数月前谢衣执意前往下界建据点,本座便知晓,他也有不肯听劝的时候。进而有所预感,我们师徒二人终将生出隔阂……便将他加封为破军。其间虽有论功

      行赏的考量,亦是为了到这一日……哪怕他不再同本座交心,也能知晓——”

      “谢衣私下做了什么事。”
      “见过什么人。”
      “有无背叛之心。”

      一言一语皆为轻描淡写,却听得瞳周身一冷。
      原来,这就是“至少在本座看顾不到的地方,仍有人能看着他”的真正含义。

      瞳只得打消了劝解两人的念头。
      在亲眼目睹沈夜多疑的一面后,他发现台面上的平静只会让沈夜私下里愈发提防谢衣。当师徒双方都没有顺从彼此的想法,便失去和解的可能性了。
      况且平静之下的暗流汹涌还不知会引发出什么,如此一来,倒不如维持师徒两人不和的现状。将一切呈现到台面上,反倒能让谢衣对形势有所忌惮。
      瞳如此想着,他一旦发现谢衣可能会成为沈夜的障碍,就将后者自沈夜的派系中排除。
      其实无论五十三年前还是五十三年后,瞳都不觉得谢衣做错过什么,他甚至觉得谢衣这个人也十分有趣。但瞳更清楚,他应该辅佐的人是沈夜。

      待沈夜看完记录,见到瞳还站在他身边,不似有话想说,也并无告辞的意味,苦笑着敲了敲木简。
      “连唯一的弟子都无法信任……本座这幅嘴脸可是难看?”
      “不是。”
      沈夜对瞳的回答很有些意外。“你当真如此想?”
      “当真。”
      沈夜不禁苦笑。“如今本座身边的人,只有你不会斥责我。”
      “属下为何要斥责你?”瞳也对沈夜的不自信感到意外:“属下并不想干涉你。烈山部正当生死存亡之际,我只须服从你做的决策,想办法尽快让族人脱困。除此之外,你信任谁、你提防谁皆为

      你的自由,属下有何资格干涉?”
      沈夜神色有些释怀了。“这话也只有你会说。不过,近来本座暴戾无道,将来亦会残忍下去。瞳即便是你,又能忍到哪一日?”
      瞳思索了许久。“属下并未觉得此为忍耐。若要说什么时候才不会服从您,那大约是……到另一条生路出现。”
      “另一条生路?”
      “属下想活下去,也想看到更多的族人活下去。基于这一份考量,属下并未觉得您的作为有何不妥。”
      “是么?也便是说,只要有人能寻到一个更合适的生存之道,那领头之人不是本座亦无妨?”
      “理当如此。”
      瞳理直气壮道:“不过属下以为,若真是有人寻到了更好的办法,尊上定然也会认可,属下便没有背叛的机会。如若没有,那么无论谢衣还是旁人,都不会比你此刻做得更好。”
      “这样说来……本座是曾听你言及,你将本座视为领导族人的器具……”沈夜沉吟道:“如此便好。你这般处事,反倒看得更清楚。”
      言罢,他又低头去看一眼木简。
      “不过……本座又看清了么?”
      “尊上此言何意?”
      “借提拔之名行监视之实,总归令人不耻。”沈夜苦笑道:“说来,当年得知这法子的时候,本座曾觉得那人心思龌龊,如今做的事却也与他差不多……”

      那人?
      瞳注意沈夜说道这两字时,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厌恶,心中隐约得知了答案。
      “莫非是前任大祭司殿下?”
      沈夜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当年他病重之际,曾对本座交代各种事宜,有言‘瞳素来波澜不显,连为父也摸不清他的心思。他又是从你的位子上跌下来,为父便提拔他获赐七杀封号……你若担心他对大祭司之位仍有念想

      ,可将他的起居记录调出来慢慢查看’。”

      6、
      随着沈夜将当年之事缓缓道来,宫室中仿佛被那冷厉的事实冻结了一般,寂静得惊人。
      沈夜打量着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的瞳,眸中闪过一丝玩味。“如何?忽然之间获知真相,心中可有怨岔?”
      “这……像是师尊会做之事。”
      瞳摇着头,以手指不住敲击大腿边侧。怨恨是没有,心中也知道前任大祭司的做法并非不能理解,却不知为何脑中有些混乱。
      许久未曾使用过的称呼,在不经意间脱口而出。
      “知晓此事,你还能唤他师尊?”
      “怎么能不是师尊……”

      瞳喃喃道,思绪回到当年。
      那一年,前任大祭司弃他而转向扶持沈夜之际,明面上的试探与询问都有,又怎么会没有暗地里的动作。只是在当年,他尚且少年心性,恩师要隐瞒,他便也当作没有。
      然而仔细想来,“没有”才怪异。
      正因如此,沈夜口中那个一早就提防着他,对他全然没有半点信任的前任大祭司,与他印象中的恩师大人竟是十分贴合。

      瞳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如此说来,当年尊上一朝上位,立即更换了连同属下在内数位高阶祭司的侍女,即是废了前任大祭司殿下为您布置的眼线?”
      “你怎么不说本座是信不过那人留下来的人,打算换上真正的自己人?”
      沈夜冷淡地说,忽然呛声了。瞳正是前任大祭司留下的人,华月勉强说来也算。这两人正是他最得用的属下。而由他自己亲自挑选出来的人,譬如谢衣,已与他离心。
      他疲倦地闭上眼。“如你所言,当年本座确实看不惯那人作为,也确实废了他所布下的这一条暗线。如今旧事重演,连自己都厌恶自己。你看,本座的器量也不过如此。”

      后来,瞳楞了许久,才生硬地安慰:虽说父子两人做出相同的举动,却是事出有因,未必不可原谅。毕竟以谢衣现下的情况,势必多费一份心思。
      而他心中真正想的是:既然他将沈夜视为器具,也该有别人将他视为器具的准备,譬如前任大祭司。
      恩师的举动其实合情合理。虽然这让瞳一边赞同他,一边觉得心中不快。
      末了,瞳又说,沈夜在谢衣执意前往下界的时候便看到了现今的局面,进而有所动作,不可不谓料事如神。
      沈夜听了,却叹息了一声:“不……瞳,也并非全然如此。”
      继而又道:“若是理得清,本座此刻也不至于如此厌恶自己。”

      7、
      这就是在五十三年前,沈夜所做下的……瞳全然无法理解的事。
      身处故事之中的瞳,无论怎样去想,都无法明白沈夜找人监视谢衣的另一个理由。

      瞳一边踏上回无厌伽蓝的法阵,一边去回想。
      当年的事情仍然不清不楚,一切都隐藏在混沌中,尚且欠缺了些什么。
      也许是一条线索,也许是一个头绪,又也许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当它们浮出水面,沈夜与谢衣师徒二人之间的事,才会呈现出全貌。
      而瞳此刻不打算去寻欠缺的东西。他知道当务之急是回无厌伽蓝,制造一批能够投往下界的矩木枝,再谨慎地选择地点投放。沈夜与谢衣之间的真相,于他而言理应是一种消遣。就像养在无厌伽

      蓝中的各式蛊虫,有正事要做的时候,总得将它们先放一放。
      但瞳又仍然忍不住去追溯——那是扭曲的开端。

      自此之后,在对待谢衣的态度上,沈夜那份不可理喻的扭曲感愈发彰显。

      8、

      而在当年,谢衣纠结了许多日,总算是主动以破军祭司的身份站出来,为众人做了一件事,便是率先接受了魔气熏染。
      谢衣想调查砺罂的来路,沈夜也需要掌握砺罂的弱点。那是当年谢衣所能做的当中,唯一一件不会与沈夜起冲突的事。
      沈夜便应了。
      过了几日,谢衣魔气染身,脸上长出了魔纹。

      魔纹自左眼下方而生。自眼眶正中起缓缓地向颧骨延伸了半寸,鲜红的,如血滴坠地,又好似一道血色的泪痕,为原本温柔和气的面孔平添了妖异。

      谢衣自然不喜欢,磨了一只古怪的镜片,以木架固定于左眼旁,将魔纹遮掩。旁人问及缘由,谢衣却说做偃具费眼力,他便做了一只辅助的小玩意儿。
      待谢衣顶着这副新鲜的模样在流月城内走动了数日后,沈夜忽然唤他去议事。
      又实则并未商谈正事,沈夜看了谢衣许久,忽是伸手将那一只小物件摘了下来。
      谢衣僵在原地,旁人也有些吃惊。这师徒二人近日来形如陌路,沈夜连话都懒得同谢衣说,而谢衣也不会主动靠近沈夜。已是许久,他们都未如此接近。

      沈夜一面打量着谢衣脸上的魔纹,一面把玩着那一只小物件。
      许久,冷哼道:“已是熏染了魔气,还想装作寻常人……谢衣,你这般自欺欺人有意思么?”
      谢衣会过意来,低声道:“并非自欺欺人,只是实在不愿在镜中见到自己这幅面貌。”
      “以后在本座面前,不可遮遮掩掩。”
      “师尊莫非连徒儿的装扮都想横加干涉?”
      沈夜微微一笑,缓缓点头。
      “你大可试一试不从为师的下场……无论事大事小。”

      那只镜片被掷于地,沈夜伸出脚,慢慢地碾碎了它。
      谢衣一语未发。血色的魔纹没了遮挡,仿佛泪珠坠于面上,是泫然欲泣的意味。

      翌日,谢衣向神殿提交了一份文书,其中提到他发现砺罂已依附矩木。若是强行驱除砺罂,矩木也会受损,流月城则将倾塌。

      “所以,他想另寻办法。”
      沈夜持着木简,对瞳与华月说道。“当日砺罂提出依附矩木,本座如何不知它居心不良,却并未拒绝……于谢衣眼中,本座定然罪无可恕。你猜……谢衣下一步会如何做?本座下一步又会如何做

      ?”
      华月想了片刻,忽然面色惨白。“尊上,你不能出手对付阿谢!”
      “为何?”
      “阿谢他向来知晓分寸,绝不会刻意宣扬!”
      “若是万一……他偏要利用这一事来给本座下绊子又当如何?”
      沈夜问道,眸中闪过一丝嘲讽,随即又紧紧握住了竹简,宛如自语一般——
      “近来谢衣与本座争执得那般激烈,因而,本座答应让砺罂依附矩木,是因心中也有期待——他若发现流月城现下的处境,总该站到本座这一边来。而他,回应本座的,却是这一份文书。”
      “前些时日他又提出要第一个接受魔气熏染,本座让他去了。又是想待他身上染了魔气,不再排斥烈山部人半人半魔的状态……便会回到本座身边辅助。而他,又在自欺欺人掩盖魔纹。”
      “所以……华月,你觉得本座还能给他几次机会?”

      沈夜话中透出了刺骨的冷意,已是下定了决定,死死握着木简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华月则从那时起,生出了帮助谢衣叛逃下界的心思。随后她找到了瞳,道是一定要帮谢衣逃走。因为沈夜虽然有除去谢衣的心思,但要是真的动手,最难过的人仍是沈夜自己。
      华月还道:“阿夜的性子我最清楚。若他果真冷酷无情便也罢了,只是到最后,伤心的总是他自己。”
      瞳则暗自点头,沈夜身上的确存在着矛盾。这些日子以来,他总在不经意间想起那一日……一边查看谢衣的起居记录,一边自我厌弃的沈夜。

      沈夜正因并非全然无情,便也说不清,他在谢衣的事情上到底是按章程处置,还是存了私心。
      沈夜所期待的谢衣,自然是尊敬他、服从他的继承人。但当谢衣无法成为这种人的时候,沈夜所表现出的种种矛盾与扭曲又是为了什么?
      进而,瞳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如若放任谢衣死在沈夜手上,他会永远无法知晓答案。

      瞳觉得大约是当年的沈夜实在让人看不清,他便也被卷入了那一片混沌中。
      紧接着,瞳做了一件不符合逻辑的事,即为与华月联手,帮助谢衣叛逃下界。
      日后想来,瞳觉得自己受了沈夜影响。于是他便不得不承认,每个人都有意气用事的时候,连他也不例外。
      虽然大多数时候,人的行为都会遵从于形势,合情而合理,但世上的确存在着无法被理解的行为。
      瞳不觉得无法被理解就是不合情理,人的行为,定然遵从着某种法则。只是那法则尚未被他发现。

      那个法则……会是情念么?
      瞳在回无厌伽蓝的法阵中,如此问他自己。
      真相终是初次自故事中浮现,随即却又被瞳放弃。
      这又是因瞳从未对他人动过心,也不知道什么是情念。他想连自己都不清楚的东西,又怎能套用在别人身上,进而去领会别人的想法?
      故事便陷入了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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