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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见微施后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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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楼主亲押水镖!
方应看定神细想,这意味着,此趟镖的保护十分周全。唐司海的劫杀,失败机会陡然上升。
若此镖走陆路,十个唐司海加起算,都未必是戚少商对手;可走水路,镖船下水,唐司海便可掌控一切,他擅水战,懂水性,早设伏。水上相遇,唐司海未必会输!
“媚儿,带我手令,召六十死士,前往设伏处增援!”
雷媚闻此,立刻领命而去。她知道神通侯府内,私下豢养百名死士,忠心悍勇,专司护主、突袭和暗杀等事,是一支神秘精锐小队。
夜幕下,雷媚带领众死士连夜急赶,直奔设伏处。她亢奋万分,想到能亲手杀死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享受屠戮快感,何其荣幸!只是必须戌时前赶到,方可实现。
方应看目送雷媚等人离去,估量着他们最迟午时可达,且有充足时间休整。如此安排,便可增强数倍袭击威力,更能稳超胜券。
方应看断定,金风细雨楼,明天将是一栋无主孤楼。只有明天,可取而代之。上次空留遗憾,这次便不可错过。否则杀了个姓戚的,又来些姓陈姓李姓王的当楼主,没完没了。本侯可没空逐个杀!
事不宜迟。丑时初,方应看急传任劳、任怨进府。着他们调遣人手,罗织罪名,设计陷阱,必要时大开杀戒,强占风雨楼!
东方始浮白,一张杀网悄然张开。神通侯府内,方应看早已准备就绪,却静静坐着,等待胜利降临。
昨夜无眠之人,岂止方应看?
六分半堂总堂口议事厅里,大堂主狄飞惊彻夜未眠。
“俯首神龙”狄飞惊,为人克制,内敛,性格沉稳。且计谋细密延绵,手段深藏不露。自雷损去世后,狄飞惊则视雷纯为至亲,至爱。势力即将巨变,他苦苦思索,如何才能在混乱中占据有利地位,保存纯儿和六分半堂的势力。
突然,狄飞惊听见脚步声,知是雷纯雷大堂主到了,便起身行礼。
“狄大堂主,你为本堂之安危,不眠不休,费尽心思。纯儿感激,且替爹爹及本堂一众兄弟谢过狄副堂主。”雷纯深深一福,诚表谢意。
狄飞惊见状,连忙将她扶起。两人对望时,皆见对方脸上写满忧虑凝重。雷纯低眉叹息,她略略欠身坐到圆凳上,准备与狄飞惊商议今日之变。
“今日之事,乃小侯爷精心设局。事发突然,痛击之下,风雨楼定会大伤元气。六扇门即使竭力相助,亦难保朝夕。我堂兄弟,过半数被方应看抽调,剩下的攻守皆无力。眼看风雨楼瞬间失势,我堂莫说分一杯羹,连自保亦难做到。昨日祭拜爹爹及已故兄弟时,纯儿痛切心扉。爹爹与一众兄弟千辛万苦创下六分半堂。若此番覆灭,纯儿便是身赴黄泉,也无脸面与爹爹相见。”
雷纯说完,不禁眼眶绯红,悲愤交加。狄飞惊见不得她这般哀恸,便软言相劝,为她释怀。
“总堂主……”狄飞惊声调缓稳。
“此处无人,唤我纯儿吧。”雷纯知此刻应收拾心情应对。
“纯儿,方应看能成事,六分半堂自然逃不过。可若他不成事,那是何种结果?”
“这纯儿想过,若知道方应看对金风细雨楼做出何种算计,便从中破坏,此事定然办不成。可一直密不透风,我们竟是探听不得。”
“何种算计,未到最后,当不得真。纵是知道,只怕枉费心机,遭方应看重创。”
“听狄大哥这般说,可有妥善之法,以保无虞?”
“我们金风细雨楼细作回传的消息,可多是些疯事,剩下的消息,最让人触目的,便是戚少商接了宗大镖,经水路运达。昨夜,我藏伏于神通侯府附近,留神他们的举动。至亥时末,见雷媚领着人,连夜出城;丑时初,任劳任怨便入府,不消半个时辰,便出府奔走各处。”
“您的意思是,方应看水路劫镖。他不会心血来潮,事前定必准备周详。雷媚等人行色匆匆,该是去设伏或增援。这般安排,想那镖头定是个厉害人物。纯儿想,镖头八成是戚楼主!”
“唔,我也这般料想。雷媚和戚少商,只要其中一个无法到达发镖地点,方应看或许难以成事。前晚我藏了神通侯府一只信鸽,这鸽子乃设伏点专用。从中得知,劫镖一事乃方应看策划,唐门叛徒唐司海施行。私以为,最好向雷媚下手。这信鸽既是现成,又能追上雷媚。他们看见后一定相信。若撤下增援,那戚少商的回京机会便可增大。能回京,必定大乱。我们可趁乱脱离方应看的牵制。”
“戚少商何时回京,鸽子是否可到,尚属未知。今日风雨楼不倒,方应看定必彻查迁怒。何不趁他专心算计风雨楼时,咱们另攀他人好作护荫。方应看无信无义,纯儿不得不筹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带着这消息和有桥的把柄,去投靠蔡相爷。”
“纯儿想必早已心中有数。可有把握?”
“你且与他虚以委蛇,拖延时间。纯儿定早去早回。”
雷纯说完,便去准备。她着人打听,趁人不备之际,早已进入相国府,与蔡京磋谈此事。
蔡京在正堂,一边品茶,一边欣赏眼前这气质脱俗,秀丽清雅的美人儿。端是觉美人所在之处,皆成美景。即便是世袭之家,亦未必能养出这般舒心可人的女儿。想那雷损粗鄙阴损,女儿却精致和美,真真让人羡慕!
“遇雪尤清,经霜更艳。纯儿的美貌果然名不虚传。”蔡京眼内蕴含邪气,却笑得极其和蔼。
雷纯气质温柔软弱,实质手腕灵活,且工于心计,为求博得好护荫。
“义父谬赞。今日纯儿上门,特来请罪,请义父责怪。”雷纯嗓音清柔,举止优雅,进退得宜,可却满脸忧愁,叫人怜惜。又如何舍得胡乱责怪?
“纯儿起来。这责怪从何说起?”
“回义父。当日爹爹在世时,纯儿便见过义父,且时时问候,略尽孝道。却没想到京中风云遽变,纯儿的爹爹不幸故去。纯儿无奈,只好以荏弱之姿挑起整个六分半堂。堂中事务繁琐,至今才算理顺些许。义父官复原职之时,适逢纯儿分身乏术之际,当时只托人送礼,不曾亲自上门问候请安。此乃纯儿不是,望义父责怪。”
蔡京捋着下巴那把花白胡子,待雷纯说完,便哈哈大笑。
“此乃小事,何必计较。只是你亲自上门,定有事相求,是也不是?”
“义父英明。一切瞒不过。”
“且说说是何等麻烦事?若是太过,老夫便不帮你。”
蔡京见她美眸顾盼流转,扬手摈退众人。
“恳求义父送八十死士予纯儿,”雷纯双眼突显阴冷杀气,咬牙彻齿道,“六分半堂誓与方应看同归于尽!”
蔡京好不惊讶,马上严正拒绝,不予理会。雷纯不管不顾,抽抽噎噎地说起来。
“神通侯方应看,趁爹爹去世不久,盯准六分半堂,以权欺压,干涉堂内运作。那时义父未曾归来,纯儿只好无奈屈就。谁知他,得寸进尺,今日竟借六分半堂,去劫金风细雨楼的镖银。金风细雨楼自有六扇门撑腰,自会彻查到底。那时他定将六分半堂推至风头浪尖,纯儿自然难逃一死。可纯儿不怕死,怕只怕方应看借纯儿,朝堂之上诬陷捏造,企图陷义父于不义,那纯儿死不瞑目啊!是以纯儿昨夜彻夜未眠,今日斗胆,求义父应承纯儿,与方应看同归于尽。”
雷纯梨花带雨,最后更是跪下哀求。蔡京扶起雷纯,软言相劝,并传下人带雷纯去修饰妆容。待雷纯进来时,见她袅娜之姿,步步生莲,脸容更觉娇艳。她款款上前向蔡京深深一福,端的是万福礼。
虽知名门望族世家,事事皆有礼法,行万福礼是对爹娘的问候。雷纯行此大礼,意在保护自己。蔡京心里不快,却不动声色,眉开眼笑。示意雷纯平身就座,开始颇为关心地问道雷纯日后如何打算。
雷纯见他绝口不提六分半堂,专心等着自己先开口相求。心里忍不住骂了句老狐狸。须知磋谈合作,最忌先开口现底线,可六分半堂的存亡迫在眉睫,保堂要紧。
“六分半堂既失,爹爹多年心血便化为乌有。若义父肯略作庇佑,六分半堂便可死里逃生。”
“你爹的心血,老夫怎可染指?此番若是出手,他朝必会落入口实,更是不妙。老夫曾受贬斥,目睹人性险恶,非你我可以控制。”
“此事不难,且听纯儿建议。劳烦义父亲手写信,送与纯儿。信中道明,纯儿与六分半堂皆听命于义父。这样做,一来不需义父大费周章,调兵遣将;二来可以解六分半堂燃眉之急,且宣告天下,本堂归顺义父。三来势力陡然壮大,即可杀众人措手不及,义父可坐收渔人之利。”
雷纯见蔡京默不做声,便继续游说。
“义父若助六分半堂逃过此劫,纯儿必定涌泉相报。事事以义父为先,听从教导,义父便是六分半堂真正的大堂主。如此一来,义父在京师内外势力盛况空前。试问谁敢多言?”
“唉,回想起老夫雷损认识多年,颇有交情,老夫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心血覆灭?且你一娇柔女子,担起一堂之责,实属不易!你且在此等侯。”
不消一会儿,蔡京便写好了信。雷纯见信细读,随即收好。她道时间紧迫,向蔡京致谢后便匆匆离去。
踏出此门,意味着六分半堂无声转投。六分半堂在蔡京的支持下,短短半个时辰,蜕变成为京师中最具实力的集团之一。
堂内无人,蔡京不禁哈哈大笑,心里道,老夫终于把六分半堂等到了!这下便可与六扇门、有桥集团实力不相伯仲。眼下有桥与风雨楼相斗,老夫便教尔等黄毛小儿,何为渔翁得利。届时,整个京师的江湖势力,皆听命于老夫,方不枉之前所受冷落。
原来这朝堂之上,蔡京着力牵制的并非六扇门,而是神通侯方应看。因蔡京看透方应看的性情,断定此人可留,却不可任其势力壮大。方应看有野心,有魄力,却道行不够。行事进退之间惹人诟病,光这点便为蔡京分了不少视线,挡了不少麻烦。蔡京因为之前受贬斥,隐退时错过不少机会。等他官复原职时,京师坊间的江湖势力早已定局,无处下手。
这番风雨楼遭罪,整个过程从策划至施行,蔡京了如指掌。本打算等尘埃落定,便找个由头,从方应看手中抢走风雨楼。可这场硬战,有桥集团和六扇门势必加入抢夺,根本毫无好处可言。正头痛之际,雷纯亲自上门求助,并用六分半堂作为交换。这是何等运气?
看着雷纯离去的身影,他忍不住冷哼:你非善类,老夫岂会事事信你?你逢场作戏,老夫便纵着你;若你要反,老夫便让你后悔今日种种决定,叫你生不如死!
看着雷纯离去的背影,崔三捕头追命马上回六扇门复命。
六扇门小楼里。
“昨晚至今早,数个时辰,京师上空飞过的鸽子,多得很。若用四师弟的暗魂一挥,至少可以掉下三只!”追命影随声至,轻功身法,快绝无双。一句话,他人早已从窗外闪入,余光定格了冷血的位置,再坐在无情的茶桌前,把桌面那杯茶喝了。
“大师兄亲手沏的茶,名不虚传,好喝!”追命咂咂嘴,把兰花白底小杯放回原处。
“暗魂,不外借。茶,隔夜的。”冷血面无表情,言简意赅。他抱着暗魂,稳步上前。
追命闻此,表情夸张地作干呕状,连腰都弯了下去。无情和冷血见着,表示无奈。
“下次我便放一杯墨水在此,你喝了定会满腹经纶。”无情打趣道。
“呵,事有轻重缓急,这我便不计较了。说正事,昨夜方应看连夜安排雷媚去风雨楼上镖的渡口,想是设伏;然后我瞧见狄飞惊居然也在附近,且连夜回六分半堂飞鸽传书。那鸽子飞的路线竟是与雷媚同一方向;最让我震惊的是,雷纯去了相国府,走时那双眼啊,啧啧,端是神采飞扬。”追命简要汇报,毫不拖沓。
“这么说,六分半堂攀上了丞相,这事除了我们几个和当事人,竟是无人知晓。方应看自以为胜券在握,却料不到祸起萧墙。真是讽刺!”无情沉声道来,且脸带忧虑之色。
“自掘坟墓。”冷血面无表情地总结道。
“若蔡京独大,六扇门只怕牵制不了。大师兄,这如何是好?”追命急急问道。
无情想了想,便取出小纸条,执笔写好便放入小竹筒。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双爪在无情手心一蹬,扑扑扑的飞出窗外,带着纸条,朝皇宫飞去。
皇宫后院里,铁手收到无情的信鸽,取信读罢,忧愁不已。他抬头,见汴梁城今日灰霾厚重,遮天蔽日。想到大师兄下达的命令,便收拾心绪,静思计策,助大师兄一臂之力。
且说雷纯回到六分半堂,见狄飞惊早已外出,堂中所剩兄弟不多。她回内堂后,马上写下,告知狄飞惊蔡京接手之事,好让他心中有数。她招了位传话弟子,让他速速送达。再回房中,雷纯扶着桌沿坐下,喝茶定惊。想起今天之诡变,最终不损六分半堂丝毫,便长长舒了口气。只是未待回神之际,被人从后袭击,陷入黑暗之中。
杨无邪站在红楼最高点,脑海中盘桓着戚楼主清晨出发前交代之事。
“顾惜朝的尸体任何人不得靠近!且想尽办法,阻止任何人以查案之名入我金风细雨楼!必要时,不惜一切代价,杀!”
他远眼看漫天灰霾,只觉这灰霾由远而近,且越压越底,气势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