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也要过日子》猫十七

22、偶遇

　　白悠然决定待纪筱棠的身子好后，就带着她去长安城里逛上一圈。
　　一来，白家的落梅山庄离长安是极近的，纪筱棠嫁过来，却连长安都没有逛过，怕是太拘着她了。二来，白悠然也是想要与纪筱棠培养一下感情的。

　　不论是张大夫说纪筱棠郁结于胸也好，还是她生病时明明念叨了些什么，好了之后却并不承认也好，都让白悠然颇为上心。
　　从一开始听从祖父的安排，接受这桩婚事，白悠然就已经对自己未来的婚姻生活有了一个初步的规划。
　　尽管江湖儿女对于自己婚姻的自主权是任何其他阶层的人都比不上的，可自幼生长在白家，虽被母亲时时念叨着将来要娶宋绯雨为妻，可对于自己的婚姻，白悠然却仍是习惯性地更多为家族所考量。

　　虽然因为段氏和宋家两方面的热切，江湖上也曾有段时间理所当然地将白悠然和宋绯雨看成了一对佳偶。
　　可二十多年前，段氏与宋家夫人指腹为婚时，白家的男人们对这段姻亲的态度是可有可无。然而在二十多年之后的现在，包括当事人白悠然在内的白家男人们却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不为别的，宋家当家宋朝青那可不是个只安心当一派之主的人。跟他结了亲，就等着他把自家往贼船上拉吧。

　　可这些事情，等发现的时候却早都晚了。
　　毕竟，宋朝青当年还是看不出有如此野心的，就算多少显现出来了，也不是只把十分之一二的精力放在武林事务上的白家人能发现的。而宋夫人呢，跟段氏却是再好也没有的姐妹，甚至白、宋两家的交情，一开始根本也就是从这两个女人开始的。
　　宋绯雨出生的时候，白悠然三岁。段氏在宋夫人显怀之初，就一手抱着白悠然，一手摸着人家的肚皮定下了婚约：“若这是个女孩儿，就给我做儿媳妇吧。”后来，就果然是生了个女孩儿。
　　女人们之间的这种交流，是男人控制不到的事情。再加上那时候也根本不以为意，其后虽没有正式给两个孩子定下亲事，可心照不宣，却总是有的。
　　当宋朝青终于升级成了一派之主，渐渐显露出野心，从而让白家的男人们开始觉得这件婚事绝不能成的时候，女人们却早就已经把这儿当成理所当然的事传遍江湖了。

　　若不是出了一个秦墨，若不是宋绯雨放话绝不嫁进白家，现在，白老爷子都还不知道在哪着急跳脚呢。
　　宋绯雨的话传出来时，大半个江湖的人都或是在看白家的笑话，或是同情白悠然，却只有白家的男人们自己心里清楚，哪怕是面子里子都丢没了，这个结果他们也是愿意认的。
　　因而，当纪老爷子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落梅山庄，跟白老爷子闭门商量了半个时辰后，白悠然和纪筱棠的婚事几乎是没有任何障碍地就被确定了。虽然段氏因此不快，然而毕竟是她自己定下的儿媳妇先行跑掉，还给了白家一个难堪的，这时她也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对于纪筱棠，白悠然并没有过多的期待。成亲对他来讲，也不过是多一个人一起过日子罢了。只是这个人毕竟是要与自己一同走下去的，能给的，包容也好，体贴也好，白悠然都是会尽量给的。
　　可这并不是因为他的妻子是纪筱棠，换过任何一个别的人，白悠然也都是会如此用心以待的。
　　他跟展望不同。这小子之所以赖在别人家里一呆就是好几个月，就是因为他只要一回自己家，就会被家里的长辈们念叨娶亲的事儿。
　　展望虽说长得五大三粗，可在感情一事上却有着白悠然所没有的执着，他成天念在口头上的就是：“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我好歹要找个情投意合的。”可怎么样的能跟他情投意合，他心里是没个谱的，于是也就只能白白地急坏了家里的长辈，还累得他自己有家也不敢回了。
　　在这一点上，白悠然是与展望截然不同的。白悠然并不信奉什么情投意合，不论最后娶了谁，好好过日子也就是了，他可以保证会对她好。可其他的，却并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之内。
　　并且，他感觉得到，纪筱棠虽年纪还小，可也并没有管他要别的。很多小女孩都会有的那些个少女情怀，在纪筱棠的身上是看不到的。白悠然为此多少松了口气，他觉得，他和纪筱棠之间是能够合拍的。

　　若不是纪筱棠这一次病得厉害时露了心底的脆弱，可又在好了时自己轻描淡写地又把它带过去了，白悠然本是打算就这样相敬如宾地过下去的。
　　纵然是最为亲密的夫妻，可也并不妨碍两人各自给对方留下空间。苦也好，乐也好，都不必非得你浸了我的，我沾了你的。
　　可在看着纪筱棠那面上所显露出来的淡然的瞬间，白悠然却不可抑制地有些心疼起了这个孩子。他知道，纪筱棠那时没有同他说实话，这不是她的问题，是自己这个做人相公的没能给与她相应的安全感和信任感。
　　所以白悠然自己改变了一开始所定下的距离，想要离自己的小妻子更近一些了。好歹，不叫她不论有什么事，连个可诉苦的人都没有。

　　向祖父和父亲那里告了假，打算定个日子先陪纪筱棠到长安城里晃晃的，正可给她添置些城里的时兴玩意儿。
　　白老爷子是不太喜欢自家孙子光想着陪老婆的，可无奈这件事情白悠然却先在老太太那里挂了号——老太太是极高兴孙子如此乖觉的，这样她才可能更早抱上曾孙。可老太太担心纪筱棠的身体，虽高高兴兴地同意了孙子的提议，却不肯让他们早去，直等到纪筱棠又多养了两天，张大夫也拍着胸口保证了万无一失后，这才让他们定下行程。

　　然而，不论是什么时候，都可能会有不知趣的人前来凑兴。
　　白圭那院子里，还一直住着一位姓展名望的大爷呢。
　　他原本是白悠然的朋友。
　　白悠然早些年被白家放到江湖上历练的时候，两个人曾一起好一顿走南闯北。虽然个性不太相同，可大方向上，两个人却从没起个龃龉，也就因此建立了很深厚的交情。
　　这时，正好是赶上展望家里逼他成亲逼得狠了，展望有家回不得，自然就跑白家来胡混。可白悠然成亲之后，白家虽不会让他卷铺盖走路，可自然也不能让他继续窝在酣然堂，于是就把他弄到了白圭那里。
　　他跟白圭的性子，比起跟白悠然来，相差更大。虽然一开始欺负老实人还是颇有趣的，可时间一久，也就很没劲了。然而白悠然又不是成天跟他一样胡混，也没时间陪他这位大爷东游西晃。
　　因此猛地听说白悠然终于不打算继续把自己埋在账本堆里算计钱了，虽然只是长安一日游罢了，可聊胜于无。展大爷一高兴，立刻下了个重大的决定：他也要跟着一起。

　　而且这位大爷因为闲来无聊，不仅自己也要跟着去，还顺便非常好心地帮白悠然夫妇把详细的行程计划给制定了一遍。什么长安哪家酒楼的饭最是好吃，到时候一定要点哪道哪道菜；再什么哪里哪里风景不错，最适合饭后散步消食；只是可惜没赶上个逢年过节，否则正可趁着长安不宵禁的时候去逛逛夜市……诸如此类。
　　他这边说得满脸陶醉，一点都没注意到老太太哭丧着脸，就差没拉着他的手说“我求你别跟着我孙子孙媳裹乱去了”。然而粗神经的人永远天下无敌，虽然老太太已经多番明示暗示，希望此次出游只让人小两口自去，但展望对此，是一概没有感应的。最后无奈，反正多出来的人已经减不下去了，就只能继续往上增加。因此白圭最后也被填进了出游名单。

　　可这还没完。计划看起来终于是差不多定下来了。可对于怎么去，却又发生了分歧。
　　这个本来是没什么好讨论的，纪筱棠和白悠然也不是真没去过长安城里，要是只有他们两个，一辆马车拉过去，进了城，两个人想去哪自己溜达去就好了，累了就地吃点饭，马车一直候着，什么时候想回就回了。毕竟落梅山庄离长安实在太近，说是出游，都不如说是白悠然就是要陪纪筱棠进城里晃晃。
　　可偏偏加了一个展望进来，他又实在是憋得狠了，楞是把一次随意地逛街弄成了一次兴师动众地出游，颇有点不伦不类的意思。
　　他还觉得纪筱棠如果是乘着马车去长安，还未免辜负了此时郊外的景致，倒不如大家一起，骑着马过去，更觉痛快。

　　虽然不明白展望怎么能那么兴致冲冲，但对于骑马这一点，纪筱棠还真是被说动了的。甚至她一开始连对去长安都不那么兴致高昂，可听见展望提议可以骑马，纪筱棠的眼睛倒立时就放出了光芒。
　　可问题却在，她是不会骑马的。于是又把定好的出游日期往后拖了两天，从马房里给纪筱棠选了匹温顺的母马，由会骑马的若云手把手地教了她两天，待纪筱棠已经能纵马小跑了，这才终于把日子定下来，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准备进入长安。

　　这一群里面，纪筱棠、白悠然、白圭、展望自是不用说了，就连鸾凤、小翠、喜儿、若云、花溪、南风等丫鬟小厮也都随队而行。再加上备下的东西，不过是要进长安去转一圈而已，最后带的东西却跟要出远门似的。
　　白悠然扶着纪筱棠上了马，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后，好笑地看了一眼这长长的队伍，“本来只是想带你去走走的，结果倒弄了这么大的阵仗。真不知道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去了。”
　　纪筱棠却并不怎么在乎这些，她一开始对白悠然的计划其实是兴趣缺缺的，倒是现在能骑着马在外面走让她的兴致颇高。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就算嫁入了白家为妇，她也还是可以如此抛头露面的。

　　一行人一路慢慢地朝长安逛过去，纪筱棠的骑术还有些生疏，只能骑着马慢跑，因而整支队伍行得并不很快。
　　可长安毕竟离落梅山庄也不是很远，饶是走得再慢，也还是没用上小半天就靠近了长安。
　　然而却就是在离长安城已经没有多远的地方，一直走在前头的展望和白圭却勒马停了下来。
　　白悠然也发现了异状，领着纪筱棠过去，四个人立马站定。
　　展望指着前面道：“看，好像是一帮人在围攻一个。”

　　纪筱棠也看了过去，果然就在前面稍远的地方，正呼啦啦地围着一圈人呢。可这距离对她而言着实有些远了，除了能看出来前边挤了一堆人外，她是真看不出什么具体状况。好在，旁边还有人自觉负责解说。
　　展望撇了撇嘴，充分表达出自己的不屑，“竟然是车轮战，十几个人打一个呢。真是够不要脸的。”他开始摩拳擦掌，很期待地看向白悠然，“怎么样？要不要过去帮一把手？”
　　白悠然看他一眼，好笑于他这副似乎已急不可耐的样子，“你打算去帮谁？”
　　展望嘿嘿一乐，“当然是单个的那个。”
　　白悠然摇了腰头，失笑，“你可知道单个的那个是谁？”
　　展望疑惑，“你知道？”他还又抻着脖子往前张望了一下。
　　白悠然道：“他是秦墨。”

　　此话一出，不止是展望瞪大了眼，就连纪筱棠都把耳朵立直了。
　　秦墨啊，她知道啊，不就是那个抢了白悠然“心上人”的那个嘛！
　　纪筱棠的八卦之魂瞬间被点燃了。什么叫冤家路窄？这就是啊！
　　下意识地，她也学着展望，抻着脖子往前使劲探了探，想要一睹这传说中的年轻高手的风姿。
　　然而她忘了，她现在是坐在马背上呢。她的身子往前一窜，她屁股下的坐骑立刻跟着不安地动了动。这一动不要紧，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晃动了一下，纪筱棠立刻回了身，不再往前探了，可这时她也慌了。一时情急，除了本\能地往前一趴，抱出马脖子外她根本就想不出来别的应对方式。
　　好在白悠然一直盯着她呢，察觉到她这边不稳，立时一手提住她让她坐稳，一手扯了她的缰绳，帮她把马制住，还不忘轻声交代：“小心些，莫摔了。”
　　纪筱棠惊魂普定，赶紧点头坐正，一时间对前面的秦墨也不感兴趣了。

　　可她旁边的展望却兴趣正浓呢，“他就是秦墨？果然好功夫！娘的，真想上去跟他打一架！”
　　这些年来，秦墨在江湖上已经隐隐被称为是年轻一代里的第一高手了。自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如他们这些江湖子弟，闯荡一回，谁不想也得个第一的名号当当。可这个所谓第一，当然不是他们真个所有人拿刀拿剑比出来的，不过是看各人的战绩。如少年甲打败了某个剑客，少年乙则打败了某刀客，剑客的武功大家都知道是比刀客高的，于是众人就会普遍推理出少年甲比少年乙厉害了。
　　可正是因为这排名是不经过真刀真枪比试的，被排在下面的自然不服，若有机会遇见被人传为比自己厉害的，会想比上一比，也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了。
　　展望此刻，正是这样的心态。

　　白圭失笑，“展大哥，你刚刚不是还说想帮他打架呢嘛？”
　　展望点头，“对啊，诶，这帮围着他打的孬孙到底是哪的？这么多大一个也就算了，他娘的竟然还有在一边等着抽冷子放暗箭的。真不是东西！”展望按了按拳头，颇有些摩拳擦掌了。这要是他一个人在这儿，此时说不准早冲出去帮秦墨收拾他口中的孬孙了。可这地界，到底是白家的势力范围，他的身边又有白悠然和白圭在。白家是不欲太过插手武林恩怨纠纷的，这点展望知道。如果他在这种情况下出手，甭管对方是谁，都是要算到白家头上去的。到时他就是在给白家惹麻烦了。展望虽然不拘小节，可这点道理却还是懂的，因此虽看起来已经有些按耐不住，却也没有出手。
　　白悠然淡淡道：“围攻的人并不都是一路的，里面应该有长江帮的，还有洛阳帮的，以及漕帮的。长江帮和漕帮应该还有点矛盾才是的，没想到竟一起对付秦墨了。”
　　展望听着皱了皱眉，“秦墨到底干嘛了？怎么得罪这么多帮派，让他们一起来群攻他？”顿了一顿，他又嘀咕：“我就不像你能记得住那么些个人？什么这个帮跟那个帮有仇，那个帮的帮主夫人又是另个帮帮主的小姨子之类，真难为你怎么记得住？”
　　白悠然轻笑，“你不是记不住，只是不想记这些罢了。”
　　展望耸耸肩，又看了一眼白悠然，用下巴点了点正朝他们飞奔而来的两道人影，问：“人家踩点子来了，我们怎么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