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Chapter 31 意外 ...
-
如果有人为俄娜作书立传，那么里面肯定有这么一句话：她是一个温和的改革者，但在每一件事上都雷厉风行。
俄娜用莱亚尔完全无法想象的速度将这件事和米亚蒙交代清楚，两人商定待到安插在耶路撒冷的探子们确定消息以后再做进一步的打算，俄娜便转头就走，颇有些呆不下去的意思。
这令米亚蒙感到有些不快。
“我是一个令你感到厌烦的人？”
“没有，你想太多了。”
“那为什么急着要走？”
“刚才进宫的时候碰到莎莉娅了，她约我出去逛街。”
“……”米亚蒙没有搭话，但神情有些吃惊。
莎莉娅是米坦尼的公主，这次征战会带上她的主要原因就是为了赢得米坦尼王的支持。这并不是米亚蒙惊讶的地方，他惊讶的是，俄娜居然也会逛街。
虽然逛街是女人都会的事情，可在他心里这样的事情和俄娜有些套不上，他宁愿相信这姑娘在兵器铺里待上一下午。
俄娜很快明白过来他眼神中的含义，毫不客气的抛给他一个白眼，带着莱亚尔走了。
逛街绝对是这世上最消耗人耐心的事情，但没有耐心的女人们往往能在这上面花上自己所有的耐心，况且是莎莉娅公主这样女人中的女人。
不过莎莉娅有两个大多数女人都没有的优点。
第一，公主殿下有的是钱。
第二，特立独行的莎莉娅殿下足够爽快。
所以俄娜回到府邸的时候，出门迎接的琳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无奈的俄娜宽慰的拍拍琳的肩。
“别担心，东西大多是莎莉娅殿下送的，没花多少钱。”
“……”
体力消耗过多的俄娜回来以后泡了个澡，带着女官们下去收拾东西的琳又忍不住赶了回来，手里还拿了一个小盒子。
“小姐……”欲言又止的顿了顿，但漂亮的眉头紧蹙在一块，像是十分为难的样子。
“这是神花？”
俄娜愣了一下，在凯姆特罂粟因为其特殊的药用价值被称作神花，但随着凯姆特医学的发展很快也发现了这种为人带来极乐的植物危害远大于它的疗效，便逐渐被列入了违禁物品，大量控制在司医疗的祭司手中。
这是她从黑市中淘来的东西，从罂粟果实上提炼出来的阿芙蓉膏，即最原始的鸦片。
“小姐，请您为大祭司大人保重自己。”
俄娜哭笑不得。
“没事，我不会上瘾的。”
琳一脸苦恼，苦口婆心的道：“小姐，我见过很多人开始都是这样说的，最后他们……他们都……”
“琳，你理解错了，我是说我根本没有办法上瘾。”
俄娜笑了笑，灿烂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嘲弄。她确实本有意去尝试这样禁忌的东西，打心底里知道自己活不久的人总归有些破罐破摔的潜意识，昨夜的她实在是太反常了，需要一点刺激。
结果比她想的还糟，她压根产生不了任何的幻觉，什么带来任何的轻松都对她无效。
她这才反应过来她的心脏只是个摆设，血液靠神力来带动，从某种意义上来她是半个死人，用脑的时候也与常人不同，神经根本受不到迷惑。
那时她坐在烟斜雾横的店铺里，看着那一张张醉生梦死的面容，忽然觉得或许是她的神明以此来告诫她，她是一个天生必须时时刻刻清醒的人。
但阿芙蓉膏最后还是买了回来，因为被敲竹杠子了……
米亚蒙的办事效率高，手下人也得力，很快就确定了耶律撒冷城内黑水点火口的地点，也派人做过简单的查探，确认无误后，米亚蒙又找俄娜和伊准备商议接下来的计划，却被俄娜用‘我是谋士只负责出个主意’的理由给拒绝了。
她感到厌烦。
摆脱这种困境的最好方法就是给自己找些刺激，于是她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去见见修。
事后，俄娜一度觉得以自己的智商在那个情况下会做出这种事简直是不可理喻，完全不符合她的行事作风，绝对是阿尔茨海默病的前兆。
哦，你问阿尔茨海默病是什么？
这玩意俗名老年痴呆。
征战计划定的很快，米亚蒙的计划也出乎意料的顺利，他稍稍表现出对拿下耶路撒冷城的自信，谢纳便很快的将这个差事抢了过去。
俄娜对兄弟二人的判断完全无错，米亚蒙是一个天生合适称为王的人，能忍又沉得住气，即使这样胜利在望他未尝表示出任何的喜悦，甚至看向谢纳的目光中好多天内十分入戏的带着淡淡的怨恨。
所以直到出征前的晚上，谢纳也没发现任何的不对劲，他甚至心情愉悦喝了点酒，打算到米亚蒙的营帐中去耀武扬威一番。
但还没进门，就听见了里面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
“殿下，我家主人已经失踪好几日了。”是莱亚尔的声音，阴沉沉的不满。“请问您到底派她去了哪里？”
是的，俄娜从那天独自带上铁弓去寻找刺激便没有了踪迹，刚开始的两日莱亚尔便开始焦躁不安，但他尚且相信俄娜的能力，在那些父辈们的口中这个姑娘几乎是个神话。但从第三天开始他便不仅仅是焦躁不安了，琳和他组织起大神官府邸内所有的侍从与女官开始外出寻找俄娜的踪迹。
直到今天，已经是俄娜失踪后的第五天了，在琳的建议下，莱亚尔硬着头皮找上了米亚蒙。
然而米亚蒙也好几日没有见到俄娜了，但他并未往小姑娘前去找修的方向上想，因为为了防止这件事他刻意在那日带走了修附在匣子上的纸莎草书。咋听闻这个消息他也颇为震惊，但旋即冷静下来，冷冷扬眉。
“她是你的主人，不是你的奴隶，要做什么自然不用和你打招呼。”
虽然不知道俄娜为什么会失踪，但根据他对俄娜的了解，这个姑娘已经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的地步，就算陷入困境，只要有鸟雀的地方，总能为她带回消息。
他信任她，犹如信任自己。
米亚蒙的面上一向是不见喜怒的，莱亚尔为他如此不冷不热的态度感到恼怒，却也无可奈何，转头出帐便看见谢纳一张凝重的脸。
“你说她已经失踪好几天了？”
如果记忆代表一个人的年纪，那么除去转世痴傻时记忆，俄娜活了近千年，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地方寸草不生，飞禽走兽皆无。
“殿下希望我带你回去，但你实在太脆弱，从白城到哈图沙远不是你这样羸弱的身躯所能承受的。”
少年的嘴角第一次出现了笑意。
真他妈是恶毒，就跟头顶毒辣的太阳一样令人厌恶。
俄娜恹恹的毫无风度的在心中咒骂。
她的不满和愤怒只能换来少年更为得意的笑容，阿尔南嘴角的笑容一时如同太阳般绚丽。
他想除去这个女人，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就已经打起了这样的盘算。他厌恶修对她的纵容与另眼相看，即使他在心中再三逃避，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感情叫做嫉妒。
除了这些，更另他感到担忧的是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个张扬跋扈的女人终有一日会为他虔诚侍奉的殿下带来厄运，甚至毁灭。这样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念头，毫无依据，却准确的出奇。
在叙利亚的都城，因为她的背叛，导致他的殿下，他如同神明一般信奉的主人受到了伤害。
不可原谅！所有伤害殿下的人都不可原谅，不能存活！
如果说凯姆特是俄娜的信仰，那么修就是阿尔南的信仰。
“他们叫这里阿努比斯之笼，不会再有任何的飞禽走兽来打扰你的长眠，希望你喜欢。”
这是阿尔南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俄娜甚至怀疑这是她这辈子在去见阿努比斯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阿努比斯，凯姆特的死神。
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等田地？
俄娜再度考究了一番，最终忍不住在心底骂娘，简直是背运。
米亚蒙的后招做的不错，可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忘了俄娜就算没有那张纸也在白城之内满布‘眼线’。她曾说过没有人能躲得过她的鸟的眼睛，她不过向天空上的翼族们稍加打听便很快得知了阿尔南在白城内准确的根据地。
是的，是阿尔南而不是修。
米亚蒙虽然说的不错，修喜欢到处跑，喜欢到不同的国度去领会异域风情。但是这次他伤的有些重，无法亲自前来，只好派出阿尔南。
见到斗篷下少年将军冷峻的面庞时俄娜便知道中计了，但这或许便是她心中隐隐期待的刺激，她大开杀戒，纵使孤身一人，也宛如地狱修罗一般令人胆颤。
可在最要紧的关头！她竟然全身力气一瞬间被抽干，眼前一黑轰然倒地，醒来时便是看到阿尔南恶毒的笑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连俄娜自己都不清楚。
这次已经不是蓝的能力所能到达的范围了，她身上有赫路斯之眼，受赫路斯神力的庇佑，而赫路斯是整个神界仅次于拉的存在，他甚至是看做是神王王储，就算是蓝动用了赛特的力量也不可能直接控制她的身体。
她舔过自己龟裂的唇，但很快感到更加的干涩紧绷，汗水如同开了阀门点点滴滴落到十字架下。四肢被捆绑在十字架上，使不出半点气力，她仅剩的气力似乎仅够她不断的喘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脑袋开始晕眩，她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思考，全身上下唯一的感受就是热，热到滚烫，难过的恨不得立刻死去。
可她无法死去，这样的脱水便是一般人也至少要两三日才能活活的晒死，意志坚定的女人大概可以磨蹭出更长的时间，这样的酷刑在凯姆特简直是代替凌迟处死的存在，这样的死亡是一个极其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但这仅仅是对于一般人，对于俄娜而言这可能比死亡更来的痛苦，因为即使是在这样极度炎热缺水的环境中，她体内达到干燥的极限成为一具干尸她也不会死……
这是想想都感到心惊胆跳的事情。
赫路斯之眼的神力成为了无限延长她痛苦的助力，在神力的灌输下，她会一直持续在极度炎热痛苦又不断渐渐复合的状态，像是生与死的边缘徘徊，两股力量不断的撕扯。
况且还有夜间因温度骤降而产生的水汽，赫路斯之眼的力量会最大限度的替她收集那些露水，然后……开始另一场可怕的轮回。
这样的念头放到任何人的脑子里都会令人抓狂。
俄娜只能不断的宽慰自己，无论如何终有一日伊尔纳会找到这里，因为她的失踪。
或许是十天，或许半个月，或许是半年，或许是更漫长的时间，但没有关系总还是有盼头的。最坏的结果便是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她在这样的地狱中独自呆上三年，等待诅咒的到来……
但这样乐观的念头只在俄娜的脑子里持续了不到一天，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俄娜开始赌咒发誓，要是让她出去，一定将阿尔南的排名放到蓝的后面——俄娜小姐的仇人排行榜。
五马分尸、凌迟处死、粉身碎骨——她将她所有能想到的酷刑全都在脑子里缓慢的过了一遍，咬牙切齿。
第三天，俄娜开始无比的思念伊尔纳。
第四天，她开始绝望，第一次开始期待诅咒的到来，甚至开始期盼这一世的诅咒能来的更早一些。
第五天，小姑娘已经不再想任何事情，因为连日的昼夜温差打垮了她的身体，大自然的力量战胜了神力的抵御，她开始发高烧。脑子里晕晕乎乎的，人却仿佛间回到了很久远的年代。
俗话说的好，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上次挨一刀的时候俄娜还没跟蓝确定男女关系。
总归是年代久远，连谁砍的，因为那种抽风的理由被砍的俄娜都统统记不清了，或许是因为她活得太久，也或许仅仅因为生病的人完全没有严谨的逻辑思维。
反正她只记得那次的结果，她差点被人当成女奴卖掉。
在凯姆特的风俗习惯里，卖女奴是必然要先验货，所谓验货便是随便找个帐篷甚至露天的滚床单。那次她狼狈的要死，因为在这之前陆陆续续逃跑了好几次未遂，受到的虐待比同期的女奴都惨，浑身上下都是伤，被拉到展示台上的时候精疲力竭，只能冷冷的看着那些猥琐的老男人们争相叫价。
最后得到她的是一个却是一个年轻壮硕的男人，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如果不是因为那道疤痕太过可怕，男人的行为又那般粗鲁，也不会给她留下这样深刻的印象。
她被甩到验货的地方，浑身疼得要死，又累又饿，还因为伤口发炎而发着低烧。
平时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惧怕的男人，却在他一步步走进的时候令她感到窒息，甚至眼眶通红，鼻子也酸的出奇，她很努力的眨眼睛不去看那个男人，对自己说。
没事的，你很强，只是疼一下下，很快就会过去，等着将伤养好，你有的是机会杀了这个男人。
别怕，娜娜。
她这样在心中默念，绝望的闭上眼，恐惧还是在心底蔓延开。
然后，滚烫而腥臭的粘液泼撒到她的身上，滚烫的有些不真切，像是燃起了火焰一样的热度。
逆光中被染成金色的银发飞扬起来，下手的人有着这世上最俊美的面容，却脸色苍白的可怕。
训练有素士兵们很快包围了那个地方，外面一阵喧嚣，鸡飞狗跳，人们四处逃散，但没有人再踏进这里一步。
一贯优雅稳重的大神官第一次步履虚浮，像是连路都不会走了。
俄娜看着熟悉的面庞，长久压抑在心中的情绪委屈一瞬间全都爆发了出来，很想放声大哭，却只是泪水模糊了视线。
那样的一双眼睛，简直能让人心碎。
蓝扑上去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如释重负，声音里却还微微发颤。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我在这里。”
“娜娜，我在这里。”
那样紧的力道将她全然围困在自己的怀抱之中，为她筑起坚实的保护圈，终于坚强如她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他用斗篷将她全身裹起，如抱着世界上最重要的珍宝小心翼翼的将她搂在怀里，回去的一路上都未曾放下。
回去的路上，她像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中一般，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什么也不想理会，只是静静的靠在他的胸膛上，听他的心跳，双颊因方才激动的情绪而微微发红。
回去的路上那人一直在安慰她，而她只说了一句话。
声音还因虚弱而轻如风沙。
“蓝，别离开我。”
她记得如此清楚，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爱上了这个男人。
“别……离开我。”
午夜的风迎面送来凉爽与细微的水汽，为她唤回一丝清明。
“你要什么？”
男人的声音有些急切，很耳熟，但她无力去想在什么地方听过，她甚至没有气力去睁开双眼，只是迷迷糊糊的遵循自己的本能。
“水……我要水……”
回答她的是片刻的沉默，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每一分每一秒对她而言都超乎想象的漫长。但很快她得到了回复，咸腥的液体被灌入了她的口中，似乎还有一丝甜腻，她下意识要求更多，用唇齿去追寻生命的源泉。
两根舌头交缠在一起，待到她汲取了所有的液体后分开，这样来回数遍，气力重生，她睁开眼对上温润而满含喜悦的碧绿眼眸。
声音干涩而喑哑。
“谢纳……是你。”
“嗯，是我。”
谢纳笑了笑，又重新吻上了她干裂的唇。
无论多远都好，我会找到你，然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好，我都会陪着你。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Chapter 31 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