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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引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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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了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逃。可当我手碰到窗子的时候,背后那个中年人开口了:
“再动一下我就撒耀银梭了!”
我很知趣地停手。耀银梭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见过它的厉害。
那个中年人很得意地侧头对杜江说道:“看,耀银梭不是用来撒的,而是用来威胁的。聪明人自然知道它的厉害,至于那些笨蛋,死了也罢!哪像你,这一路用掉多少耀银梭,就算我富可敌国都不够你撒!在一边好好给我看着!”
“是是!师父……”杜江连连点头,却不住地朝我偷瞄。
“你,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倒不是怕他们动手,只是那个杜江缠功了得我见了都怕,现在竟然连他师父都出动了,一个牛皮糖不够还多了一老牛皮糖,我怎么受得了?!
“嘿嘿,美人,我们没有恶意啊!只是慕~名~而来,慕名而来。”
中年人面罩没揭下,那唯一露出的眼睛弯得都看不见了。
他上前一步,我不由自主地想后退一步,可身后就是关紧了的窗户,已经无路可退。
“美人莫怕!今夜突然造访也只是为求一见,不知美人芳名?”
杜江插上来,颇为兴奋地拉着中年人的袖子说道:“师父!他就是我与你说的暮鸢啊!迟暮鸢!”
中年人回头打了杜江的头一下,怒道:“笨!我在问美人话,你插什么嘴?!”
此时我已镇定了下来,其实仔细想想,杜江一定不会对我撒耀银梭,那就没什么可怕。那个中年人虽说是他的师父,不过我听他呼吸声并不是很沉稳,看来内力并不如我,若是硬拼我也不一定会输。
心里盘算完,我便振作精神道:“别一口一个美人,你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此处是官府,被抓到了可是要吃官司的。”
我不敢说这里住着皇亲国戚,这几天是敏感期,就怕他们被当成了刺客,那可是株九族的大罪!
杜江一脸困惑,“是啊,这里是官府。暮鸢你怎么住在这里?”
“我……咳,咳,”我清清喉咙以此躲避他的问题,“我先问你的,你该先回答我!”
杜江正要说什么,却被中年人拦了下来,他嘿嘿笑道:“迟美人,我这徒弟人虽好,不过却是个实足的蠢货,笨到姥姥家啦!他年纪轻轻一个人出去闯荡江湖,我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就怕哪天他被人骗的连命都没了。不过这小子的聪明劲儿全成了运气,一定是他祖宗烧了几辈子的高香!不仅遇到一个举世无双的美人,美人你还耗了不少内力救了他一命。我在这里先谢过迟美人的救命之恩!美人大恩大德,杜江他没齿难忘!”
那中年人一口一个“美人”,说完,竟然真的朝我行了个大礼,他腰弯在下面,一抬手又打了杜江的脑袋一下,怒道:“笨蛋!还不快低头谢谢人家的情意?!”
杜江如梦初醒,也像他师父一样行起了礼。
我连忙闪到一边不受那个礼:“什么情意?你不要搞错了!”
中年人直起腰来,顺便把杜江也提起来,拍直了腰板。
“这话美人可说的不对!你若是对他无意,又怎么肯为了他大耗自己多年积下的功力?傻子才做这样的事!”
我笑道:“那照你这么说,人家大夫行医,治病救人,难道都是对病患有情?”
“可美人不是大夫。”
我又笑了,“别看我这个样子,倒也是懂些医术的,也算是半个大夫,自然不能眼巴巴地看着你徒弟死掉。更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算是不相干的人,我要是见了,也是能救则救。你徒弟自有祖宗保佑福星高照,到哪里都有人相助,死不了的。”
中年人与杜江对望一眼,突然大叹一声:“唉!果然如你所说,你心上人牙尖嘴俐,表面功夫了得,也难怪你着了她的道儿,三言两语地就把你打发了。既然‘动之以情’这招不奏效,那就直接上最后一招!”
杜江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提醒:“师父,那最后一招我已使过啦!”
中年人听了,那眼珠子都瞪了出来:“什么?!那招也不奏效?!”
“那时有人出来搅和,就不成了。”
“那就换另一招,东西带着么?”
“带着呢。我一直都随身带着。”
“好!她这么不厚道地阴你,我们也不用对她客气。等你作了她夫君再好好教训她!”
杜江一愣,接着脸上笑开了花,“还是师父你最好了!”
我在一旁听得不明所以,不知他们两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商量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乘他们俩谈话不注意,我不动声色慢慢地朝大门靠过去。
“停步!”
就在我快要摸到门闩的时候,中年人突然转头大叫一声。眼看大门就在手边,我哪会笨到真的停步?
我迅速抽了门闩打开了门,奋力向外一跃,夜晚的微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门外月光皎洁却四下无人。
奇怪……怎么没有衙役在这里巡逻?刚才那么多人都去哪儿了?
我正觉得奇怪,脚跟还未站稳,突然脖子一紧,我呼吸顿时阻滞,后面猛力拉拽,拉得我人向后飞起,重又跌进了原来的房间。身子还未着地,两片大门立刻合上,杜江插上了门闩。
我太轻敌了!
中年人满眼笑意地在我身边蹲下,得意地冲我晃了晃他手里的一条黑色细鞭,那鞭子像蛇一样地紧紧地勒着我的脖子,无法呼吸。我心里一急,两手抓住那鞭子,奋力一拉,竟然被我拉断了!
那中年人惊骇地瞪大眼睛连退两步,我快速地起身使劲全力用掌击向他,突然眼前一黑,烛火被灭,什么也看不到。我继续出掌,却击在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相当疼。
黑暗中那两人也没停下话来,只听中年人道:“哎呀!美人的掌力好厉害!”
我听那声音像是在我的左后方,反正也什么都看不见,我闭起眼睛用力向后挥出一记掌风,远处“嘎啦”一声,然后“哗啦啦”书页翻动的声音,应该是打破了书柜。
“哎呀!我说你这小子怎么看上这么厉害的人啊!”
右面!
我又往那里发出一记掌风,下手一点都不含糊。心里气极:看我长得弱,好欺负啊?!
“都怪师父你啊!暮鸢性子烈,逼急了他我们都要遭殃啊!”
“我哪知道!我只道她武功不错,哪知道这么好?!”
好你个杜江!我打你个阴魂不散!左面!
“哎呀!暮鸢!暮鸢停手啊!我知错啦!”
黑暗中我两眼一抹黑地乱打一通,不少东西被我砸坏,“叮叮噹噹”地砸在地上,就算杜江他现在求饶,我也不打算放过他。得好好地给他留下深刻印象,这辈子都不要来烦我!
“哎呀哎呀!徒弟啊!师父我中招啦!”
“师父!”
听那杜江的声音又惊又急,应该不是假的。我停下手,调息运气收功。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勉强能看到书桌上的烛台。我弹了个指风过去把蜡烛点亮了,亮堂堂的屋子里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还未来得及惊诧,腰里突然一麻,就觉得浑身剧痛,无法再站,人一软竟然倒在了杜江的怀里?!
!!!
我紧张得冷汗直流,他,他想干吗?!
中年人相当得意,又上来在我身上点了几点,说道:“嘿嘿,迟美人强归强,对敌经验却不多啊!你发完掌么也该挪个窝才是,像你这样乱打一气不就是告诉我们你在哪里么?哈哈……好徒弟!把东西拿来!”
“诶!”杜江手一抖,亮出一张纸来。中年人接过,得意洋洋地念道:“上面写:‘我,迟暮鸢。愿与杜江结为连理,口说无凭,立此为据。皇佑二年某月某日。’下面的落款么……就等着你写啦!哈哈!”
我又惊又怒,大声道:“就算我签了字,这也不具备法律效应!”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这张条子就算上了法庭,哦不,就算上了公堂也不认的!而且大宋律典上没有这一条!我是男的!他也是男的!同性不可结婚!更别说无媒无证!”
那中年人懵了一下,指着我忙问杜江:“什么?她是男的?!”
杜江忙点头,“我没说过么?”
我真想晕死过去!闹了半天,连我是男是女都没搞清楚就来逼婚?
中年人呼吸变得急促,胸口起伏得厉害,看着杜江的眼睛瞪得比什么时候都大,一定是被这没眼光的脱线徒弟给气的。眼看就要爆发,他突然狠狠拍了杜江的肩膀!
“好小子!你运气真是好到姥姥家了!我这辈子见过美女无数,就没见过这么美的男子!不过想当初第一美人的名号倒也是个男人顶着的,只可惜他年纪轻轻就死了,无缘得见。没想到今天总算见到一个美男子!好小子!真羡慕死我了!”
……
…………
………………
我要喷口血在他脸上!
杜江把我拖到书桌边上,中年人抓过我的手,拇指被强行印上了印泥。我眼睁睁地看着拇指就要被强按到纸上,脑子里一片混乱。虽说这东西就算按了手印也不算数,不过这纸要是被人瞧见,我也别想做人了。情急之下我突然喊起来:“想不想见见当今的天下第一美人?!”
中年人抬头,停下了手。
“天下第一美人?秦清莲?”
“对!”
中年人把脸凑过来,相当认真地问道:“她在哪儿?你见过?美不美?”
我忙道:“美!很美!比我美多了!”
杜江直摇头:“我不信。我见过多少姑娘家,都没暮鸢美。”
中年人不愧是活了大把年纪,见多识广,“未必,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秦清莲毕竟是个女子,说不定她就是比你心上人美呢?”
“那又如何?师父你不是说要从一而终么?现在我有了暮鸢,自然不会再多看其他女子一眼。”
“你是抱得美人归,那师父我呢?”
“师父你年纪一大把了,莫非还想老牛吃嫩草?”
中年人怒了:“什么大把年纪!我还有五十年可活呢!难不成就这么看着你坐拥美人自己孤独终老?!再说那秦清莲年纪也不小了,过不得几年那‘天下第一美人’的头衔也好让位了!”
“可师父你的红颜知己遍天下,万一哪天被她们瞧见你与秦清莲在一起,岂不是要醋海生波?”
“你小子懂个屁!有女人为你吃醋,那可是天大的幸运!”
……
没想到我只是提到秦清莲,那两人竟吵了起来,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急忙抓紧时间冲穴,运功调起内力往被点了穴的各处使力一冲,穴道一下子全被冲开,比想像中容易得多,身体也轻松了。抬眼一看,那两个活宝还在争吵不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闹够了没有?”
我一说话,他们两个就住了嘴,中年人回过神嘿嘿笑起来:“差点忘了正事了。”
他捏着我的手继续往下按,我暗中手上使力,他按我不动,又按了几按,突然明白过来。
“啊呀!”
未等他道出下文,我左右出掌,用了五分力道击在那两人的胸口,直把他们打得倒在地上打滚。
“暮鸢,你……你出手好重……”
杜江躺在地上好容易才爬起来,过去搀扶他那师父。中年人被扶到一边,捂着胸大口喘气。他顺手拉下自己面罩,惊魂未定似地叫道:“好险好险,我方才听自己胸口‘喀啦’一声,还以为肋骨要断了呢!”
杜江急了,“暮鸢,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打我可以,怎么连我师父也打?”
我坐在书桌后,还未等我回答,中年人自己就先教训起杜江来:“你这笨蛋!你心上人对你手下留情竟还不知道!这说明他对你还是有情意的……”
我拍着桌子就叫起来:“你为老不尊少胡说八道了!我过分?你们怎么不说你们夜闯官府色胆包天?什么美人不美人……我最讨厌的就是以貌取人!今天给你们一个教训,我不是好欺负的!以后别在我面前出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我抓起一把笔筒里的毛笔,用力扔过去,支支中标。对面那两人被我扔得直叫唤:“哎呀!哎呀!”
中年人拉起杜江就往外跑,那杜江竟还依依不舍,把住门框不放,朝我可怜兮兮地叫:“暮鸢!暮鸢!”
叫什么叫!
一支笔狠狠扔在他脑门中央,他痛得松了手去捂脑门,这才被中年人拉了出去,一晃,影子都没了。
我气鼓鼓地跌坐回凳子上,情绪仍有些激动,胸口不住地起伏。
过了会儿,我终于平静下来。周围也恢复成原来的安静,只剩屋外呼呼的风声。
我环望四周,见周围器具损坏了不少:一个花瓶被砸坏,瓶里的水撒了一地,还有些装饰的瓷器也已粉身碎骨,碎片与满地毛笔躺在一起;那书柜塌了一半,一大堆书凌乱地堆在地上;对面墙壁上还有一个清晰的手印子。
……打得那么厉害?
…………
我冲出房门,这四周竟然还是一个人都不见?按道理,我这屋子里那么吵闹应该有人前来察看才是,更何况现在府上住着要紧的人物,守备怎会如此松懈?
冷月当空,夜风吹在身上竟有些冷。我忽然察觉到有人在身后,猛地转身,有些失望地发现原来竟是石惊天。
“是你啊。”
石惊天站在墙角下,那身黑色的捕快服隐没在夜色里,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那儿站了一个人。
他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我心中一动,莫非刚才他一直都在这里?
“世子。”
他向我纯礼节性地作揖,我也还礼。我环视了一下四周,问道:“其他人呢?怎么附近没有巡逻的人?”
石惊天笑道:“是我让他们退下的。适才世子房里一阵乒乒乓乓,我想一定是世子在练什么盖世奇功便立刻屏退了下人,以防世子走火入魔殃及性命。世子,你说属下做得对否?”
我无语,只得干笑了几声:“对,你做得对。”
石惊天看了看我,忽然腮帮子鼓了起来,一幅想笑又拼命忍笑的样子。回想方才的事,那两个人刚进来时还压低声音有所顾虑,到了后来简直就是吵得不可开交,我猜他在外面一定全都听到了,顿时觉得面上无光,只得挥了挥手道:“好了,你走吧。”
我让他走,他却不动。
“你还有什么事?”
石惊天道:“世子,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想当初那薛无刃便是江湖上有名的缠人精,他教出来的徒弟也个个没好的。世子,你……”说到这里,他又想笑,我朝他怒目相视他才没敢笑出来。
我知道他现在一定相当满意。我害了他兄弟,现在有了报应,还不劳烦他动手,他当然高兴了。
“哦,对了。属下深夜叨扰,实是因为明日要去办一件大案子,不能再随行护卫,特来向世子辞行,还望世子多加保重。”
好哇!现在有人对付我,自己就乘机溜了,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还乐得在一旁看热闹,这个石惊天……阴人的手段倒也不赖么。
我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唉,石捕头自己也要小心,现在贼人都厉害得紧,回头要是中了毒或是被打得内伤的话,记得来找我,我免费给你医治!”
我也不怀好意地咒他,没什么好客气的。
石惊天听了,并不恼,礼仪周到地退下,走了。
屋子里已是一片狼藉,我不想进去。独自一人站在夜风之中,思来想去,却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那秦清莲现在中了毒,事情因我而起,我也不好在这个时候不辞而别,更何况,我也想从她那里打听到徐小小的消息。只是现在又被杜江缠上,未免心烦。
百般无奈我只得长叹一声——明日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