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斯人独憔悴》公子书夜

10、第九章、它

　　吴邪在黑暗中狂奔。

　　天空忽然下起倾盆大雨，落在脸上黏腻冰凉，淡淡的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用手摸一把，满脸都是鲜红的血液。

　　一个人在血雨腥风中不辨方向，前方骤然响起一阵枪击声。火药味夹杂的血腥味如此令人作呕。吴邪盲目地奔跑，他很着急，整个世界却一片漆黑。慌乱的心跳声里，有一个声音莫名地响起，过了很久，他才能反应过来那喑哑低沉绝望的语句来自于自己。

　　张起灵！张起灵呢？

　　他四处找寻，却只捞到满手空气。

　　前方蓦地升起一团耀眼的光芒，刺目的白光让生理性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吴邪努力睁着眼睛，想要看见白光里裹挟着的东西。

　　黑洞洞的枪口陡然逼近眼前，持枪的是张起灵面无表情的脸。

　　吴邪张大了嘴，却无论如何拼命都发不出任何声音，徒劳地做着单调的口型。他死死盯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人，眼中流露出悲喜莫辨的情绪。

　　砰。

　　枪响了。

　　吴邪眼睁睁看着自己胸前绽开一大蓬血花，然后无力地倒了下去。眼前只剩下张起灵放大了脸，露出从未见过的狰狞表情。

　　满头大汗的男人狂叫一声，半坐起来，迷惘地睁开眼。

　　熟悉的卧室，被子有点厚，堆在身上捂出了一身的汗，猛一掀开，冰冷的空气迫不及待地涌进来，全身都变得冰凉。

　　他睁大双眼在夜里喘气，用手捂着胸口，慢慢平复情绪。

　　只是一场噩梦。

　　吴邪看看身下这张宽大的双人床，只有一半的凌乱一半的温暖，另一边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的枕头，没有褶皱的床单。也没有本该躺在床上的那个人。

　　他不得不第无数次想起，原来张起灵，他已经离开很久了。

　　吴邪伸出手，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脖子，被当成项链挂在那里的戒指依旧安安分分地待胸前，被体温染成适宜的温度。

　　无言的心痛在无人知晓的夜半放肆蔓延，让摸着戒指的人心上一阵阵抽痛，却不肯停止自己的想念，哪怕这疼痛如此难熬。

　　张起灵，如果连我都不记得你了，你会不会失去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张起灵的离开是毫无预兆的。

　　吴邪本以为会与他终老于此，他其实爱极了这种生活，平凡却有那么真实的存在感，让他每天都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得那么有意义。每一个夜晚与张起灵相拥睡去的时候，他都会觉得也许明天就是地老天荒。

　　直到有一天再一次醒来，身畔却空无一人。只有床头柜上单薄的一张纸条，成了一场无言的告别仪式。

　　“它不会放过我们。吴邪，等我回来。”

　　十三个字是张起灵存在过的证据，吴邪发疯般找遍了楼上楼下又几乎翻遍了整个镇子，最后却只能拽紧那张纸条，默默低头。

　　他坐在书店的大门口，抬头去看那些奇形怪状的浮云，试图想象张起灵做这个动作时，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想离开这里去找他，却害怕万一回来却找不到他，也害怕自己如今孱弱的身体，会死在未知的某一个地方再也见不到相见的人。

　　于是吴邪依旧微笑着，日复一日在躺椅上盖着薄毯晒太阳，看那些永远无法安定下来的浮云。

　　张起灵，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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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等就是十年，与张起灵再度相逢的时候，吴邪有些哭笑不得。他想保持平静，又或者微笑、哭闹、哪怕歇斯底里也好，把所有的离愁别绪都发泄出来，让自己堆满思念的心清空，重新填满新的回忆。

　　却从来没想过重逢会是这样一种情况。

　　他背对着吴邪一向强韧的背影晃了晃，颓然倒在了一旁的软皮沙发上，吴邪这才发现张起灵的脸色异常苍白，而左胸殷红一片，还在蔓延开来的，分明是血。

　　吴邪费力地把张起灵抱起来，这才发现怀中人异常消瘦，比当年离开时要不堪得多。这几年，他究竟去干了什么？吴邪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床上，然后手忙脚乱地找出药箱给他包扎伤口。

　　撕开衣服，吴邪突然失声。

　　张起灵全身上下都是伤口，枪伤、刀伤、烫伤，还有各种千奇百怪的伤口，密密麻麻布满了前胸后背，几乎找不出一块好肉。

　　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吴邪清楚地记得他曾经被张起灵抱在怀里，那个时候张起灵身上并没有这么多的伤痕。

　　最新鲜的枪伤在腰腹之间，应该刚刚中枪不久，子弹还没有取出来。

　　吴邪忽然抬起手狠狠抹了一下眼睛，用力在药箱里翻翻拣拣，却发现自己家里根本没有麻醉剂。真是相似的情景，只不过那时受伤的人是他自己。

　　拿出一把短刀，吴邪用酒精消了一下毒，按住张起灵的上身，迅速地把子弹挑了出来。他没有发现自己整个过程里一直在发抖，从前的无邪，杀人时从来没有眨过眼睛。而现在却连把刀都拿不稳。

　　随着子弹落地的声音，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男人无意识地蹙了蹙眉，然后面无表情地睁开眼睛。

　　吴邪忙忙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小哥，欢迎回家。”

　　“……”

　　“你饿不饿？我去做点东西给你吃吧。还是你想先洗澡？哦不行，不能碰水，伤口会感染的。不如你先休息一下，睡醒再——”

　　“吴邪。”

　　张起灵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触碰吴邪的脸庞。

　　语无伦次的男人怔怔地看着伸过来的那只手，忽然哽咽，“你到底去哪儿了张起灵！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哪里都不敢去，生怕你回来找不到我。我每天都做噩梦，每次睁开眼都想，也许今天你就回来了。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吴邪，你瘦了。”

　　吴邪一把抱住张起灵，把头埋在他怀里，不再出声。张起灵迟疑着伸出一只手，环抱住怀中的人，无意识地摸着他半长不短的头发。

　　不知过了多久，吴邪感到有什么冷硬的东西抵上了自己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