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春去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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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渐息，苏叶与徐卫仍旧在钦安殿前焦虑打转，不时打发回来复命的宫人再去寻找。晋渊在门楼上远远看到，便下了楼来朝钦安殿回去。
徐卫眼见，一眼便看见刚下门楼的晋渊，忙迎上去用袖子撸着晋渊肩头的落雪，“殿下怎上了门楼，让奴才好找，这般天气，仔细着凉了。”
晋渊随意挑眉一笑，“这等雪域美景，难不成要待它化尽再赏？”便往殿内进。
苏叶忙吩咐宫婢将火盆减少两个，晋渊皱了眉：“这是为何？”
苏叶道：“殿下方从外面回来，冻了许久，不经回暖便一下承受室内高温，只怕会得风寒。”
晋渊摆手笑道：“孤在外冻了那许久，回殿内还不能受暖，苏叶你倒是胆子大了。”苏叶还想劝止，却看太子仍是往常那般笑意飞扬，苏叶心头便松弛下来，命宫人将炭盆又添了回来，又道：“殿下，奴婢伺候您将湿衣褪了罢，仔细着凉。”
晋渊道：“不碍，都退下罢，孤要休息。”苏叶思量太子自德清宫出来在外逗留也过了一个时辰，天寒地冻的天气更是消耗气力，便应声领了众人退下。晋渊躺在在身后软榻上，仄仄闭了眼。
青眉端了新碳进来添火，在殿前左右为难，不知道太子下午那一番说辞，到底算不算的真。苏叶见了推了青眉一下，“发什么愣？”
青眉回过神来笑笑，道：“殿下只怕睡了，不知道进去会不会吵醒。”
苏叶道：“去罢，动作请慢些便是。”
青眉只得应是进了殿，却见晋渊身后窗子开着缝，不时冷风眷顾，而晋渊仍着着方才那一身湿衣倒在榻上，双眸紧闭，似是已经睡着，便忙放下炭盆往榻边来将窗子闭好，又往室内去取了锦被来替晋渊盖上。
晋渊睡时面色平静，没了那所谓明眸皓齿的笑意，却仿若更加真实，眉心似蹙未蹙，似是梦里也有解不开的心事，青眉细细瞧了半晌，轻轻叹了气，正欲起身，却见晋渊忽然睁了眼，漆目点星，灼灼其华。
“去哪？”晋渊似是带了笑意，青眉见他形色如常，似是下午他口中那一番话却是是自己的癔症，便只得道：“奴婢吵醒殿下了？”
晋渊渐次清醒，看清了身前人的衣着打扮，饶是面目相同，却始终提醒他这是另外一人，那一眼朦胧中的狂喜淡去，便起身道：“坐下罢。”
青眉忙垂首恭敬答道：“这并不合规矩，且奴婢还有差……”
晋渊便道：“既然你仍回了东宫，那么孤与你的承诺，便即刻生效，自此你在东宫好好侍奉便可。”说着微微阖眼，转平了身子平躺，右手反搭在头顶，满是倦怠。
青眉应了诺，见被子却因动作滑落在地，青眉起身捡起为晋渊搭好，哪知晋渊又动了退，锦被本身便滑，又落在地上。青眉又将被子捞起，整整齐齐的搭在晋渊身上掖好，起身去照顾炭盆。
哪知“呼啦”一声，回头去看，那锦被又掉了下来，青眉看了晋渊半晌，只觉太子此刻不同人前，仿佛被人抽去了精气神，全余寂寥与孤僻，一张脸没了笑意映在烛光里看去忽明忽暗。想起太子也如自己，亲母早逝，偌大一个皇宫，对他来说，又与沈府之于自己有什么相异？心里生了悲悯，便坐在晋渊榻边，盯着面前刚添了炭火着的正旺的火盆发呆。
晋渊侧头睨了一眼青眉，见她侧脸印着炭火一明一暗，眼神盯着炭火，心里渐渐回了暖。对青眉道：“在想什么？”便是那一瞬，青眉眼里忽然落下泪来，晋渊便皱了眉，低声道：“哭什么。”
青眉道：“想是发呆盯久了炭火，眼睛一动便酸痛不堪。”晋渊怔了一下复又趟了回去，侧脸看着榻内侧的云纹，却想起从前那人，也是一副睁眼说瞎话的说谎本事，让人一看便知，“恐怕不曾有人告诉你，你说谎的本事并不高明。”
青眉目光垂下，过了许久道：“奴婢从前读书，看到《颜氏家书》里有一句有‘偏宠者，虽欲以厚之，更所以祸之’陛下虽对殿下严苛，可父母之心毕竟拳拳。”
晋渊冷笑一声，道：“既如此，想必你知晓了司马大人的父母恩情，从司马府千金到采女再到宫|婢，从掖庭府到赵王瑞康宫再到浣衣局，这一路走来不只顺风顺水，或许还顺心顺意？”
青眉忙转身跪下，“奴婢不敢。”
晋渊并不看她，“不敢？昨日便敢到校场来寻，任东宫托着你的手在宫道疾走？沈青眉，这里是皇宫，不是沈府。”
青眉跪伏在地，心里纠结着莫名情绪，她本知东宫与自己截然不同，却也不明昨日为何突然觉得与东宫仿若旧友，那一些言行，如今看来多是不妥，可昨日却觉得理所应当，蹙眉阖眼，嘴唇两动，终是只能说出：“奴婢不敢……”
晋渊腾的一下起身，掐着青眉下颚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是赵王授意你的？”
青眉心里惊慌，直欲摇头，却被晋渊狠狠掐着，只眼睛看着晋渊，不知如何是好，却见晋渊忽然带笑撤手，“圣上的心思，若孤猜不到，他赵王……也休想。”
说着朝前踱了两步，道：“你回去告诉赵王，若他想通过你来掌控孤，只怕这心思，用错了地方，至于他那些小心思，还是收敛着，真当满朝文武是瞎子，看不出个所以然？”
青眉一怔，抬头望去，“奴婢并不是赵王殿下派来的。”眼神里具是茫然与无辜，晋渊将那可怜楚楚的表情收入眼中，与昔日宁城明媚的笑靥重叠在一起，心里忽然翻涌起一阵愤怒，指着青眉咬牙切齿道：“要么没有，要么全部，要么现在，要么永不！这便是孤的态度，你告诉赵王，若不将孤扒皮抽筋，剃肉散血，东宫之位，他便休想！”
青眉见晋渊红着一双眼，头发微乱，双拳紧攥，咬牙切齿的样子，心里便渐渐明白，太子的心结不在别处，只在他嫡亲的父兄。而那一种被亲族遗弃的感觉青眉早便体会颇深，此刻便对晋渊感同身受，忽而心痛起来，“若殿下不愿见到奴婢，奴婢从此不在殿下身边伺候便可，殿下何苦折腾自己？”说着将炭火添添好，对晋渊恭身道：“天气冷，殿下还是将湿衣褪了才好，奴婢告退。”说着便垂眸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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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眉向苏叶禀了退，心思疲乏的往寝室而去，却在门口见到了来回踱步的文秀。一时惊讶道：“文秀姐，你如何在这里？”
文秀道：“前些日子东宫送去的婢女宫服浣洗好了，管事差人来送，我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便自领了差事，过来瞧瞧你是否尚好。”
青眉开了门，拉文秀入了屋内，挑拨了几下快熄灭的炭火，道：“今日我本是当差的，就没在屋里生活，这会有点冷，不然我去取些薪柴来。”
文秀笑道：“我不过一个浣衣女，什么冷受不得，我看有些温度便是极好的，烧热了一热一冷易得伤寒，这冰天地冻的，好不了可如何是好？”
青眉从文秀话里想到了钦安殿里躺着的那人，一身湿衣躺在热烘烘的屋里，不知是不是想将那湿气都蒸进自己体内去，一时便面色不好蹙了眉。
文秀看青眉仿佛心不在焉，便拉手问道：“是不是东宫活计太累？我看你面色不好。”
青眉回了神，摇摇头笑道：“东宫哪里有什么事，我又是个贴身侍奉的。”
文秀点点头，笑道：“我想也是。”说着抬手撩了下碎落的额发，青眉看到文秀一双手上满是冻疮，惊讶拉过来细细看，嗔怪道：“如何这般不知道保护自己？”
文秀抽回了手，“这有何妨，年年不过如此，天气暖了便好了。”青眉想起绿娉，神色一下黯了下来。
文秀皱眉道：“这又是怎么了？看你仿佛心事重重。”
青眉道：“想起我入宫前的姐妹，觉得人生无望似的。”
文秀拉着青眉双手：“瞧你这般年纪轻轻的样子，尽说些终老之人才说的话。”
青眉沉默许久，抬眸问道：“是什么样的痛苦，能让人说出‘要么没有，要么全部，要么现在，要么永不’这般决绝的话？”
文秀眼神动了动，问道：“你那姐妹说的？”
青眉忽而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扯起笑意：“可不是，不知她哪里听来的。”说着又起身道：“看我竟忘了，这便烫点水来泡杯姜茶给你驱驱寒。”
青眉笑意起的突然，一下诡谲的绽开来，文秀垂了眸子，拢了拢头发，笑道：“不忙，眼看也晚了，再不回去管事要苛责我，我就是来看你一眼，你好便好，日后我再来看你。”
青眉松了口气，放下铜壶道：“其实我今日才去浣衣局寻了你，可是你那时未在，谁曾想我们竟是心里有缘的，知道宫里有人惦念着，我觉得好受许多。”
文秀眼里似乎含泪几点，又或是门外化雪印了几分水色，竟看起来泪盈盈，“我去了。”便提步出门。
文秀回到浣衣局进了房门，正见宫婢几人围在一起商量将首饰变卖出宫去，便上前去：“你们在做什么？”几人忙拉着文秀道：“嘘……文秀姐，小声些。”
文秀笑道：“你们这帮小蹄子，打什么馊主意？”
一个入宫三年的小婢神色黯然，“今年我们沧州收成不好，爹托人送了书信来说赋税偏又加了，眼见要揭不开锅了，便让我在京里想想办法。可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不过一个小小宫婢，只好将从前攒下的首饰托人送出去变卖几个铜银，送回家里应应急。”
文秀诧异道：“就那几支银钗能换多少钱？且万一日后你有机会出浣衣局去外头当差，没了那行头，上面追究起来你打算如何？”那小婢嗫嚅半日，终是说不出话来，嘤嘤哭了。
文秀思量半晌，道：“你且等等。”说着转了出去，随意将一块布头扯了一小绺，取下一直发钗，沾了些墨色污水在上写了‘要么没有，要么全部，要么现在，要么用不’十六个小字，又将钗头的鎏金小球拧了下来，那发钗中间中空，文秀便将布条卷成细细一卷，塞了进去，复将鎏金小球拧上，折回屋里去：“我这些年也没什么好的，这个是从前主子赏下的，可惜我以后也无法出了浣衣局去外头当差，这簪子便给你，你给家里换些钱罢。”那小婢感动的痛哭流涕，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文秀不忍便将她拉起来，好言相慰。
翌日便有宫婢们委托的太监前来取货，那太监被宫婢们围在中间，交代着万莫要丢了万莫要让人发现，那太监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哈哈，见文秀从旁经过，并未看过来，只似是无意的点了下头，便转弯不见了。那太监便好言对众人相劝几句放心，便挤出了包围圈，匆匆朝宫门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春去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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