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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花芜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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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色透着幽幽的黑。
朝霞将起未起。绿树灰瓦间犹弥漫着朦朦的雾气。
实在无法容忍巷间传来的讨饶的呜咽声和作威作福的喝骂声,仰卧在树杈间的某人突然坐起,翻身跃过围墙落进无人小巷。
被堵死去路的男孩被从天而降的不明生物吓得一缩,头顶冒出了灰绒绒的圆耳朵,同时骨溜溜地滚到墙边,竟化作了狸猫原形。
见这小孩儿至多八九岁,不过是刚化作人形的小妖,花芜露眉头一皱,冷冷瞪着东南两方堵住巷子出口的一干恶霸。
“恶霸”们其实也只是刚修成人的杂妖,灵气连胆小怯懦的兔子精都不如,此时见小狸猫精落单,便仗着人多势众打算欺辱对方一番,哪晓得从天而降这么个女人……抬头看看从住户墙上伸展出的浓密树冠,思量着下次做坏事一定要考察好地形……
手脚利落地解决掉这几只白日作乱的小妖,花……不行这女人的名字一定要换!花芜露拍拍手,踩着其中一只恶霸的脑袋翻回墙头,起身同时撑起一柄红色纸伞,腾跳着消失在众人(妖?)视线中。
缩在墙脚的狸猫君红眼一眨,便头也不回地朝救命恩人的方向窜过去。
近期仙桥妖魅频出,看来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要发生了……
借着伞面的托力,花芜露飘飘悠悠地落到一座绿荫摇曳的院落中,安静得如同一枚红色的蒲公英。
一株花枝密结的栀子花被植在院中采光最好的东南角,开得满院的白香。
这座屋子,不太对劲吧……
这天季重安破天荒起了个大早,缘由是前一天下午她带鬼猀出门了。那小子路过包子铺时拧着眉头严肃地凝视着人家店门上张贴的 “新品翡翠烧卖”宣传告示。
要命的是,那是张图文并茂的宣传告示。
某小子凝重的表情告诉她:那堆绿皮花心的小烧卖,爷要了!
认命地打开大门,满天空镶红边的云晃晕了她的眼。
看来今天会起风么。
去门边拎起小竹篮,弯腰的时候忽然瞥到一具(……)陌生的身体!
——那个穿红旗袍还打红伞的大姐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她竟然摘我家的栀子花!还、还当着我的面戴在头上!!过分!!
刚怨念到“红旗袍”这个概念,重安脑中就浮出了放假那天在桥上看到的女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自己悲催的与鬼同舞的生涯就是从那刻开始……
花芜露左手握住伞柄,水色玉镯从手腕滑到小臂,右手拈着朵晃着露珠的栀子花,就这么亭亭地站在院中。
朝眼前的白色花朵轻吹一口气,抬手别在发间。准备回头和刚出现的院子主人打声招呼,却听到那个小姑娘脆生生地开口:
“打红伞是不吉利的哦,会被老人当成鬼的说。”
声音清脆,语调倒有些懒洋洋的。
花芜露当然不是鬼,她只是一个混得比较好的人。
此刻,她正和这座屋子的主人以及相关客人齐坐一堂,进行一场座谈会。
“能够给我说说你们这里是怎么回事么?”花芜露淡淡地放下茶杯,但眼神锐利。除灵师,阴命鬼,义阳人,真是不简单的一家。
鬼猀从背面坐在沙发靠背上,皱眉,“这人是谁?”
“我也不清楚。”重安小声答。
季小妹作为排行最末的在这种大型的家庭会议中从来插不上话,便乖乖地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
“咳咳,”蓝灵清了清嗓子,手指朝屋子里的人员一个个戳了过去,“季重安,目前的屋主。鬼猀,听说叫除灵师,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季小妹,屋主的妹妹。鱼骨,听说是鬼,不知道怎么来的。”最后戳向自己,“蓝灵,伤员,正常人一枚。”
嗯?听起来好像挺正常的……
花芜露默默地摸着下巴。
——不正常一点都不正常!这么些家伙齐聚一堂安居乐业究竟有哪里正常!!你难道看不出其中的奥妙吗?!
鱼骨的内心在咆哮。
“啊!对了!”花芜露击掌,“你们是一个妈妈生的对不对!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让你们一起聚在这里了!”
众:“……”
“不过你们这里倒是意外的清净。”女人勾起唇角,“这座屋子的风水选得很有意思。”
“风水?”重安脑中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当初搬到这里的时候的确有风水先生说这里的风水不太正常,但不清楚是好是坏。”
“当然是极好的风水,要不然也不会引来这么多能人异士。”最后一句,看上去有意指向一副事不关己表情的鬼猀。
“他不算什么能人异士啦,”重安摆摆手,面露神秘,“风水先生还说,仙桥镇今年必遭大劫哦。”看上去最后一句和前面的内容连不上,不过女人闻言倒是沉默下来,像在思考什么。
重安一直在注意她的表情,见状,心里也有了几分把握。
“之前我说你家风水有意思,但不代表是什么兴旺子孙的好风水,但却是隐蔽灵气绝佳之处。”
这季家的姐妹俩看上去都是灵力超出常人的存在,想要在俗世安安稳稳待上这么多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她一踏进季宅就感到充沛的灵气,以及幽幽的鬼气,还有让万物蓬勃的生气,可以说,是一块聚集了很多灵物的地方,但是这一切在外面都没有感觉得到。
“最后,关于那个风水先生说的问题,我也略有体会。”女人扫视着在座的众人,“并且,诸位,都已经被牵扯进来了哦。”
鬼猀,“不用你说也知道。”
重安,“哎?我怎么不知道?话说你们说的和我说的是同一件事吗?”
“那你们就自求多福了,我可不想掺一脚。”花芜露说着,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重安喊住她,“你……”
鬼猀用眼神制止她的嘴巴。
花芜露好奇了,“你想说什么?”
鬼猀,“没有什么。”
重安(举手):“有的有的!”
鬼猀,“没有什么。”
重安,“……好吧,没有什么。”
“那……我就走咯?”花芜露一挑眉,作势要走。
重安用安静地眼睛瞅她。
“好吧,既然你如此强烈地挽留,那我就再多待一会儿。”说罢,状似大度地迈步回来坐下。
众:……
“其实此次仙桥镇的灾难并不是空穴来风,”花芜露话锋一转,立刻就接回来之前讨论的那个话题,“我们花家祖上曾有过为皇室占卜吉凶的文官……”
重安(小声):“你怎么知道她不会真的走?”
鬼猀(若无其事):“我不知道。”
重安:“……”
“从仙桥镇一百年前的那场动乱里就可以看出,仙桥犯了煞。也许就是那之后,此地地脉被什么人强行改变,从而有如今一时安详的假象。至于改变地脉的那位……动机不明,但族里长辈说,这对仙桥来说,不是好事。”
“怎么不是好事呢?至少没有妖魔作乱了啊。”蓝灵插嘴。
“那今天的情况又该如何解释呢?”堵住她的话头,花芜露并没有接着说下去,反而看着鬼猀,“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些我们希望知道的。”
“无可奉告。”鬼猀侧回脸,依旧背对着她。
“那么你和这只阴命鬼同时出现……哼,我想我知道什么了。”
(鱼骨:干嘛用‘只’干嘛用‘只’!!)
鬼猀,“你不会知道。”
“这么确定?”
“你不信?”
重安纠结地抽着眉毛: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两个不认识的人竟然也能聊到这种旁人无法领会的地步……究竟是我智商不行还是怎么的!
“是……那个么?”(众:是哪个能不能说出来!这样很好玩吗?啊?!)
“应该不是你说的那个。”鬼猀君依旧不动声色。
“骗人的吧!”剩下的人一齐开口。
鬼猀很诧异,“原来你们都知道了么?”
重安抚额,“不,我们不知道,只是觉得听你们这样说话好累心。”
“是关于炼化阴命鬼么?”花芜露嘴角掀起一个得意的弧度,“他要炼化几个?”
听到“炼化”两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来,鱼骨忽然像被冷水泼了似的浑身一抖。
“可能……两个以上吧。”鬼猀向鱼骨瞄去。
“那真的是想干出什么逆天的活计出来了。”女人淡笑着总结,“对了,你说的他是哪个他?”
鬼猀面无波澜:……所以是被耍了?
“你不用知道。”
“的确,那也不重要,只要有饵,”伸手温柔地抚摸着鱼骨的头顶,语气甚是欣慰,“还怕钓不到大鱼吗?”
鱼骨:“……”
重安等人发现自己还是听不懂。
“炼化?炼化贱鬼做什么?有什么好处?永葆青春长生不老还是重振男性雄风?”重安翻来覆去地打量贱鬼,真是,看不出来有那么大价值啊……
鬼猀表情有些微妙,“也许,你说的都有可能。”
“不扯了,改天再登门拜访。”女人站起来,潇洒地握起斜倚在沙发旁的红纸伞。
重安:对啊……难怪那小子知道她不会走,原来她刚才根本没拿伞啊……我真笨!
努力无视旁边由下而上射过来的崇拜视线,鬼猀开口道:“如果有了情报,我们该怎么和你联系?”
“雨露台。”
扛着伞的女人推门,一闪便没了踪迹。
可是,雨露台……是不是那家本镇最著名的酒吧?
“还只是一群小鬼啊……”花芜露沉吟着,“真的靠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