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山鸡羡孔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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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慕晴就被丫鬟们唤醒。迷瞪着肿起来的眼睛由着她们给自己更衣梳妆。眯着眼瞥了一眼支起了一角的轩窗，屋外天色朦朦，比平时晨起的时辰早了许多。
“何故这么早唤我起身？”慕晴打了个哈欠，眷恋地望了自己柔软温暖的床铺一眼。
“回小姐的话，今儿是后院例行与王爷共进早膳的日子，王妃吩咐奴婢们提早唤起小姐让小姐替王妃梳髻。”
“哦……”原来是这样，慕晴这段时间在王府跟表姐作伴，孕妇渴睡但她却精力旺盛，于是每每王妃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身边的侍女们的发髻全都变了个样，而且越到后来就越是精巧别致。慕晴本不会做这个的，偏偏闲着解闷给闲出了这门手艺。
慕晴还是未出阁的少女，梳的还是少女的垂发。
“丹儿的手艺愈发好了，我额侧的这一缕碎发被你编出了花样，倒是有点转瑕为瑜的感觉。”
丹儿替她固定住最后一个发饰，笑道：“在小姐面前班门弄斧了。小姐前日给奴婢梳的团云髻可把其他园子里的姐妹给羡慕坏了。”
“你这样夸我，我可是要骄傲起来的。”慕晴笑嘻嘻地与丹儿打趣。
“小姐一双巧手有何夸不得？我偏要夸得你飘飘然，然后每天给丹儿梳头。”丹儿与慕晴年纪相仿，慕晴又向来不端小姐架子，于是与这园子里的奴才都相处得极好。
“丹儿怎么敢让小姐天天给你梳头，还有没有规矩了？”苏姑姑笑着进来，语气并没有责罚的意思。
慕晴起身，道：“我心里还想着姑姑怎么还不来催促，要是再不来我可要钻进被窝再睡个回笼觉。”
苏姑姑替她取了外袍，笑道：“小姐若是再睡个回笼恐怕王妃该急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慕晴抬眼往窗外望望，自己梳洗更衣这一会儿已耗了不少时间，但外边只是稀疏露出些光亮，约莫距日出还有些时候。
“将近卯时了，小姐需得快些。王爷带兵多年习惯早用早膳，王妃的梳妆还需费些时间。”
慕晴点了头，让丹儿带上自己梳发髻用的工具盒随着苏姑姑急冲冲地往端王妃的房里赶去。
到的时候王妃正接过侍女端来的红枣莲子安胎茶，见了慕晴便放下茶盏过去迎人。
“姐姐快些坐下，起得这么早又要熬些时候才能用早膳，切忌走动以免犯了头晕之症。”
端王妃扶着慕晴的手腆着肚子缓缓坐下，含笑道：“我这个肚子里怀着的都没那么多讲究，你这个未出阁的丫头倒是想得周到。”
慕晴面皮一红，拨开王妃的手，赧然：“姐姐可别取笑妹妹了，在家就被爹娘念道，在你这还逃不过一通取笑。”
王妃呵呵一笑，道：“你这丫头的心思我岂会不知，你已年近二九，是时候选婿了，姨父姨母早就托我给你物色良婿人选，你在家肯定被他们念道不少，这次美其名曰来陪我，实则是想逃了那些烦恼不是？”
慕晴被表姐戳破心事倒也不恼，笑嘻嘻地说：“我可比姐姐想得通透，那么早嫁人有什么好？倒不若女儿身一人来得逍遥自在。”
王妃听了拊掌而笑，道：“你这想法倒是新颖，自古我们女儿家都是以生儿育女、辅佐夫君为己任的。家中的长辈都盼着早些把女儿嫁出去替夫家传宗接代。也就唯有你这丫头一心贪玩，你要是个小子也就罢了，偏生是个女儿家，青春苦短，等熬成了黄脸婆嫁不出去你才要哭的。”
慕晴撅嘴，满不在乎。王妃也晓得她年纪尚小还不懂这些，只想着等自己平安诞下嫡子便可专心给她挑个夫婿，等嫁了人、怀了孩子，这丫头大概也就会收心了。
慕晴指挥下人搬了及地的铜镜摆在王妃面前，对着镜子里映出王妃思索应该给她梳个什么发髻才适宜。
王妃平日里穿得素雅，今日却别出心裁地选了件杏黄色藕丝荷叶襟上裳，下身穿了樱草色波纹裙。她的容貌素有大家闺秀的风范，配上这套衣服更显得雍容华贵，往众姬妾之首一座，谁人拥有正室风姿一眼可辨。
“今天乃是后院齐聚的日子，不如妹妹给姐姐梳个百鸟朝凤髻让其他姬妾们瞻仰瞻仰姐姐绝世的姿容？”
王妃面色稍改，苏姑姑便已出声。
“这可万万使不得。小姐有所不知，所谓‘百鸟朝凤’，这‘凤’独独指的是当今国母皇后娘娘，纵使后宫的妃子在外都称‘凤’，这‘凤’也是有高下的。王妃虽身为端王爷的正室，身份高贵，却绝不能称‘凤’，否则便有僭越之嫌。若是为有心人所察觉，这边又要拿出来做文章了。”
苏姑姑这大段大段的话让慕晴听得头疼，连连摆手道：“我知了，皇家的规矩当真是麻烦。”
王妃笑言：“你这还嫌麻烦？殊不知生活在宫廷里的命妇便是靠着将这繁文缛节烂熟于心才能活命。”
“这又是为何？”慕晴不解，大户人家的祖宗家法已是多得让人头疼，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家更甚，简简单单一条规矩都能让人解出个百种道理来。好在皇帝年迈已有数年未甄选秀女入宫。若是真的开了选秀，以她爹娘那性子肯定早早地把她赛进宫。宫里那么多规矩，枯燥乏味，单单要做到知晓每一条便已不易，还要烂熟于心能防止犯了某些忌讳更是难上加难，若是她入了宫，指不定还没见着皇上就被人给赶出来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人虽然能害人，但是只要死死跟着不变的规矩做，做到时刻规行矩步便不会被人捉了把柄。”王妃抿了口茶，继续道，“我这端王妃当不起‘百鸟朝凤’，却能做鹤立鸡群的孔雀。”
慕晴登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凤凰虽然为百鸟之首，但却是神话中虚幻的物事。而现实中姿容体态最美的当然非孔雀莫属。王妃以孔雀自喻，隐然有凌驾于后院那些山鸡家鸟之上的意思。
“那妹妹就给姐姐梳个‘山鸡慕孔雀’的发髻。”
这俏皮话引得屋内众人一笑。
要梳这个发髻绝不能少了孔雀翎毛，慕晴工具箱里存的一些用来妆点的发饰大多都是金银所制，并没有备上羽毛。
“上个月北州上供了几只孔雀给皇上观赏，皇上赏给了王爷两只正养在顾莲湖边上。奴婢这就带上人去取几根翎毛来。”苏姑姑道。
“嗯，你带上丹儿、三儿去吧。那边近陆妃的园子，你们动静弄得小一些，免得她又有好些话说。”
苏姑姑和丹儿、三儿得了令，匆匆往顾莲湖赶去。
双儿留在屋里伺候，眼巴巴地看着她们三人离去满腹委屈。
“主子为何偏偏绕过了双儿？”
王妃瞥了她一眼，道：“近身伺候我这么不乐意？你倒是上赶着去拔人孔雀的毛。”
双儿连道不是，但慕晴瞧着她眼睛亮亮的，满满的闪烁着好奇的色彩。
慕晴笑道：“拔那孔雀的毛可不跟拔鸡毛似的，那漂漂亮亮的花孔雀可都是公的，你去拔了人家的毛弄疼了人家，指不定就冲你啄上一口。那孔雀的大小可不是家养的母鸡可以比的。姐姐不让你去，倒是更疼你的缘故。”
双儿半信半疑，被她这么一说也就没了兴致，悻悻地退出屋子给慕晴泡茶。
“姐姐这么稳重，身边倒是有这样率真性子的人伺候。”
“也不是刻意选的，刚进府的时候便分来伺候我，起初我也是不大乐意的，想着怎么会有这么呱噪的丫鬟。日子长了便觉得她可贵，唧唧喳喳的倒是替我解了不少烦闷。”
慕晴听王妃说得淡然，忽觉这一身荣华又哪里比得上民间小家夫妻二人生活愉快。
渐渐有些顿悟，自己一直是喜欢王爷的，每每靠近他便会心跳得快些，连带着气息也有些不稳。但现在想来，那或许并不是自己以为的爱。王爷救过她，又是人人称赞的英勇为国的常胜将军，周遭的姐妹们私语时也都盼着嫁给这个大英雄，私底下不知偷偷绣了多少荷包聊寄思念。久而久之她便以为自己也与她们一样想要嫁给他。
三年前与自己最要好的姐姐嫁给了这位风姿绰绰的年轻王爷做正妃，慕晴当时以为姐姐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可陪伴姐姐的日子越长，这种感觉却越来越淡。独守空房的日子远比有夫君陪伴的日子长，旁人皆艳羡姐姐能接连三次为王爷生育，却见不到姐姐因为王爷时常流连新宠处所而叹息。又要时时刻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防止其他姬妾施放暗箭。
明明才二十有一的芳华年纪，却已在脖根悄悄长出几丝华发。
还是嫁个寻常人好，一夫一妻相濡以沫，相伴到老。虽无大富大贵，却乐在简单幸福。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山鸡羡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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