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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我心非鉴,不可以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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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大哥回来了吗?”
“没呢,怎么,有事儿?”万马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看着师弟。
才江万措是白终墨的白教九个护法弟子中最小的,仅比小师妹鉴儿大半岁。
“没事儿。”
“没事儿你问什么?”
万马没理他,继续磨刀。
“师妹……是不是以后都跟大哥了?”
这句严重语法歧义的话让白二公子险些被爱刀划到手。
“什么‘跟’不‘跟’的?不过是一起出任务罢了!”
“哦。”
万马把弯刀捡起来。
“师妹刚来没多久,蕃话也说得不好,大哥带着她是最好不过了。而且鉴儿身手了得,和大哥一起也能帮得上很多忙。”
才江坐下来,把油罐儿递给二哥。
“也是,师妹好像只有跟大哥在一起时才会笑。”
万马愣了一下,没想到小师弟还是没能藏住心事,随口就漏了出来。
还记得当初师叔白寒子把师妹带来时,他第一次看到才江露出那种表情。只知道练功的师弟向来不注意那些爱慕他的少女,却偏偏喜欢上了这个冷漠孤僻的唐族女孩儿。
“算了,万措,师妹和大哥都是唐人,能谈得来也是情理之中。师父和师叔不也挺看好他俩的吗?”
“师父……很看好他俩?”
万马把刀上好油,收起来放好,便走出屋。
“那大哥就娶唐人了?”
成群结队的蕃族姑娘在帐前欢舞,厚重的长裙绑在腰上随着激烈的舞步略显缓慢地摇摆,更显出姑娘们纤细的腰肢。
“大哥看不上咱白虎的女人。”
“您胡说什么呢?要是别的唐人我倒信,可您这么说大哥,我看不太好吧。”
“我又没说大哥不好。”万马笑着说,“我跟着师父这么多年了,大哥的性格我还不了解?他对我们都很好,但并不是为了白虎,而只是为了师父。”
远处的马蹄声让姑娘们停止了舞蹈,都朝来人的方向看去。
马上的人穿着白虎宫廷的白袍制服,腰上却配着中原的宝剑,前面的那个有十八九的模样,后面的女孩子要小一些,约莫十五岁。
两人下马,拉着缰绳朝万马的方向走来。
一路上很多人和他们说话。
“阿权哥哥……帮我带了吗?”
“什么呀?”对方故意装傻。
“就是……那花儿……”
“行了行了,去吧,在鉴儿包里头。”
少年欢喜若狂,急忙跑到李鉴那里。女孩子把背在肩膀上的背包卸下来,递给少年。
“慢……慢点,可千万别弄坏了。”
女孩儿不语,把包打开,一朵蓝雪莲散发着寒气,蕊上隐隐闪着蓝色的光。
“呀,这可难弄了。”
“你要给谁呀?老实说!”
“除了央金还能是谁?”
一群孩子围着花说笑,那两个人迁着马走了。
“大哥,你回来了。”
他的师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家里没什么事儿吧?”
“没什么,大哥那儿的事儿办得还顺利?”
“还行吧,师父应该还算满意……”
“哥哥。”鉴儿用唐语打断了兄弟间的对话,“我先走了,师父让我回去以后先去找下她。”
“行,你去吧,待会儿快点过来。”
眼见妹妹拴好马,一溜烟儿地跑走了,黄权对两个师弟说:“她说师叔找她,先走了。”
“哦,我说师妹怎么那么急。”
“这孩子,老是这么没规矩。”
“大哥言重了,自家人何必见外。”
鉴儿独自跑过前堂,来到一个安静的院落。
“师父。”
“回来了?”屋里一个银发的女子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就继续翻书,“我让你办的事儿呢?”
“印国南王已同意,不日便会让公主嫁过来。”
“很好,你去梳洗一下,等会儿跟我一起去见师伯。”
“是……”
看徒儿站着不走,白寒子放下手中的书转过头。
“还有什么事儿吗?”
“师伯知道你瞒着他,会不会生气?”
“你别管那么多了,你师伯他一根筋儿,总是要面子。但要是先斩后奏了,他也不会说什么。”
“哦,还有……哥哥虽然成了亲,我还是会整天缠着他的。”说得霸道坚定。
“缠吧缠吧,先去把澡洗了,瞧你脏的!”
浴室里有面镜子,李鉴的头发湿漉漉的,拿毛巾的时候瞥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这样的眼神很熟悉,我在李鉴那里见过。*
她停下来,用手把镜子上的水汽抹干净。
那脖子上有一道伤疤,绕颈一圈。
她是被砍死的,刽子手拿着斧头在草地上投下了影子,所以挥斧的整个过程她都看见了。
自己的头飞了出去,甚至是血滴。
雪潸看到了吗?
我若是没有复活,会不会更幸福?
她突然神经质地推开镜子。
幸福是女人的镜花水月而已!
而我心非鉴。
“还有,师伯,印国的南王已经同意开放口岸。”
听了李鉴的话,白终墨狐疑地看着他的异母妹妹,从她的表情里已经猜出了一二。
“公主下个月初就会到,我们还有十天准备。”
满座哗然。
“寒子,你怎么自作主张?”
“口岸若不开我们要冒多大危险?!”
“南王早已窥视白虎多年了。”
“白虎还‘窥视’中原多年了呢,不照样每年往宫里嫁公主吗?!说到底,您不会是舍不得权儿吧,他都十九了,这年纪早该成亲了。”
“噗哧……”
人说英雄就是在大家都想笑的时候憋着,大家不笑的时候他偏笑。平时很少牵动嘴角向上的鉴儿此时打破全场寂静,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她身上。
“笑什么?!”被人说差不多该成家的那位公子拍了妹妹脑袋一下。
鉴儿不语,神情得意地笑着。
白寒子和黄权留下来和白终墨继续商量,令其他人先行离开。才江犹豫了一会儿,跟了上去。
“鉴儿。”
她听到才江喊她,转过身来,等着他开口。
“和南王和亲的事,是师叔让你办的?”
“是的,大哥他不知道。”
“你不该这样做。”
“为什么?”
“你怎么能拿自己……和大哥的幸福当儿戏呢?”
“是吗?”她冷笑了一下,“师兄,别把人和事都看得那么简单,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们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他从不知道她的蕃话能够说得那么好,语言是一种奇妙的力量,听着熟练的蕃语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刻,他才真的相信自己从未了解过她。
事实上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第二天白终墨便差人开始着手婚礼事宜,而似乎没有什么人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政治婚姻改变。
“大哥,您还有任务吗?”万马看到大师兄的一身装扮,很奇怪地问。
“是啊,近来事儿不少,可能没多久师父就会派你们出去了。”
“可是,印国公主那边,您不需要准备吗?”
他的大哥笑了笑。
“有什么好准备的,你还不信我对付女人的能力?”
“没人不信,你对付男人照样有一手。”
鉴儿背着包走过来,没好气地用蕃话说到。
黄权实在对她没辙,装没有听到她的话:“你收拾好了?那就走吧。”
两个人骑着马慢慢地走着,鉴儿抬头望着天,渐渐地走得更慢了。
她的师兄回过头来看她。
她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只是径自地说着话。
哥,人是不是都很残忍呢?
己所不愿勿施于人又有谁能做到呢?
黄权没有说话。
女人似乎也就有被嫁出去的价值,然后死在那里。
她笑着看他,很嘲讽的笑,然后说这样的妻子你会喜欢吗?
他掉转马头将她拉到了自己的马上,搂在怀里。
两匹马飞快地跑着,雪山的山脊上像划过一道裂痕,从此这世上不会忘记。
你会喜欢我吗?哥哥。
她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或是说她又回到了当年在草原的日子。
那里是很美的,如今那个印国的公主也会逃开一切独自来到雪山上,她看到的东西和当年她眼中的草原会不会一样呢?
只有神知道,天地间山川河流,只有混沌最初的八位神祗才理解其中奥妙,雪山颔首低望人间苦楚,看到的也不过人们作茧自缚。
她用过往将自己束缚,化蝶乃传说,无关奢望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