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盛小妹

4、刺客

　　除夕将近，宫里到处都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之中，我和杜兰被分配到了新晋的雪婕妤身旁做事。
　　雪婕妤在宫中算是亲和的主子，父亲只是江南小小的盐运督使，没有显赫的家世为她撑腰，为人又不喜争强好胜，宫中都传言这位雪婕妤入宫三年却不曾被皇上宠幸过，想必以后也一定不会有出头的一天。
　　出人意料的是，这位主子前一阵子突然就受到皇上临幸并跟着晋升为婕妤，宫里的人大多会趋炎附势，一向门庭清冷的雪婕妤这也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受到宠幸是好事，但随之而来的必然是祸福难测，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不够聪明是绝对不可能恩宠不衰在宫中立足的。
　　所幸的是，这位雪婕妤是个聪明的人，对待下人还是和以往落魄时一样亲和平易，对待各怀心思挑衅的宫人，也是八面玲珑应对有度。
　　“主子，您真美。”杜兰替雪婕妤卸下发髻上的玲珑珠翠金玉钗，又将雪婕妤耳朵上的玲珑珍珠耳坠给摘了下来，服侍雪婕妤换上了轻便的蝉丝暖裳，然后这个小丫头便笑嘻嘻地退到了一旁，止不住地啧啧称赞起来。
　　“你这小妮子，就生了一张嘴。”雪婕妤微笑着站起身，她的身上有着这宫里的女人少有的淡泊宁静。
　　“奴婢才不是在奉承主子呢，您不信，可以问承欢姐姐，承欢姐姐从来不说谎的。”杜兰不服气，撅着小嘴，这开朗的心性，很是惹人喜欢。
　　我垂手立于一侧，看着雪婕妤肤若凝脂，眉若柳黛，满头青丝如丝如绸，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白皙了，我轻轻一笑，由衷感叹：“颦笑皆柔胜弱柳，心思缜密亦珍珑。”
　　这一回雪婕妤并未再谦辞，她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平静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满含深意的神采，轻轻地挥了挥手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你们下去吧，本宫有些累了。”
　　“是。”我和杜兰行了个礼便退了出来。
　　......
　　今夜无需我和杜兰值夜，和守夜的宫女交待了几句，我和杜兰便要回屋歇息了，回屋的路上，平时就喜欢叽叽喳喳的杜兰却出奇的安静。
　　我根本不知道明夕阳的安排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的心思太深了，我就像一个傻子一样只有听从他安排的份。
　　雪婕妤确实是拥有不错的利用价值，但我还是想不明白，他想要怎么用这颗棋子。
　　“你们去那边，其余人跟我来，一个角落都不能落下，搜仔细了，别让刺客跑了！”
　　“是！”
　　“贼人被武大人刺伤了，跑不了多远，搜！”
　　正在思绪之中，落雪园外忽然传来了阵阵骚乱，今夜夜色深沉，若不打灯笼，完全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但外头突然间被照得灯火通明，侍卫一拨一拨地被调来搜索，不知道在追拿什么人。
　　难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承欢姐姐，你回到屋里不要出来，我去看看立刻回来。”杜兰忽然双眸一敛，稚嫩的脸庞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肃杀，不等我回答，杜兰已经一个轻身跃上屋顶，身形很快便没入了夜色中。
　　我微微一怔，杜兰竟然还拥有如此深不可测的身手，是我小看了她，也小看了明夕阳的缜密心思。
　　不打算多作停留，我立刻收回思绪欲加快脚步，忽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我倏然一惊，浓烈的血腥味已经靠近我，低沉的喘息声在我的头顶响起，我的背脊一僵，一把锋利的长剑已经硬生生地横在我的脖子前，冰冷的声音仿佛从冰窖中发出的一般，冷彻得让人心底一寒：“帮助我，否则，死。”
　　我定了定神，尽力不让自己表现出一点慌乱：“你受伤了，跟我来。”
　　见我的反应如此平静，那人的手上忽然一滞，锋利的剑侧又逼近了我的咽喉几分，我没好气地扯了扯嘴角，用他的话还了回去：“跟着我，否则，死。”
　　......
　　将这个刺客带进了我的屋子，我迅速地反身将门关了起来，背靠着门大口喘着气，这下才发觉自己虽然故作镇静，但还是早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把冷利的剑尖再一次抵住了我的喉咙，我有些恼怒地抬眼瞪了回去，却对上了一双透着寒意的冷厉眼眸，那双眼睛如深冬的寒冰一般透着森冷的寒气，如他手中的那把剑一样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戒备而渗透出浓浓杀机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你到底是谁。”
　　只见这个身穿夜行衣黑布蒙面的冷酷男人并没有立刻杀我灭口，他的胸口正沮沮地往外冒雪，目光冰冷却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的脸。
　　此刻我才有时间后怕自己的行为，虽然当时的情形容不得我选择，但现在我已经救了他，按照常理，他不会笨到不杀我灭口。
　　“你到底是谁。”他冷漠的眸子没有一丝温度，语气中透着些不悦，似乎要失去耐心了。
　　这个人真是很奇怪，自己都危在旦夕了，我是谁对他来说有那么重要吗？况且，我很确定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夏承欢。”我努力地用平静的语调陈述自己的名字，目光坦荡无畏地直视他的眼睛。
　　“...夏，果然是你......”他的目光微微闪烁，我看到他冰冷的双眸突然闪过一丝惊喜，抵在我咽喉的剑微微一颤，似乎对我放下了戒备。
　　我刚想开口说话，他的眼神忽然一黯，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往后倒了下来。
　　“喂喂，你——”我惊慌失措地蹲下身，紧紧捂住他在流血的伤口，也不顾他的血弄脏了我的衣服，我手忙脚乱地试图为他止住血。
　　“不用你管。”那男子闷哼了一声，紧紧皱起了眉，忽然抬起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手，阻止我再碰他的伤口。
　　我脸色一窘，不解地看向这个男子：“对不起，我没做过这些事，可能......”
　　“会弄脏你的手。”他低低的嗓音平静而又自然地说着，不顾我惊讶的目光，一把推开了我的手，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一手捂住自己的伤口，一手重新执起落在地上的长剑。
　　“你现在不能走，你的伤很重，他们还在搜查。”鬼使神差地，我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危险，但身体还是先于思想地拦在了他的面前，不让他出去。
　　“他们还没那本事。”他冷哼了一声，一把推开我：“让开。”
　　我一怔，只因方才他浑身散发出的唯我独尊的霸气，我不知道他是谁，我看不到他的容貌，但光从那一双冷漠深沉的寒眸就让我不得不感到震慑，我知道，这个人绝非池中物。
　　但他是谁？为什么要夜闯皇宫？
　　“你是谁？你要刺杀谁？你的目的达到了吗？”潜意识里，我觉得这个人绝不会杀我，所以胆子竟然也大了起来。
　　我看到他的背脊微微一顿，停了下来，但他没有转过身看我，只是背对着我：“找人，现在已经找到了她的下落，知道她尚在人间，也不枉我来此一遭。”
　　“你——”
　　还想再问，那抹黑影已经倏地一下夺门而出，身形一晃，身影再一次隐匿在了黑暗中，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冒着生命危险，就是为了确定一个人的生死？
　　那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值得他这样不顾一切地深入虎穴？我忽然有些羡慕起那个人来......
　　刚才发生的一切，就仿佛一场梦一般，若不是我的身上还残留着尚未凝结的血迹，或许我根本不会相信，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如果明夕阳知道了，恐怕我少不了一顿训斥，他待我向来严厉。
　　“承欢姐姐！”正在失神之中，一抹嫩黄色小身影忽然闯了进来，只见杜兰急急忙忙地从外面飞奔进来，一进入这里面，她的神色立即一敛，见到我完好无损又气定神闲放下茶杯抬头看向她，杜兰的语气才缓和了些，左右看了看才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认真无比地看着我：“承欢姐姐，是你救了刺客？”
　　“谁说那个人就一定是刺客？他并没有刺伤任何人，不是吗？”我微微弯起唇角，神色平静地看向杜兰。
　　我知道，这里面的血腥味逃不过杜兰的鼻子，所以也没有要隐瞒的打算。
　　“承欢姐姐，主子知道你擅作主张，一定会不高兴。”杜兰皱了皱眉，那双眼睛却还是一刻也没有闲着，上下仔细检查我是否有受伤。
　　他——
　　一听到有关于明夕阳的事，我的背脊无法自己地一僵，缓缓垂下眼帘，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透露自己的情绪：“他要是不高兴，我自己会承担后果。”
　　杜兰脸色也是一变，似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这才嘿嘿笑着安慰我道：“承欢姐姐，兰儿的意思是，主子一向关心承欢姐姐你的，若是知道承欢姐姐置自己的安全而不顾，主子当然会生气啦！”
　　“至于承欢姐姐衣裳上的血污......”杜兰皱了皱眉，喃喃自语道：“眼下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谨慎，若是与那刺客扯上关系，那就麻烦了。不能让人发现承欢姐姐身上的血污，要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销赃灭迹......”
　　我也不禁有些凝重起来，刚才一直没有想这么多，宫里的宫人一向各司其职，人多嘴杂，保不齐就惹了一身骚......
　　“有了！”杜兰忽然眼前一亮，热情地拉着我的手就跑：“承欢姐姐，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拗不过，我只好被她拽着走了。
　　真没想到，她年纪比我小，力气却比我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