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珏》赵七儿

12、荒宫

　　玉瑶这一天起了个大早，她进宫已经十几天了。眼见着天气过了元宵就慢慢的暖和起来，可是她却被拘束在这慈安宫里。只在五天前去过一趟紫鸾阁，便再也没有出过慈安宫一步。不知道肃仁怎样了，远远的依稀听到过几次肃仁的声音，却好似被太监宫女挡驾，连一面都没有见着。在宫外的时候，常常一天还见上两三次，茜纱窗下，他的笑语隽容尤在眼底耳边，谁知道同在宫墙之内，却仿佛咫尺天涯。

　　皇后对她并无什么不好，衣食住行都照顾的妥当，可是轻轻几句话，便让她对肃仁的一片相思化作无形。她到这里之后，只是牢牢的记住了一个事实——她，韩玉瑶，是皇上亲自下旨封的太子妃。多少人盼也盼不来的位子。

　　可喜？可悲？

　　早起梳妆，按照惯例穿了宫服去给皇后请安。说实话，她有些怕皇后，虽然也是公府里面长大的千金小姐，以前过年的晚宴，皇上她也见了无数次，可是在慈安宫住得越久，她就越怕皇后。四十多岁的女子，不甚雍容的打扮，淡施粉黛。柳眉细目，朱唇皓齿，纵然徐娘半老，却只是更添了母仪天下的气质。皇后年轻的时候，应当是个绝色美人儿吧？可是，皇后眼角眉梢的偶然透出来的那种杀伐之气，却又不似一个宫内的美人所应该具有的。

　　玉瑶对着镜子仔细的整了整妆容，笑自己想的太多。纵然皇后杀伐决断，她也是肃仁的生母，她怎样也不应该怕了她呢。带了玲珑去皇后的寝殿，还没进去，就见宫里的小太监朝她摆手，一路小跑过来。

　　小太监知道她是未来的太子妃，殷勤的满脸堆笑，道：“玉瑶小姐，皇后娘娘一大早出宫去了，要去城外的水云庵拜菩萨呢。今天都回不来了。”

　　“是么？水云庵是个什么地方？”玉瑶自小在京城长大，对于这个地方却丝毫不知，也不是什么公主小姐常去烧香许愿的地方。

　　小太监摇摇头道：“奴才也不知道，娘娘从来不多带人去，奴才没有去过。不过这里是皇后娘娘年年都要去的，而且一去就是两三日。怕是明后天也回不来了。天气冷，玉瑶小姐早些回去歇着吧，当心身子呢。”

　　“那多谢公公了。”玉瑶点点头，带着玲珑出了寝殿，待要回去，却突然心念一动，便往慈安宫门口走去。大概因为皇后不在，两个管事的大太监也跟出宫去了。那些太监宫女都心生懈怠，这个时候，宫门口竟一个人也没有。于是玉瑶跟玲珑才在到了皇宫的第二次走出慈安宫。

　　此时虽然还有些寒意，却已经快要冬尽春来，一袭北风吹过，也有点软，吹不透玉瑶的水银狐皮披风，只把她的小脸吹得红扑扑的。玉瑶以往来到宫里，都是软轿来去，这还是第一次在宫里面走，看什么都是新奇，一时间乐的像个孩子似的。她沿着记忆力面去紫鸾阁的路，一路走一路看，十分兴奋。

　　宫里的柔柳远远望去一片嫩黄色，走近了看却一片叶子也没有。玉瑶兴致盎然的走了半晌，才觉得有点疲惫，随口问到：“玲珑，紫鸾阁还有多远？”却听不到答言，回身一看，玲珑早已不在身后，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她又提高音量大喊了几声：“玲珑，玲珑？”却再也没有一声答应，只是身边宫墙传来冷冷的几声回响，夹杂着冬末的尾风，让玉瑶不知不觉打了一个寒噤。

　　她四周看了看，这才察觉出有些不对，以前去的宫殿花园，不管是哪里，都是太监宫女来来去去。这边就算她走丢了，又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她隔着花墙看看前面的院子，一派凄凉荒芜的景象，不仅仅是冬天才会有的那种凋落。仔细看看身边的宫墙，墙皮都褪了颜色，有些剥落，应该是好些年没有粉刷过的缘故。墙上屋上的瓦片，也有一些日久缺失，却一直没有修缮过。

　　玉瑶四下张望，依然不见一个人影，心想，这院子里面，若有个看院子的人，问问也好。于是绕到院前，看院门口一张牌匾，上面写着三个字“倚雪阁”。她手一推门，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一个小院子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有人么？有没有人在？”玉瑶大声喊着慢慢往里走，却只是听到自己的回声。她心下有些害怕，却又有些好奇。院子里面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那些花枝因为没有人修剪，自由自在的长着，形成了奔放却并不好看的枝枝杈杈。院子的侧面有个水塘，凋残的荷叶堆积了许多，没有人清理，枯黄的漂浮在水面上。……

　　可是院子原来的主人，应该是个相当精致的人吧？玉瑶心想。看那花园边的小径两旁，是整整齐齐的竹枝编成的小栅栏，还有整个花园的布局，山石的巧妙堆叠，都透着一股纯真的清雅。若不是因为荒废了太久，这花园应该是很美的吧。

　　被好奇心所引导，玉瑶慢慢的走过花园，来到侧面的几间白墙黑瓦的小房子，虽然已经破旧，但在这样朱瓦黄墙的宫殿里面，却自在特别。她唤了几声，屋子里面依然没有人。其实不唤也知道，因为屋子里面渗出来的，不是炭火盆的团团暖意，而是一丝丝的寒气，这里大概已经有很多个冬天没有点过火了。

　　玉瑶一推，屋子的门果然像她想的一样没有锁。她走进去，见屋子里面都是一些平常日用的摆设：桌案、镜台、梳妆架、大花瓶、屏风……只是样样都积满了灰尘。对着屏风的墙上，挂着一张画像，玉瑶凑过去细细的看，画里是一个宫妆的美女，满面含春，娇憨可爱，一双眼睛好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潭水，纯真无邪。玉瑶看了心底赞叹，却又有些纳闷，她总觉得这个女孩子自己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是细想，又毫无头绪。

　　她一边想，一边回过身去，这一回身，却几乎吓死！身后一张枯树皮一样丑陋干枯的脸，一双眼睛在浑浊中透出一种木然的神态，毫无生气，深深的陷在眼窝里，仿佛死人的眼睛。而那张脸正对着她，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去。

　　她的心中霎那间一片空白，只听到似乎是自己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啊——”就再也不知道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