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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分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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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战报的意外,这一场会亲中途结束了,殷夫人看出安王心事重重,借口自己乏了,送他们父子出门。安王带着杜恩回去,急于布置,应对将来的变局。涉林无事,自行回了思秦园。
今天父亲和姑姑说的事情,他是半懂半不懂,但是隐隐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安王府,似乎也不是世外桃源,外面的风雨,终于要吹到自己的门里来了。
但是他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一来太小,二来,涉林第一次有些后悔,终究是自己不读书的过错。
本来打算回去歇一歇的,但是想着要读书,竟不由自主的往书房来了,隔着窗户一看,正好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蜷在书房的正中,这才想起来了,原来还有人等着自己呢。
推门进去,看到杜缜还跪在原地等着自己,只是脸色越发的苍白了,不但脸色发白,连原本嫣红的嘴唇都失去了颜色,原本就消瘦的身体轻轻地颤抖着,整个人摇摇欲坠,好似随时都能被风吹走一般。
算了算,从自己走后,他跪了也有快三个时辰了,虽然书房底下有毯子,不比外面地凉,但也是极大地负担,难为他才九岁,能坚持得住,实在是不容易。
微微有些踌躇,涉林还是进了书房,看着眼前这个孩子。
那么,该当怎么处置才好呢?
听到主人的脚步声,杜缜猛的打了一个激灵,几乎不假思索的叩首道:“奴才叩见主子。”
“你……”涉林似乎很难决断,从他身边走过,坐在书房的软榻上,思量许久,转过头去,问书岚道:“你说怎么处置他?”
书岚正为主子在老主子和姑奶奶面前给自己没脸感到郁闷,这时候突然听说,不由得一腔兴致又回来了,道:“主子,破坏贡品可是死罪。”
杜缜听着这句话,却没什么可怕的,反而慢慢的一抿嘴,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心中却是缓缓地松了一口气,有书岚这一句话,今天不会死了。
涉林脸色倏地沉了下来,道:“你说杀了他?”
书岚一愣,虽然他一向迟钝,但也看出主子不高兴了,飞快的道:“按理说该当处死他的,但是主子有言在先,既然没有惹出什么事来,也就不重罚他。主子一向赏罚分明,打他几十棍子,赶出去也就是了。”
涉林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说的对。”
杜缜听到主子那一句赞同,只觉得全身的血都逆流了,手脚一片冰凉——赶出去?把自己赶出去?主子同意了么?他同意赶走自己……难道自己就要这么,如同狗一样被抛弃么?
耳边全是嗡嗡声响,杜缜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求情,但是多年的训练让他终于只是深深的俯下头去,重重顿首,咽下满口的苦水。
雷霆雨露,皆是恩典,这不是自己前日还信誓旦旦的话语么,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接受主子全部的赏罚,直到……
有死而已。
杜缜迟钝的俯下身,绝望的等待着,主子的判决。
书岚闻言,却是大喜过望,道:“您也觉得把他赶出去最好?”
涉林转过头去,挑了挑眉头,轻轻吐出两个字,道:“放屁。”
书岚一愣,这才意识到主子说的是自己,随即满脸通红,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
涉林用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道:“你一早上说的话,干的事,只有刚才那一车话里的半句话还像个样子。我是赏罚分明的。既然如此,赏归赏,罚归罚。他随机应变固然要赏,胆大妄为也该罚,这样,这个赏给你。”将腰间的血玉坠子拿下来,交给杜缜,语气之中不由得带了一丝温暖,道:“这个你拿着。”
杜缜怔怔听着,刚才主子近乎怒斥的“放屁”两个字,对于书岚是委屈,对于他,却是如同天籁,只觉得一道暖流,缓缓流过已经冰冷到麻木的心,渐渐地,融化开他的桎梏,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双手接过血玉,死死地握在手心里,只觉得一阵冰凉之意,直透心尖,泪眼模糊的看着主子,一时连谢恩都忘了。
涉林道:“既然赏你接了,我罚你二十藤条,你愿意么?”
杜缜明知道自己是被陷害的,似乎不应该受到任何处罚,但手中捏着凉丝丝的血玉,这时,只觉得无论主子如何对待自己,也是心甘情愿,更不愿意再去分辨,只要乖乖的听从他的吩咐便是,重重叩首道:“奴才甘愿。”
涉林缓了一口气,道:“好,来人。”在桌子上一拍,外面伺候的老周进来,涉林道:“带他下去,在那边廊下,打他二十藤条。”老周点头应是。
杜缜又端端正正磕头道:“谢主子恩典。”起身跟着出去了。
书岚见他走了,心中一动,道:“主子,奴才去监刑可好?”
涉林冷笑:“你不把他作践死,你是不罢休了?你给我呆在这里,我有话问你。”
书岚撅着嘴,心中有些不满,道:“主子请问。”
涉林一把抓住他手腕,狠狠道:“你今天是什么意思,换衣服的时候,成心用手去抓我的丝绦——你是想要碰掉我的血玉,把这件事闹开了么?虽说我说过,不出事就不重罚他,但是你为了让他难过,就要我当着姑姑的面出丑?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场合,也由得你为私心胡闹?书岚啊书岚,你什么时候,也学杜缜,有一点点分寸?”
书岚听别的话还可,听到主子让他学那个贱货,只觉得难受的翻江倒海,哭道:“奴才什么时候想要闹开了?就算闹开了,也是他做的孽,难道奴才还比不上他不成。”
涉林见他没有丝毫后悔的意思,只觉得一阵悲哀,淡淡道:“朽木不可雕,你自己思量着吧。我把话放在这,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以后的事,你也拿捏着。我不想你再去惹他,尤其是拿我的事胡闹。你若实在闲的,哪怕是自己捅自己两刀,自娱自乐好了。”
书岚抽抽搭搭,满腹委屈的道:“是。”心中暗自转着念头,自己捅自己两刀?若是这样的话……
正想着,窗外传来了藤条尖锐的破空声和着肉声,涉林靠在桌上,面无表情的听着,书岚看着,心情渐渐的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