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风陌刺情花(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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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赶了半日的路，艳阳高照，毒辣得要命，直到视线里出现了恢弘大气的城墙，肃穆的灰黑色，带着炙热的温度。
马车顺利进城，用些银子打发掉车夫后，我又火急燎燎地前往丞相府，没有一点懈怠。
两座威武的石狮翘首伫立在相府两端，朱红的大门前守卫严密。
“麻烦通报一下，我有急事找你们家主人。”我迎步上前。
“通报什么通报！我家主人是你想见就可以见……”看门的一个小头头语气暴躁，我塞给他一锭银子，立刻止住口，虚伪地讨好：“好说好说，我这就去禀报。”
不多时，侍卫从里面退出来，于此同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走出来，应该是府里头的管家，笑领着我进府。
“敢问姑娘何姓？”老管家笑眯眯地拈着胡须问。
我想，既然那日我的面具被宁鸿文划开被宁丞相看见，再隐瞒只会徒增他的怀疑，要想完全取得他的信任和他好好合作，就必须坦诚相待。宁丞相是个记仇也记恩的人，我救过他一命，他不会出卖我。
“晚辈姓静。”我垂下浓密的眼睫答道。
“好，静姑娘。我是相府的管家，你可以直接叫我老孟。老爷在书房，随我来。”
我点头，跟上老孟的步伐。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林苑花圃，景致处处透着个趣字。
“呵呵。”我不禁摇头失笑。
“静姑娘在笑什么？”老孟饶有兴趣地盯了我一眼：“莫不是一路上的风景太过乏味？”
“不。恰恰相反。”我笑着讲：“闲人，闲人啊……”
老孟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听到有人在鼓掌，我和老孟的目光才被吸引过去。
宁相缓步走来，了悟地大笑：“说得好。我的确是个闲人，闲人！”
我又摇头一笑。
闲人，闲人。第一个“闲人”是指宁丞相生活情趣悠闲高雅：第二个“闲人”是说宁相的政治生活太过清闲，应是因年老有了辞官的想法。没想到我调侃这老爷子的话还被他阴差阳错地听到了。
“方才侍卫来传说府外有位年轻的女子前来找老夫，老夫还以为是远方来探亲的亲戚……老夫与姑娘素不相识，姑娘找老夫是有什么事？”宁丞相狐疑地问，长髯斑白。
“此事说来话长。”我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见我神色忽然严肃，宁相立刻明白，遣走了身边所有的人，就连心腹老孟也不例外。
“好，丞相如此洒脱，那我也不再隐瞒了。”我揭开脸上的面具，漆黑的眼眸中收敛了从前的冷傲，却更显得深深的明亮，美人如玉。
我想宁相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晚上。
果然，宁丞相的表情由惊骇到激动：“是你？……恩公！”边说边要向我跪下，被我拦住。
“不可。”我扶起他。
宁相记起什么似的，猛地抓住我：“恩……恩公是有事相求？”见我不迟疑地点头，立刻应承下：“恩公肯来找我，说明信得过我。我虽年级一大把也晓得什么叫知恩图报。恩公放心，此事我绝对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
我满意极了。“丞相在此之前知道我什么名字吗？”
宁相目光迷惘地摇摇头：“未曾。”
我吸了一口气，沉着道：“我就是静沧海。”
宁相惊讶万分地看着我：“恩公就是江湖中那个杀人如麻，烧薛家，掳玄虚人的武林魔头？”
宁相的话勾起了我从前一些不好的记忆：“算是吧。”
宁相苦笑，自己的女儿没了皇帝却在大张旗鼓地举行庆功宴来粉饰太平，连个丧礼也没有，就这样带走女儿的尸首匆匆地葬入皇陵。宁引在皇权的斗争中丧了命，宁帝也不闻不问，是对这个不肖子死心了吧。在这个乱世，谁没有心狠的时候？静沧海又如何？至少是在明处的人，那些暗地里悄悄蜷伏着，随时可能咬你一口的毒蛇才可怕。自己年纪一大把了，要名利权势金钱美女什么没有？他最希望的是他的乖女儿还活着。可如今只能是做做梦，活一日算一日罢了。静沧海救过自己，如此无双女子背后定会有极大的牵扯，就当他这个老头嫌自己命长了吧，这个忙他帮定了。
“咳，恩公何以这样说。既然恩公捡回老夫一条烂命，那老夫也是断断不能辜负了恩公的信任，任凭恩公差遣。”宁相表明自己的态度。也难怪这人武功如此高深莫测，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高手。
媚眼一瞄，我也不再多费唇舌，直接开门见山：“我想知道流火教。丞相能否告知于我当初是怎样联系得流火教教众？又同他们交易了多少钱？在哪个地点进行的交易？甚至丞相所知的有关流火教的所有蛛丝马迹，我都要。”
宁丞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认真回想起来：“小女殁的时候，老夫对淮安王爷已心生杀意，那日夜里我在书房苦想计策，不料一支箭矢忽然钉偏在书桌上，上面有一幅小字，自称是来自流火教，能帮老夫了却心愿，约老夫第二日清晨浲南茶楼天字号雅座静候。老夫虽疑心，还是去了。来的是位黑衣人，即便戴着黑色的斗笠，从体型上也可分辨出是女子。我们谈了一天，商定好了计划，钱会在计划进行的同时我的人将它带到这里与对方的人接头，沉重的箱匣打开后，里面装满万两黄金。也正是因为这笔巨大的交易，丞相府现在生活一日不如一日，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不过，自从那晚恩公救下我，流火教的人撤退后，便再无联系。”
为了以防万一，我重新戴上面具，这个宁丞相啊，万两黄金委实是被人宰得惨。
“没有了？”
“还有些细的老夫暂时还想不起来，待老夫今晚全部书写于信笺上送来可好？”
“自然，我便在云纹客栈等信。”
这事有了些新眉目，却又不多，着实难摸清流火教的底细。这流火教里难道还会读心术不成？宁相正愁的时候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宁相见我声音有些虚弱，应是近来没有休息好，挽留道：“恩公要做什么自然有恩公的道理。只是切勿太过劳神。若是不嫌弃丞相府而今的粗茶淡饭……”
“叫我静儿便好。丞相好意晚辈心领了，但晚辈实在不愿再叨扰，便不作停留了。”我推辞道。
“好，静儿，老夫便不再多挽留。”宁相笑得一脸慈祥，镇定道：“老孟，送客。”
我出了相府，想着再不好好睡一觉可能会留下严重的黑眼圈，又不好再回去，干脆就近向右转，身姿敏捷地攀上丞相府院落墙角上一棵巨大魁梧的梧桐树上闭上眼打起瞌睡来。
醒来时夜幕已是低垂。
高空中烟火重重，以一种奇异的光彩染亮黑瞳。喧腾热闹的街市前有精彩的舞龙、逗趣的耍猴、刺激的“吞火”表演，有炒栗子、小笼包、冰雪梨、糖人等风味小吃，连绿豆糕都有吆卖，人潮涌动情侣手牵着手在游玩路上或拥抱或亲吻，小孩们嘻嘻哈哈满大街戴着鬼面具乱窜，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庆盈盈。
打探了一下，原来今天是“灯火节”。我渐渐有些被欢腾气氛感染，买了根糖葫芦，见灯笼铺上围着的小孩最多，就走上去瞧热闹。
一个个精巧的灯笼，优美图案边上都添写有一则谜语。
嘻，猜灯谜呀！我笑弯了眼。
“听好喽，谜面是六宫粉黛无颜色，打一花名。呵呵，各位猜得出吗？猜对了这个灯笼就白送。猜不出大可掏钱买走，谜底就在灯底下。”年轻小贩转动着手中的灯笼，我凑近身仔细瞧了瞧。
屏上描摹的是位衣带飘飘的女子，三千青丝流连飞扬，黛眉秀丽，眸似新月，秀挺小鼻，润唇似染上一点娇红，肤光胜初雪，广袖如流云，神情专注，化开万千姿态。
“……”我不可置信地揉揉眼。
一定是面具被宁鸿文刺破那晚，那些跟随宁鸿文目睹了一切的侍卫传出来的！
灯笼上的女子可不就是我？
“哎姑娘可别靠太近了，免得我以为你是来窥谜底的呢。”小贩笑着阻了我的视线。
“……”
虽说我这些年鲜露真容，可若我连自己的脸都认不出来了，那才是真正的笑话。那翻飞的绸缎子不正是“红刹”？我去。--
一羊角辫的小姑娘率先抢答：“我知道我知道！是莲花！”
其它小孩兴致勃勃地望向小贩，小贩摇头：“不对不对……”
小女孩疑惑地喃喃自语：“咦？不是无颜色？那就是白色的呀……”
“是牡丹吧！”有人又答。
“也不对……”小贩又摇头：“还有人要答吗？”
“哈哈！是梅花！”又有人惊喜叫出。
“还是不对……”小贩的头都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似的了。
“这图画……是谁绘的？”我一提，这才有人注意到灯笼上的画，围着灯笼铺的人不知不觉越来越多。
“啊。这……这上面的是……”有男子已经痴了，两行鼻血汩汩往下流，傻笑：“仙女……”
“好美的姐姐……”孩童清脆的声音响起。有女子也征着脸赞叹。
围着嚷着的人站在原地越发拥挤，一传十，十传百，不少人堆在这里只为一睹“画中仙”芳颜，然而更多的人推着搡着是抢着买这个灯笼。
我有些后悔，但实在想弄个明白，又耐着情绪再问了一遍。
小贩被汹涌而至的顾客挤得不得了，不过我的疑惑也是大家心中所想，便回答了：“是我前阵子在大街上买灯笼无意听到几位官爷在谈一位女子，就偷偷记下，连夜赶着画了出来。我小燕哥别的什么不会，就画人像这个特长，我称我是皇都第二，没人敢当第一！”
一番话微带自夸之意，可那灯笼上的美人就摆在那儿，一时竟无人找得到理由辩驳。
“老板！你开个价！这灯笼，我刘骞今天要定了！”
“刘公子，此言差矣，你这张脸如果凑得太近岂不吓到了仙姑？还是让给我……”
“龙祁阳，你怎得什么都要与我争！”刘骞睁大眼睛怒吼。
“你们两个别吵了……这灯笼必定是我的囊中之物。”一持玉面扇的公子风流笑道。
“哼！那可未必。”龙祁阳冷冷道。
“三十两如何？”已经有人在叫价了。
小贩心花怒放，原本才五钱的灯笼竟然一下就变成了三十两！！
“赵檬你也来掺一脚？”又不知是谁惊呼出声。
……
我颇为烦躁地看着这些人就为了一个灯笼就要弄得大打出手，终于，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我直取弯曲的小路，步履匆忙，最后来到一条人烟不算多的小街口上，拐弯处有一家不起眼的小当铺。
里面只有几处干净的坐处，人站在里面并不显眼。
忙碌的伙计全部心思都投入在账本上，听到有人来，头也没抬：“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我微微一笑，并不慌乱：“十年磨一剑，今日把示君。”
伙计一滞，对上暗号：“……霜刃未曾试，谁有不平事。你是？”
可能是地位低点的学员或者暗探，没见过我也是人之常情。我好脾气地道明。“哦？原诗是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你说我是谁？嗯？”
“主人！”伙计欣喜若狂：“你是主人？”
我点头示意：“把锦包子给我叫出来。”
伙计懵了懵。这才反应过来我口中的“锦包子”是他的大人成锦瑟，点头哈腰地去了。
我随便坐了个地方。这么多年来，我在江湖里暗自培养自己的势力，唯恐以后有什么不测至少可以保墨玉命一条，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在其它地方上了。
流火教势力有多庞大我们都不知道，只能从宁相晚上送来的信上推断看看。
成锦瑟长得秀媚，又绾了个贵妇髻，斜插了个碎玉步摇，青灰色的长裙穿在身上走到我面前分外惹眼。
“哎唷，小沧海～”手绢拍打过我的脸，带来一阵芳香，一声皮笑肉不笑的娇语激得我头皮发麻。“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嘛，怎么样，玄虚人还在你那儿？”
我淡定地摸去她手帕扑在我脸上的香粉：“还好。”
锦瑟被我狠狠噎住一遭，白了我一眼。“好你个头。老娘的大好青春就要耗在这个当铺里吗！”
“你不也过得不错么。”我暗示地指了指她挂在腰间的鸳鸯玉佩。
“哼。”
事情紧迫，我也不想再开玩笑了，随即正色道：“锦瑟，这次我要做一件大事，需要你、明幼、青娥和泊季集齐，还有弟兄们。”
锦瑟见一贯嬉皮笑脸的我露出这副表情，立马接嘴：“你说。”
“我得除掉流火教。”我软软地趴在座位上说。
“你说什么？！小沧海你怎么会突然……”锦瑟惊得差点掉下半边眉毛。
我抬手制止住她的疑问：“因为未知。”
的确，不明的才是最危险的，不是吗？
我一手创立的这个组织没有名字，只有暗探236名，死士8566名，学员16325名，暗探主要是让人轻易失掉防备的幼童、老人、残疾人等，收集情报，且皆学会基本自保的法子。死士分有瑟一、青二、明三、季四堂，瑟一堂有6600人，主习攻击，青二堂有360人，主习医疗，明三堂有1000人，主习防御和阵法，季四堂有606人，是从商。死士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学员中未必没有高手，只是未达到晋级为死士的标准。流火教的底细我未可知，不过，我的这些势力它也不知道，再来这些东西都是我曾经随便动的小脑筋，古代人能跟比他们多看了几百年历史书的现代人比智慧？
“我早料到这一日，不管是生是死，好，我陪你胡闹到底。”锦瑟舒缓一笑，语气中透着无奈，话题又转到正轨上：“只是怎样安排？那流火教又何处去寻？”
浑身有些软绵绵的，我肯定是脑子想事情想多想迷糊了，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道：“安排一事我暂时只有个头绪，至于怎么样去寻……几天前，我在飞龙县碰着玉娆安，跟她打了一架。嗯，她是流火教的人，还杀了我一个朋友。我在她身上撒了‘狗追影’，尽管放几条‘吉娃娃’帮我们带路就可以了。速度要快，玉娆安迟早会发现。”
“吉娃娃？”锦瑟着实弄不清楚我的语言。
“哦，你不认识。”组织这么大，连条狗都要我亲自去找……= =
锦瑟：“……”
“对了锦瑟。还有件事。”我懒懒打了个哈欠，今天好像很容易就累了呢。“今天是灯火节。你去一个叫小燕的卖灯笼那里不管是偷是抢还是怎么样，都必须把谜面是‘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灯笼拿来，很重要。”我强调了一下。
“嘿！这谜语忒简单了，谜底是‘贵妃红’。怎么又心血来潮指着要灯笼了？小沧海我真是越发不懂你了……怎么隔一段时间一个样？下次……”锦瑟在一旁喋喋不休。
“唔！”脑袋传来一阵闷痛，感觉有东西在胃里翻腾、席卷。我笑得有些勉强。
“小沧海？”锦瑟觉察到我脸色不对劲。“怎么回事？”
“……”我痛得不知所云，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快……找宁漫兮……宁漫兮……”
不！这不是我要说的！我分明是要告诉锦瑟我没什么的，怎么说出了这个？！
“宁漫兮？宁国三皇子？直接去皇宫？”锦瑟贴过来扶起软得似一摊土豆泥的我。
我忍着痛，含泪摇头。不去，不能去。我现在回去如果被宁帝发现，后果会很严重。
“去！悄悄的……他在夜央宫……”我从来没有用这样命令的语气跟锦瑟说过话，锦瑟好像倒不大在意这件事。
重点是我要说的也不是这句！心里想的，却控制不了嘴上说的，这是什么感受？我怎么了？！
巨大的无措感将我湮没，我只能不停地摇头，用眼神向锦瑟传递内心真实的想法。
她甚是不解地看了我一会儿，想了想，找到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觉得我是中了什么毒，太痛苦才会这样过度抽搐，估计解药在宁漫兮那里。
我有些绝望，对啊。锦瑟看得懂就真的不正常。
几乎就眨眼的功夫，锦瑟换上夜行衣，蒙上面，背上一脸痛色的我，亲自送我去皇宫。
可以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在我五脏六腑中游走，路上我几次咬破舌尖，想闭住嘴，稠密的血在口腔中渐渐弥散。
却是在做无用功。
锦瑟的轻功经过我的“调教”，身手施展也算矫健。
越靠近夜央宫，我的头痛就减弱一分，全身的力气也奇迹般地回来一点。
我的头紧紧靠在锦瑟瘦弱的肩膀上，长睫紧闭，唇色发白，她一言不发，风吹得她的几缕头发丝直往我脸上颤，痒痒的。
背后的我没了动静，锦瑟咬咬牙安慰：“小沧海，你挺住。”加快速度，漆黑身影穿梭在绚烂夜色里。
一朵烟花刚谢，幼童拖拉着大人的衣角，指着锦瑟疾步跃过的宫墙，声音软软糯糯：“娘，神仙……”孩子他娘抱过儿子，勾了勾他的鼻子：“傻孩子，眼花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风陌刺情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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