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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听闻,《玉颜心经》的抢夺;前武林盟主雷摄天的英勇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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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听闻,《玉颜心经》的抢夺
飘荡江湖不是件简单的事。
仅仅七天,我深有体会出门在外的辛苦。既要睡别人睡过的床板,盖上别人流过口水和充满脚臭的被子,又要抓着油腻腻的碗筷食不知味,甚至在小二喷洒唾沫星子的热情中不得不听着自己完全理解不得的地方话。
这里算不上正常用饭的馆子,是龙蛇混杂的酒肆。
空气里混含了酒精和男人们的汗味儿。视觉和听觉被粗略放大。
我安静混迹在人群,四下探看他人的情况。
初春寒料峭,酒肆中却是一片喧嚣和沸腾的气氛。
牛饮酒水的光膀汉子,他晒得黑红的胸口因着一方酒水和汗渍,过人的肌肉尤其显有喷张的力度和张力;嚼咬花生粒的江湖人或站或坐,比手划脚,凯凯而谈,粗犷的脸上张贴了对武林“秘事”的兴趣;难得端坐品酒的年轻少侠衣冠楚楚,身旁搁置一柄宝剑,眼里充满对此环境的轻蔑和不满;格格不入的女扮男装的“纨绔子弟”……
外边是热闹的街市。
窗口偶尔有巡逻的制衣捕快走过。
“《玉颜心经》被老尼姑抢走了?”
男人的语气说不上惊讶,情绪中更多带有厌恶感。
他接着尖刻反感,“一朵‘老黄花’这会儿抢了人家宝贝也修炼不出漂亮脸蛋!啧!可恶,实在可恶!老子想象得了那老尼姑的一副少女怀春的脸面吗?妈的老尼姑敢这样出现在武林盟主的盟主堡里头,妈的年轻小伙儿有多少要被吓唬死!”
“唾!呸!呸呸——”
我循声瞥过视线。
说话的是位混迹江湖的老前辈。
看男人两鬓夹杂数根白发,一身得体的衣裳,虎背熊腰,加上他国字脸上似模似样的嫉恶如仇,倒挺有押镖人的风范。
“叔,人多口杂。”这时男人身侧的年纪人紧张劝说。
“《玉颜心经》昨天不还是在妖女李青海的手上吗?”
“叔,我不清楚。”
“哼!不清楚?肯定是趁妖女和银月宫的女人打起来,这老尼姑才捡了便宜!”
“是银姑娘,叔,银姑娘是银月宫的圣女。”
“我不知道吗?”男人虎目瞪视自己的同伴,酒葫芦同时被大手砸在桌上,后者两眼委屈地不再吭声。
“我当然知道那个女人是银月宫出来的!”他强调着。
“跟一男人整天追人屁后头,我不知道吗?你被那女人甩一巴掌的事我不记得吗?记得!我还记得那小子说自己是武当派的!”
“叔,醉了。”
“没醉!”
我闷声转回视线,倒杯掺过水的米酒,然后继续听那两人对话。
年轻人压低音量,些微羞恼:“叔,银姑娘救过咱们。”
“那群人本来就是冲着她‘面子’去的!咱俩是被殃及池鱼,臭小子!”
“可咱们也存了心思要抢下《玉颜心经》……”
“你不说这个心里就不安生,是吧!”男人生气拍打桌子,随后拉高嗓门嚷道,“偏要我对全天下的人撕破了脸皮说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到头来自个儿老命还要人家小姑娘出手相救,你是不是这样想了?”
“叔……”
“臭小子,翅膀硬了啊!”
“叔你别不讲理……”
“混小子!看上人家姑娘就不听老子的话了啊——”
我细细吞咽杯中的酒水。
酒水一点不甜,辛辣而刺激人舌尖。
这几天得来的消息无非是,《玉颜心经》几番辗转于各帮各派各门。
先有闻说丐帮的一七袋弟子无意中拾得,后有知晓海沙帮的副帮主设计丐帮,且联同妖女李青海强取《玉颜心经》。现在酒肆中正有人在帮助流言扩散,他愤愤抱怨《玉颜心经》落在了老尼姑的手里。
可是不管《玉颜心经》传言有几多波折,在它背后总有一道锲而不舍的猛力追逐的身影:
即银月宫圣女银依雨和武当弟子陶铄金。
声音如潮水般退回蓝色大海。
仅仅两口酒水下肚,脸颊却是已经微热。
我翻转酒杯,一手支颔,边感受头脑的持续性晕眩。
此时人流和环境的嘈杂,它们仿佛在白色帘幕之后,让我触之不及。尽管我坚持说自己神智尚且清醒,并且可以继续思考,但是昏昏然的渴睡却不断侵袭身心。
我感觉身心俱疲。
依稀知晓一旦自己闭上眼睛,然后放松心神,所以的烦恼都将被抛之脑后。
我忽然又倒一杯酒水痛快饮下。
随后第二杯、第三杯……
当抛开酒盏,双手无力支撑脑袋,视线开始摇摇晃晃地一一打量众人。
他们依然将唾液喷溅别人的脸上和浑浊空气中,压根儿没想过自己的口水味有多重。
还是有人在耍酒疯。就见到年轻人仍旧尴尬地做着无用功的劝说……
我合上眼,一时想象陶铄金的从天而降,想象他会有怎样英勇的身姿。
大概有金灿灿的阳光作为衬景,还有绿树青山衬出陶铄金的一派意气风发,之后画面中出现被人围攻的银依雨,当她蓦然回首,于是那两人,视线甜蜜胶着一起——
——难分难舍。
我迷蒙张开眼,喘息两口气。
心中油生强烈的憎恶:【真他妈妈的狗男狗女!】
30.前武林盟主雷摄天的英勇往事
“好!”
我晃摆脑袋,努力要甩开耳边猛然炸开的一声爆喝。
然后那人拉高嗓门又是一声惊叹,“英雄!”
一瞬间失去的色彩重新回归。
我趴回桌面,猜度这位“大嗓门”的仁兄定然有着一副彪悍的长相和魁梧的身形。
果不其然,当我扭过脸,就看到一张涨成猪肝色的大饼脸。这时对方的一对大手蒲有力地在空气中挥舞,两下,然后手掌握拳。视线上移,男人满嘴满脸的兴奋难耐。
我的眼睛随即瞅向“大嗓门”脚底板下的长凳。
木凳子呻吟着“咯咔”和“吱哑”的哀嚎,扭曲的身形似有成为两截断木屑的可能。
但它到底没折。
【奇了。这多有柔韧性!】
“雷摄天老子就看上他了!”男人大声说道。他周围的酒友正有说有笑,没对这话有所感触。
“老子说,老子这辈子就看上了雷摄天这真汉子!”他梗直脖子再一遍宣布。
刹那的静止,然后是一声又一声的附和。
“前武林盟主哟,可是徒手挑了青蜂帮的男人……”
“雷摄天七岁时就操刀上了兵器谱,排行第八……”
“这雷摄天厉害呀,自创下《雷鲨》,试问哪人敢称做是他的对手?”
“二十岁就荣登武林盟主的宝座,当时多少姑娘心里想着要嫁给雷盟主呀,只怕盟主家门槛踩烂了都是……”
我竖起脑袋,看他们猛灌酒水,心中好奇这一举动背后的深意。
我明显感受到一种莫可明说的气氛。
就在他们的脸上。
明明嘴巴咧着、笑着,似乎有多高兴的事追着让他们大笑开怀;他们的言词多是在称赞前武林盟主雷摄天的才能,他们大声谈笑……
当我瞪大双眼,希望借此得到更清晰的观察。
然而声音,这时候从他们口中吐出的句子忽然模糊成白乎乎的一团。我想,还差一点、还差一点我就可以理解这其中的违和感。
“老子就要以雷摄天为榜样!做个真汉子!”
我咧嘴轻笑。因为霎时看清了迷雾背后的真相。
【是他们的眼睛!】
随着“大嗓门”的叫喊,原本扯着完美嘴皮子的人群接二连三地成了断线的木偶。短暂的寂静教我看够了一双双空洞茫然的眼睛。
这是一群没有理想的失意人。我如此肯定,然后忍不住心中的得意。
“雷摄天绝对是大家向往的大侠……”
不知谁先开口,接下去更多的人一一应和。
我看见他们的拳头紧紧捏着,身体绷出一条忍受的弧线。
再看他们愈发狂躁地牛饮……
我知道,是他们心中的怯懦、那与他们长久相伴的怯懦,让他们碌碌无为。
然而事实,不是一个人点燃星火——我转自去看“大嗓门”的豪情壮志——就可以燃烧出这一群大老爷们失去的英雄梦。至于“大嗓门”,我自然不会知道他是否有一天就沦落成了“他们”的其中一个。
世事难料。
十三年前的雷摄天,依旧傲然坐于他武林盟主的位置,依旧有着出神入化的武功,他就是一个神话般屹立在江湖的传奇人物,更是天下罕有敌手的强者,可是这样一位站立在武学的巅峰、坚持正义立场的盟主,他可曾有想过,最终自己的人生会以一家百多人口丧生火海,以及自己遭遇歹人毒手的惨淡结局收尾?
于是,当神话在人们的心目中陨落,随之而来的是后者切肤的恐慌和疼痛。
那是追逐者失去梦想的疼痛,和对于生存的恐慌。
那时节,谁敢大声呐喊自己的伟大抱负?
谁敢以行动证明自己的勇攀高峰?
瞧!他们心中大都讥笑,边安慰自己那丢失了追逐梦乡的能力,雷摄天强到人神共愤吧?完美到让全天下的男人嫉妒吧?结果还不是横死。这位武林盟主到最后只是连累了一家老小!最后独子都只能投靠武当派得以生存!
当人人讳莫如深“未知”的杀人凶手,现任武林盟主上台。
当他们无形扩大心中对“未知凶手”的恐慌,现武林盟主的压力不可谓不深重。
于是,在时下生存的意义远大于理想与抱负的灰色时代,大批量的“空壳子军团”产生。
我低低喘息,心里直乐。
为着眼前的违和的嘴脸,愉悦勾起一抹低嘲。
而当一双手抹上脸,迟疑、就见到自己的掌心,躺着湿漉漉的冰冷的眼泪。
我不禁轻声呢喃,“这群胆小鬼……”
我扪心自问,究竟什么时候,他们失去的梦想能重新回来。
然后我双手掩面,紧紧趴向桌面。有难言的悲伤在四周弥漫,它们狠戾地掐住我的咽喉,叫嚣声中一遍遍要我“偿还”。
【如果可以,我诚心希望自己再狠心一些。】
【再狠心。无谓所谓的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