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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金风叱灰霾(上) ...

  •   (上)

      杨无邪回到楼内,再细想昨晚之事有无纰漏。

      每年中元,金风细雨楼便祭奠亡魂。可在风雨楼里,只有厨房和涴衣房那十数个婆娘,而且那天她们要回家祭祖,故祭奠便落在那帮豪杰汉子头上。他们都想那天悼念兄弟,又害怕一个不慎,把风雨楼给烧了,沦为京师笑柄。为了面子和安全,楼内每年都会聘请数名纸扎师傅处理祭奠事宜。
      根据生死阁内的亡魂数目,纸扎师傅会做好记录,再扎备纸人、纸马、仙船、纸幡等。另据坊间传言,亡魂若未入轮回,有可能会被其他法力高强的鬼怪欺负。这事哪是容得?故要增加编扎八只巨大的焰火鬼头,以护八方兄弟亡魂之安宁。
      七月十四清晨,纸扎师傅便开始设坛。地点在风雨楼西院,那祭桌上摆好全羊、各式斋菜,以及糕饼、烧酒、酒杯、筷子等物。今年的祭祀份例,增加了兴和镖局的亡魂,令人神伤。众人念及那数十位不幸丧生的镖师,嗟叹扼腕,戚少商更是黯然。子时一到,他便领着众兄弟,开始烧香奠酒,祝祷祈求。礼毕,上所提及的大批纸扎,便轮番上阵,点火焚化。
      年年如此,不外如是。拜祭完毕后,众人散去。
      正当杨无邪准备睡下时,有弟子急报,说出大事了。杨无邪大惊,即刻前往查看。待他到时,见戚少商蹲在那团黑灰前,面无表情,若不是那起伏的呼吸,旁人会以为那是尊木像。
      原来,众人离去后,纸扎师傅们见那焰火鬼头尚未焚完,便入作坊里歇会儿。许是想明日早回,便开始收拾,几名弟子在此帮忙。待他们出来时,瞧见那堆乌黑灰烬中,拱起了一物。于是靠近细看,且用铁支扒拉了一下,一看,竟一具尸体!众人面如死灰,有名老师傅更当场晕了过去。
      戚少商带着三两个弟子,照常睡前四下巡看,刚到西院。见此处乱成一团,马上制住了场面,看发生何事。
      杨无邪心如电转,拉过跟随戚少商巡楼的弟子细问,他哆哆嗦嗦回道:“戚楼主如常巡楼,当去查探顾公子房间时,房中无人,于是四处寻找,便到这儿来了。却没想到见着这……”
      杨无邪听完,惊诧不已,心里暗道:难道那具焦黑尸体,便是顾公子!那这下可如何是好?
      在场数十人,或多或少面带惊恐之色。杨无邪见状,喝制众人不得慌乱,听从戚少商安排。
      但见戚少商徐徐站起,杀气四溢,沉声道:今晚之事,外传者立杀!
      杨无邪马上召心腹高手赵天容、孙尤列,把在场弟子及纸扎师傅秘密看守。未得楼主之令,不得放行或靠近,不容一丝消息外传;并密命刀南神、薛西神、何太绝、唐七昧、何泽钟、龙吐珠、宋展眉等多位高手,马上到达金风细雨楼及象鼻塔制高台,监视各楼及各方向的动静。若见异动,即刻截杀,不可有误!戚少商两名心腹弟子,速将尸体搬至白楼极乐堂,然后不得离开。
      众高手领命后,立即进驻各点,不容拖延。片刻功夫,西院便只剩戚、杨二人,十分空旷。轻风扫面,扬起地上灰烬,片片上下翻荡,四处飘散,渺无凭依,触目凄凉……
      “戚楼主,不如再寻索一遍。树大夫曾说过,顾公子能自主走动,却神思散乱,木讷呆滞。无邪猜想,或许顾公子躲在楼中某处,或许像上次那般,离楼出走,也未可知。”
      戚少商像是累极似的仰起头,长长地舒了口气,出神地看着忽明忽暗的天空。
      “顾公子无辜惨死,无邪疏于留神,实属失职,难辞其咎,与戚楼主无关。若铁二爷追究此事,无邪甘愿抵命!”杨无邪神情悲哀,跪下后正准备叩头领罪,却被戚少商扶着。
      “杨总管何以这般!事已发生,便不可挽回。且与你去看看这尸体,再作定夺。”
      两人到了极乐堂,白楼的存尸处。两名弟子严守在外,警惕万分。
      “你且看看。”戚少商递过铁条,他声音低沉之极。
      杨无邪接过铁条,便将尸体轻轻撬起,见皮肉不曾撕开。于是他加把劲,把整具尸体翻转过来。只听见“咖啦”一声闷响,彷如在被窝里撕皮革,让他倒抽一口气。
      这铁条在尸身着力处,拉撕开了一道长长的缝口。里面没有流出腥臊的内脏,却是露出了些乱七八糟的絮布破条,和支持内里的漆黑木段!
      “这,这不是仓库的假人吗?”杨无邪松了口气,却气上心头。一抽铁条,那假人失去支撑,腹部从新“盖上”。
      “怕是有人在暗处窥探筹谋。这般节外生枝,竟不知是帮我,还是害我。”戚少商思虑着。
      戚、杨离开极乐堂,便回总楼议事堂的内室,拟案应对,彻夜无眠。鸡啼三声天下白,至此,两人将千头万绪汇集成三字。
      挡、拖、杀。
      用过早饭后,堂外一心腹弟子带密保求见。据称,昨夜部署,共截杀一十二人。当中有八名楼中弟子,四名楼外接应者。另有一人逃脱。其后逃身法如鬼似魅,宋展眉认定,此人乃有桥集团的雷媚。
      “可有缠斗?”杨无邪追问道。
      “宋大哥说,开始确有缠斗,可是害怕中她的调虎离山之计,便不敢再追。”
      杨无邪听后,缓了缓脸色,道了声辛苦了,并示意弟子继续奔走传话。戚少商则在一边悠悠地喝茶,并不表态。
      “戚楼主放心,这些尸体,无邪自会处理妥当。只是……”杨无邪迟疑道:“只是顾公子他……”
      “这事杨总管尽可放心,惜朝在风雨楼无故失踪,应由楼主负责寻回,推却不得!只是今日这趟镖,戚某筹划多时,最后关头,不可功亏一篑。且放了那几个纸扎师傅,让昨夜之事传遍整个京师,他们便都盯着风雨楼,无暇在城里大肆搜人。如此一来,若惜朝真的要逃,那也稀松方便;若他仍是糊里糊涂,唉……我竟不敢这般想下去!杨总管,你且派几名心腹,私下寻找惜朝,若找到便盯着,不可惊动。”戚少商脸带忧色道。
      “无邪明白。”
      “今日看看,究竟是谁,一直在虎视眈眈、蓄意陷害我们金风细雨楼!”戚少商声音不高,却饱含愤怒。且眼迸杀气,气势凛然。
      水镖定于戌时,从渡口出发,故一行人清晨便要赶往渡口。原拟定弟子五十人,出发前被带至青楼密室待着。戚少商则另带五十弟子,浩荡出城,直奔渡口。几名心腹弟子亦趁热闹之极,混入人群,开始秘密寻人。
      杨无邪知道,这场仗,压上戚少商的信义、实力、计谋还有运气。目的有贰:一为金风细雨楼在朝堂和江湖中立威,使其更具吸引力与影响力,让天下群雄趋之若鹜;二为复仇。兴和镖局惨案,以及早已查明真相的殒命事件,今日一并清算。

      灰霾浓重。只是杨无邪对这股灰霾的背后,了如指掌。
      巳时末,城中各人饭毕。且该午睡的午睡,该干活的干活,该盘算的盘算。不慌不忙,好整以暇。金风细雨楼如是,丞相府如是,有桥集团亦如是。
      却说清早,狄飞惊一入神通侯府,便被方应看留在内堂,并命八大刀王中的六位看守。狄飞惊知这般做,是为了阻止他与雷纯互通消息。若他贸然对抗,即使全身而退,亦下场坎悲。可狄飞惊一直不知雷纯消息,焦急万分。怕若合作一事出了岔子,那六分半堂便比风雨楼要先走一步!
      狄飞惊暗斥:不可自乱阵脚!纯儿虽身无武艺,却能言善辩,工于心计,游说蔡京怕是不难。或许她早已成功,只是不能相告而已。何必胡思乱想,徒增烦恼?
      一念及此,狄飞惊心如止水,算着各种应对,保堂、保纯儿、保己。
      午时末,方应看估量着,此刻戚少商等人定已远离京师,即使中途折回,亦无力营救。但见他振袖而起,狭长凤眼,散发邪煞之气,端是一副势在必得。且带着八大刀王以及数百名亲兵,伙同狄飞惊及其六分半堂弟子,一行人浩浩荡荡,直逼金风细雨楼。
      方应看暗道:无论谁掌事,风雨楼里谁都没有理由,敢不放行当今朝堂上,堂堂神通侯方应看!

      街上行人纷纷躲避,面墙噤声,唯恐惹祸上身,不得好死。纵有不满,亦只能心下暗骂,不敢表态。风雨楼的暗哨见此等架势,马上汇报,好让众人准备。
      消息一到,杨无邪即刻召集楼中高手和弟子,依昨夜安排,分成三拨:一拨以薛西神为首,带何太绝、唐七昧、何泽钟、赵天容、苏熊标以及众弟子,至风雨楼外围据点,定点藏伏;一拨以刀南神为首,带龙吐珠、宋展眉、孙尤列、陈不丁及所派弟子,死守风雨楼及象鼻塔各个要隘通道;剩下的兄弟,以杨无邪为首,留守于此,见机行事。
      方才,众人一听召集,迅速出现;领命后,转眼消失。偌大的正堂,只剩寥寥几人,还有周围仍残留兄弟们的炙热体温。
      眼看金风细雨楼越来越近,方应看按捺不住狂躁,竟不自觉催动轻功靠近。
      靠近时,见风雨楼的红漆朱门紧紧关闭。门槛前侧卧一人,是“神偷得法”饭王张炭。见他像是困极,睡眼惺忪,有时哼上几句歌儿,手轻拍着肚皮,以此声和歌,端得悠闲懒散。
      方应看和狄飞惊停下脚步,身后弟子见有人,马上打开围攻之势,待方、狄下令。
      “哼!风雨楼的米饭,竟是喂养痴人。好生浪费!”方应看朗声嘲讽,意在挑衅。在场弟子见状,哈哈大笑,齐声助威。
      见张炭突然坐起,众弟子立刻噤声,紧握手中兵器。只见他大声埋怨道:“什么风雨楼的米饭?最近哪有饭吃!天天喝梗粥!狂辣妈妈,饿死饭王爷爷则个!”
      众人心中发笑,除狄飞惊外。方应看轻蔑地问道:“若张大侠归顺有桥,便有合你脾胃的米饭,让你塞个够!”
      众弟子又是齐笑。张炭勾起食指,来回搔刮着下巴的胡荏,眉头皱成一大疙瘩。眼珠子来回滚动,像是怒视众人。可惜样子滑稽,威慑力欠奉。张炭无奈,叹了口气,便慢慢道来。
      “唉,啧啧啧!有桥小侯爷,神通小侯爷,还是神通侯小爷,方小侯爷?竟是不知道哪个好,就方小侯爷吧!老子瞧着,方小侯爷这身衣裳光鲜,看在眼里呀,可是舒服得紧。可不能因这,说穿了身光鲜衣裳,便会有贵气;有贵气的人,就算不穿衣裳,也很有贵气!”
      方应看刹时满眼暴戾之气,咬肌立现。谁知那张炭,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
      “方才提起饭,方小侯爷可知道,这宋家天下的地倍儿大,叫……地广千里不是?所以南方人与北方人说饭,可不一样的呀!方小侯爷,您自小锦衣玉食,又岂会知道?北方有面粉、稞物和小麦;只有南方,才专吃稻米。老子最爱吃的,最能吃的,便是这稻米饭。可老子看,方小侯爷是北方人。怕您说的米饭,不是老子爱吃的米饭呢!”
      方应看怒极反笑,看张炭绕来绕去,分明在拖延时间!
      “你不归顺,本侯只好把你杀了!”
      “停停停!啧,这是怎么啦?方小侯爷,看看这天,这是巳时,里面人还在午睡,您这喊打喊杀,便不怕惊扰风雨楼的兄弟么?可若是戚楼主找您来风雨楼,嗑瓜子、捣虱窝、喀磨牙,那劳烦小侯爷,把帖子给老子看看。若老子不认得字,便进去问问其他人,总有人认得!您看,这不好好的,又何必动武?”
      “无约,自然无帖。本侯要见戚楼主,区区下人,竟敢拦阻!”方应看瞬间聚内力于掌中,准备一掌取张炭之命。
      狄飞惊见状,迅速使出擒拿手,制住方应看,并低声提醒:“小心有诈!”
      方应看闻言,缓缓收回内力。心里暗道幸好,若是先动手,那定惹人非议。
      再看那张炭,他的心砰砰乱跳,觉得手心与脊背都冒了层汗,一股凉意直钻骨缝。死,他不怕,他早已置生死于度外。只是上一刻对手说杀时,你视死如归;可下一刻对手却说不杀,待回神时,自是一身白毛汗。
      张炭吞了口唾沫压惊,心里暗暗道:狂辣妈妈,吓死老子则个。戚楼主交代是先保命,再拖延,那定有取胜法子。这头小猴子,非要来风雨楼唱大戏,老子若是第一个被他打死,那每年祭祀,不被兄弟们笑话?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老子再挡挡,尽力而为吧。
      张炭满脸思虑,神神叨叨,方应看更觉梗气。
      “哎呦,老子这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方才说什么……是帖子。莫道老子不教小侯爷您一招,且听好了。可曾听说过老子名号?是饭王张炭!所以,想进楼见戚楼主,先予老子二十斤上好的江南米,老子便马上放行。方小侯爷,您且放心,戚楼主虽然还睡着午觉,可只要老子一句话,戚楼主马上下楼见小侯爷您!您且先去寻米再来!”张炭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方应看冷冷一笑,心里道:说话不打嘴,本侯倒要看你闹什么花样!“
      “原来见戚楼主一面,只需二十斤米,倒也划算得紧!不如我折成银子送与你,可好?”
      听见“银子”一词才说出,方应看迅速取出一锭银两,注入四分内力掷出。但见一道孤寒的银光,直取张炭面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金风叱灰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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