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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登徒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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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屋子,冷风嗖嗖地迎面刮来,冻得我下意识地一哆嗦,脚下却忙不迭地被杜兰拉着跑。
“兰儿,现在太迟了......”
“怕什么,那些没用的东西连一个受重伤的刺客都打不过,硬生生被人家当猴子耍,让人给逃了,现在有的是麻烦等着他们呢,哪还有功夫管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在不在屋子里。”杜兰噼里啪啦就是一大堆话打断了我的话。
这一跑,我竟然也跑得全身暖和了不少,也不知道杜兰拉着我跑了多久才停了下来。
“兰儿......”我还想再说些什么,气喘吁吁地两臂撑着膝盖,连气都顺不过来。
杜兰这一跑,脸蛋红扑扑的,很是可爱,她拉着我的手,献宝一样用力拽了拽:“承欢姐姐,你看,这里可是我秘密发现的哦,你赶紧在这里洗一洗,我到外面把风,放心,绝对不会有人发现这里的。而且听说这里的水都是从地底冒出来的温泉水,很神奇吧!”
我面色一变,四周看了看,确定了这里地方偏僻,四下无人,这才缓缓舒了口气,当即又正了正色,表情十分严肃:“兰儿,我们这是在宫里,不比在外头,任何一个差错都有可能掉脑袋,不能像在外头一样为所欲为,万一让人发现了就麻烦了,我们回去。”
别处到处都是一片冰天雪地,独独这里绿荫葱葱,水波氤氲,流水澹澹,从外头乍一看,不过是一处位置及其偏僻,长年无人问津的荒弃之地罢了,因离皇上和娘娘们的住处又远,平日又没什么人来这打扫,到了晚上更是有种森森荒芜的气氛,这里基本算是没有人会来的禁地了吧。
就连明夕阳给我看的宫中地形图里,这一块也仅仅是用一个叉随意表示罢了,没想到往里面走,确实别有一番景致,一潭清泉冒着热气,四周疏影婆娑,连月光都照不到这里来,可以算是一片黑暗。
也不知道杜兰是怎么发现这里的,虽然没有人会往这来,但为了谨慎起见,我还是转身便要往回去的路走。
“哎哎哎,承欢姐姐,你有畏寒之症,就这么任它熬着,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既然是温泉,索性也让自己泡泡也好嘛,别浪费了。”杜兰见我要走,一急,当即死死拉着我,不让我走。
听她这话,我略有些凝重地眉间已蹙,总觉得今天兰儿有些不对劲,但我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杜兰歪着脑袋嘿嘿一笑便将我往里面推了推,然后冲我眨了眨眼睛:“虽然这里偏僻,不会有人来,但为了谨慎些,兰儿会守在外面,承欢姐姐尽管放心。”
......
水波氤氲,化去几分寒气,我才在这边上站了一会,冻僵的手脚竟然已经慢慢地恢复知觉了。
看着拔腿就跑的杜兰的背影,又看了看我这满身的血污,我轻叹了口气,心里总是担心不知道那个刺客怎么样了。
“阿嘁!”忽然觉得鼻子一痒,我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估计是今夜吓出了一身冷汗,刚才又被风一吹,得了些风寒。
从前我乃大将军之女,最喜跟着爹爹在军中与将士们大块吃肉,骑马斗气,朗声高歌,爹爹总说我没几分姑娘的样子,简直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不曾想,有朝一日我竟会比那些深闺里的姑娘还要柔弱不堪,连放声大笑是什么感觉,我也已经多年不曾尝试了。
四下无人,地处偏僻,水汽暖人,外头又有杜兰守着,我心底已经消失很久的“野马”性情竟然开始死灰复燃,理智终究是拗不过我冻僵的四肢迫切的渴求,再次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之后,我躲到潭水旁的林丛中将外头的袄子衣衫脱了,只穿了薄薄一层底衣便让自己全身钻入了水中。
果然是从地底涌上来的温泉,源源不断地热气走遍我的全身,好像全身血液都从冻僵状态开始变为活跃似的,我紧绷的肌肉也开始彻底放松下来,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了丝丝笑容。
身上的寒气渐渐消逝,我平日苍白的脸上竟难得地渐渐恢复了些血色,月光静谧,蒸腾的水汽向上扑腾着,我的肌肤虽白,但多是一种病态的白,如今才在这温泉里泡了一会,竟然隐隐有些白里透红的迹象,看上去白皙得健康极了。
我的身体原是极好的,小时候和将士们赛马还未必会输他们,爹爹素来是个能与将士们同甘共苦毫无架子的好将军,他军中的将士们见到我时,总是笑称我作“小师妹”,他们眼里不仅将爹爹看作了将军,更是视之为良师长辈,待我也是极好,爹爹不许我舞刀弄枪,他们私下还是偷偷教我耍耍样子。
虽然最后都成了花拳绣腿,学无所成,但那时候的日子是我记忆里最开心最幸福的,就算爹爹笑骂我是匹小野马,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但自从那年灭门逃亡路上饥寒交迫后挨了一场病,自此便落下了畏寒的病根,体质也大不如从前了。
这一泡,竟然让我找回了些许儿时的调皮,深吸了口气,我迅速将整个人浸入水中,手脚在水中拨弄着,直到实在憋不住气了,这才破水而出,哈哈笑了出来。
“哪去了,哎哟,都急死我了,哪都找遍了啊。”
“让你话多,跟丢了吧,仔细回头打你几棍子,让你玩忽职守!”
尖细的声音忽然响起,听起来像是公公在教训一个小太监,两个人的语气里都焦急得很,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似乎在找什么人。
我脸色一变,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身子偷偷藏在水中,也不敢轻举妄动发出水声来,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只露出个脑袋在水面之上。
好在那声音只是经过外面的林子便又渐行渐远了,杜兰也没有向我发出任何提醒,想来是两位公公并没有打算进这里面找的意思。
如此偏僻,连打扫的奴才都偷懒懒得进来的地方,也难怪他们不会想到来这里面。
见他们走远了,我悬在嗓子眼的大石头才渐渐放了下去:“呼——”
“呵呵——”
忽然一阵低低的笑声响起,似乎是极力压抑着,但还是忍不住发出声音的笑,我身子一缩,眉间皱起,低声历喝:“谁!”
这种鬼地方,居然还有别人?
先是被刺客威胁,再是偷溜进来又被不速之客撞见,我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今年是不是犯太岁流年不利了。
“别怕,我不吃人。”带笑的声音毫不掩饰他语气中的调侃,语气听上去倒是轻松得很,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竟然会有如此胆大的登徒子在这面不改色地偷看女子浴水。
我恼怒地回过身子一看,却又当即吓得傻住了,扑通一声,原本站在岸上的一道极其高大英挺的身影晃了几下,他捂着肚子本想笑我,没想到这一笑,脚下一滑,自己反而摔了进来,溅起一个大大的水花。
我一惊,这动静闹得太大了,生怕被刚才还没走远的人听见,好在仔细听了一会,并没有什么反应,这才又松了口气下来。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睁着眼睛到处看。”那个掉入水中的男子狼狈地钻出水面,全身都已经湿漉漉了,上上下下看了看自己,竟然也觉得好笑,笑自己时还不忘取笑我。
登—登徒子!
“你是谁!”我不敢动,只是微微有些愠怒地涨红了脸。
那人虽然浑身湿透了,但狼狈之中却依然显得从容英挺,微弱的月光下,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觉得此人并非一般人,他身上有着让人就是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都难以忽视的潇洒俊逸,他看上去如此自在不羁,反倒不像是个该出现在皇宫中的人。
见我一秒之内便千百种思绪走过眼中,那人的嘴角浮起一缕浮光掠影的笑:“人悄悄,月依依,一面风情深有韵,美人如斯。”
我脸上一烫,此人如此轻薄,让我一时气极,好在我离岸边不远,随手一抓便是放在一旁的衣物,我正欲破水起身,谁知人还没动,他就已经几步迅速靠近我,一手扣住我的腰,让我的背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胸膛,他一手捂住我的嘴,这才讨饶道:“我说丫头,你可别乱动,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你可别害我又被那几个烦人的东西给发现了。”
“唔唔......”我怒极,却是动弹不得。
“你又是谁,是这宫里的宫女?你是哪个宫的,竟然敢这么大胆,私自来这里?”他见我涨红了脸,竟在我身后满是戏谑地低笑出来。
背贴着那人滚烫的胸膛,打斗挣扎之中,水花乱溅,而这个可恶的登徒子却一脸享受地高高翘起唇角,边任由我对他又是砸又是踹,边哈哈笑道:“左边左边一点,臭丫头的手劲太小了,锤得人不太舒服,回头多吃点,否则我们实力太悬殊,我一只手就可以捏死你,真无趣。”
“你!混蛋!”我开始后悔,小时候要真学些真本事就好了,看这个登徒子还会不会说无趣!
如此尴尬的情形下,我挣脱不得,只能气急败坏地涨红了脸,想也没想地用手肘重重往后一抡......
“嗷——”身后的人哀嚎了一声,吃痛地松开了捂住我嘴巴的手,往后跳了好几下,砰的一声栽入了水里,再钻出水面时,样子比刚才更狼狈了。
那一声哀嚎是真的很凄厉。
“我...我只是无意识的......”我心中隐约有了些想法,下意识地觉得还是不要多和这个人纠缠的好,无辜地缩了缩脑袋,我努力证明刚才不是故意要用手肘抡他的,一切都是意外。
“继续往下扯啊。”看着我一脸窘迫的神情,他一手捂着自己被抡疼的下巴,边好笑地打量了我好半会才说道。
“我...我先走了,你,噗哧......”看他立杆见影立即出现瘀青效果的下巴,我忍了好久还是没能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的脸色瞬间由戏谑笑看着我变得铁青冒黑气,嘴角还在隐隐抽搐着。
在给自己惹来更大麻烦之前,连忙落荒而逃,三两下爬上岸,手忙脚乱地钻进林从中抱起衣服就跑。
我开始庆幸自己身上还穿了层底衫,否则今天是跑不掉了。
“丫头,你揍了我一肘子就像跑,喂,你—给—我—站—住——!”
身后响起那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我跑得慌忙,连一颗玉珠坠子从衣服中掉了也不敢去捡,就怕他追上来。
“喂,臭丫头,明天我在这等你,有胆子你就回来取你落下的东西,否则我就只能亲自掘地三尺也要把你这大胆的臭丫头挖出来再送还失物!”
我忙不迭地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微弱月光下,隐约还是能看清已经上了岸,浑身还在滴水的男子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地,手指上还挂着我遗落在地上的玉珠坠子坏笑着冲我晃了晃,湿漉的发梢被风吹过,他当即又打了个冷战,只是那样子却更显得放荡不羁,英姿飒爽。
我没回话,气喘吁吁地往外跑,杜兰见我如此狼狈地跑了出来,歪着脑袋咦了好一会,不给她问话的机会,我连忙拉着她便往落雪园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