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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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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教室外面下着很大的雨,他忘了带伞,如果就这样冲出去的话,一定会感冒的;感冒的话,就没法打工,也会缺席,那样就拿不到奖学金。
就算是十块钱,对他而言也是十分重要的。
挂在黑板上方的时钟敲响了新的一轮圆圈的起步声,还有十五分钟就到打工的时间了,他在这间教室里待了足足一个小时,可是窗外的雨却越发磅礴。
他在豁出去奔跑与索性请假之间徘徊犹豫,下课的时候有女生提议跟他撑一把伞,他却果断的拒绝,因为那么做的话,明天一定会有可笑的流言在整个大学部甚至中学部传开,不论是对那位女同学还是自己,都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教室里只剩他一个人,外面的大雨疯狂的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直接传到了他的心里,沉默的双眼看着模糊不堪的玻璃,心渐渐沉淀,有了决定。
『没办法了。』
低沉的好似轻叹的声音从那张紧闭的唇瓣里泄出,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没有片刻的迟疑就拿起了桌上的外套,举起了双臂把外套顶在头顶,他打算就这样冲出去,用最快的速度冲到打工的便利店,店里有暖气,不仅能让身体暖和起来也能烘干衣服,希望下班的时候,雨已经听了。
转身的一瞬间,他的瞳孔闪过微妙的诧异。
教室的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陌生男子,倚靠在门框上,抬起的手里摇晃着一副钥匙。
『你是谁?』
『别露出那么吓人的表情,我好歹也是你的学长,刚才在走廊里就发现你,这层楼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喔,不打算离开?』
男人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眼神中找不到过多的情绪,甚至连好奇都没有。
『没有带伞的话,我送你吧,我想跑车总比人的脚步快多了吧。』
充满诱惑的邀请,他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可是想到外面的风雨、越来越紧迫的时间,坐上这个人的车就不会感冒=不会缺席、打工也不用请假,在迟疑了几秒之后,他紧紧的盯着男人手指上的车钥匙。
『走吧,被老师发现你一个人还留在没人的大楼里会很啰嗦的。』
男人的话彷佛给了他一个高度正好的台阶,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身边。
后来,白夜才知道,这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学长,早在这之前就对『白夜』这个人,了如指掌。
申请入学的事情,白夜始终没有点头。
对此,林司阳并没有摆出强硬的态度,甚至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相关的话题,生活没有丝毫的波澜,虽然隐约中,透露出一丝不安的阴影。
那是一种预感。
白夜拿着一根筷子在偌大的厨房里静静搅拌着奶锅里的纯白乳液,那是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把新鲜牛奶稍稍加温,然后把它拿到花园的一角,这时就会有母猫带着四只小猫从树丛里钻出来,起初是充满戒备的站在远处,渐渐就会走近,开始享受它们的美食。
从以前开始,他就对小动物没有抵抗力,被抛弃在路边的猫或者狗,甚至就连兔子他都曾经捡到过,只是体会了几次在无奈中埋葬它们的经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相同的事,,然而每一回看到被抛弃的动物,他仍然会蹲下来,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鱼干或者从拎着的食品袋里拿出罐装牛奶。
住进林宅之后,白夜并没有让这里的主人或者其它人发现他把自己那份午餐或者晚餐偷偷的装在食品袋里,乘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跑到花园的一角,撕开袋口就离开了。
后来当他在林司阳的眼中看到一闪而逝的诡异光芒后,再去喂食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干净的木头小窝,窝里面扑着柔软的毛毯。
林司阳什么都没说,即使白夜当着他的面吃完了所有的食物,唯独留下鱼料理,他也没有说出任何让人困扰的话。
白夜感到蹲着的双腿开始泛酸,他用手指轻柔的挠挠母猫的下巴,有着漂亮眼睛的雌性动物歪着脑袋,似乎很享受这样的触摸。
在站起来之前,他听到了身后树丛的骚动声,警觉性很敏锐的动物们瞬间跑远,逃回了那一边的小木屋里。
青年背对着其实在他的身后看了很久,直到现在才走出来的男人,男人猜想这个人的神情一定是皱着眉头,不过转来过的时候,他不会给自己看到那样的表情。
「你的朋友呢?」
就是因为看到客厅里坐着生日PARTY曾经看到过的某个男人,对自己始终没有露出过笑容的男人,所以白夜才会去厨房温牛奶,现在才会在这里。
「他下午有重要的会议,来找我只是确定新品发售的日期罢了。」
林司阳轻描淡写的回答着,他走了两步,来到白夜的面前,稍稍弯下一点腰,对着双腿已经麻木的青年伸出了友善的手掌;蹲着的人也不客气,递出自己的手掌,双手相互握住的时候,他再一次意识到:这个人的手,真的比自己大。
手指修长漂亮,手臂强而有力,轻而易举就拉起了其实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纤细的自己。
明明没有当时一样触电的感觉,可是却有无法解释的心悸在胸口蔓延开来,感觉漫步的痕迹很淡,白夜彷佛走在迷宫里,他找不到退回去的路,无法从入口离开,更不知道接下来该走哪条路,才能找到真正的出口。
截然不同的心动,白夜没有慌乱的时间,他已经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了,无法归类的感情对他而言,暂时就放在那里,不去碰也不会刻意避开,等到这种感觉顺其自然的消失了,或者——
他停止了这个思绪的扩展,林司阳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想带他去一个地方,白夜疑惑的看着他,得到的答案却是『到了就知道了』。
奇妙的预感还在持续。
当男人把车开进宽敞的校内星光大道之后,青年并没有表现出被骗盛怒的模样,而是用惯有的冷漠表情看着车窗外的一草一木,在那双什么都不会透露的眼镜里,林司阳看到了与夜晚的星星一样,小而闪烁的光芒。
这个人,看不到表情的时候,就会让他产生『咫尺天涯』的距离感,明明就在身边,然而却确实的感受到他全身散发出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感。
林司阳把车子开进了外来车辆专用的车库里,一路上,白夜都靠在椅背,用仿佛什么都看在眼里又什么都没有去关注的眼神望着窗外闪过的所有景物,此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半,校园里的学生多数都在上课。
「你还记得食堂怎么走吗?」
男人随便找了个话题,他不想看到青年继续沉默的模样,把他带来久违校园究竟是好是坏,林司阳没有想过这个无法预知的问题,只是希望熟悉的环境能勾起白夜再度学习的欲望。
即使明知道,在这个地方,曾经有令他痛苦的记忆。
『听说,当年他是因为被学校发现跟男性教师有不正当的关系,所以被勒令退学的。』
他没有忘记女性友人最初说过的话,可是林司阳有自己的考量,根据他的调查,大学部的老师多数早就退休,现在就任的是上一年重新招来的新教师,也有上一届毕业之后留在学校里成为老师的,所以白夜的事情——那么早的事情,早该被人遗忘了。
『说实话,就白夜当年的表现,那时候没有毕业真是学校开校以来最大的损失,听说开除之后,其它老师们也很后悔,毕竟那个事情,白夜学长也是受害人——』
女性友人的这番话,让林司阳下了决心。
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次都没有开口问过可能会知道些什么的朋友,他所想要的,是白夜能够顺利的拿到毕业证书。
林司阳知道,白夜虽然从不表现出来,可是偶尔会在网络上查阅重修大学方面的事情。
所以、他擅自过了这个无理的决定。
「……前面路口右转,就能看到食堂的白屋顶了。」如果这里没有什么改变的话。这句话,白夜只在心里默默的说着。
「那先去吃点东西吧。」
「……十二点刚吃过……」
「我又饿了。」
白夜心不甘情不愿的被某个自称胃口很好却怎么都吃不胖所以一天可以吃五顿的家伙催促着快点走,从那家伙的口中听到『下午茶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这句话,他忽然觉得怀念起来。
就连入秋的风,也让人想起了很久之前的感觉。
那个人喜欢画画、喜欢唱歌、也有很多兴趣;他对自己提出:啊,我可以画你的身体吗?白夜的曲线看起来很美喔,比起女孩子的身体,我更想把白夜最美的地方画下来。
秋天、你还穿那么少啊……感冒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好冷,你的手指——
唱歌给我听,我喜欢白夜的歌,白夜的脸,白夜的身体,白夜的全部喔……
白夜点了草莓松饼加伯爵奶茶,林司阳则选择了大份的夏威夷刨冰以及西班牙薄饼。
与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味道,在两人的口中扩散开来,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这座看似没有改变的校园,真的已经不存在太多熟悉的记忆了。
白夜无意识的叹口气,又咬了一口松饼,握着杯子的手指抚摸着温热的杯面,感受着和谐舒适的温度;林司阳坐在他的对面,用叉子把他讨厌的青椒全部挑完之后,把盘子推向了对面。
「试试看,我觉得挺好吃的。」
「……你怎么知道、我讨厌青椒的?」
面前的薄饼看起来的确可口美味,烤的又脆又薄色外壳,把蔬菜与肉完美的包裹起来,内陷里还有特制的调料酱,白夜连续眨了两次眼睛,林司阳吃完了三份中一份,还有一份放在远处,最后这份,就在自己的眼前。
青椒,确实被挑走了。
「你看到讨厌的东西,会切的很小才吃。」
林司阳心情愉悦的拿起勺子,完全不在意周围没有课的学生投来的好奇目光,他大口的吃着那份看起来一个人绝对吃不完的刨冰,脸上有着满足的笑容。
白夜别开眼神,拿起薄饼,张嘴的时候轻轻的哼了一声,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其实很挑食。
两人选了一个靠窗的坐位,慢慢吃东西的时候,白夜偶尔会转过头,看着窗外,操场上活跃的身姿们,露出让人猜不透的眼神,不是向往不是羡慕更不是怀念,林司阳抿着嘴,凝视着他。
『咚咚!』
沉闷的敲击声在很近的地方响起,林司阳首先注意到了这个声音,他下意识的转动视线,看到侧面那扇玻璃的外面,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看着自己——或者、看着自己身边的这个人。
「白夜,那边有个人好像在叫你。」
男人提醒的声音打断了青年几乎飘散的思绪,他愣了两三秒钟,放在桌上的手差点碰翻杯子,林司阳笑着说『原来你在发呆啊』,白夜不以为然的横过脸,眼角瞥到了那边的玻璃窗。
『——、——』
「白夜,那个人真的在叫你,看他的口型,就是在叫你。」
随着男人的声音而转移视线的青年,带着疑惑的眼神把焦距定位在了某一个方向。
我死了的话,白夜也要陪葬噢!
我啊,就算下地狱,也会拉着白夜一起去的,呵呵、哈哈哈哈……
白夜坐在花园的椅子上,摊开的手掌心里有着几片鱼干,早已对他很熟悉的母猫趴在青年的双腿上,伸出舌头一口就吃掉了那些小鱼干;调皮的小猫们则在他的脚边钻来钻去,偶尔也会伸出爪子抓两下他的裤管。
母猫的舌头,舔着白夜的手掌心,意犹未尽。
下意识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两包没有开封的包装鱼干,撕开封口之后,就连小猫也不安分了,在他的脚边发出微微的叫声。
白夜拆开另一包,丢在了地上。
秋天的夜晚,即使没有风也会让人觉得凉意刺骨,他一向习惯穿的少,因为没有多余的钱去买衣服,所以一年四季,枕头旁边摆放着得就那么几套,偶尔也会在打工的百货店拿回一些有问题卖不掉的次品。
自从住到这里之后,白夜房间的衣柜里就被放满了衣服,全部都是林司阳设计的牌子,不过他很少穿那些衣服,只有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衣服被全部丢掉之后,他才无奈的穿上女佣摆在床上的衣服。
吹在身上的风,除了寒冷之外,并没有带来更多,也带不走白夜的思绪,他就这样坐着、靠着,保持着抬头的姿势,他喜欢这样满天繁星的夜晚,可以让他都不用思考,只要静静的看着天空,直到疲倦。
青年入神的凝视天空,说不清楚究竟是他真的没有察觉还是故意装傻,当男人把睡衣披在他身上的时候,白夜没有反应,而躺着的母猫以及小猫们,则逃开了。
「什么都不想知道?」
「很想知道,不过你不说的话,我并不打算问。」
两人的对话如此简单,仿佛被深秋的冷风带走了温度,有一些微妙的气氛在两个人之间缓缓的扩散开来,白夜知道他想要问却没有问的缘由,林司阳也不意外他会主动提起。
在他们之间,有一层看不见的纺纱,两个人明明伸出了手掌,却始终无法真正触摸到彼此的掌心;白夜心里的纱、林司阳心里的纱,正犹如白天与夜晚的交接线,谁也无法跨越,走到另一边的世界去。
「先进去吧,今天晚上够冷的。」
林司阳的视线,似乎总放在白夜的身上,他会发现他剪了头发、敲敲拿着鱼干,无声无息的来到花园,身上从来只穿着很淡薄的衣服;在林司阳的眼中,只要是白夜所在的地方,就连空气的流动都显得与众不同。
他知道自己过于在意这个人了——想要打住,却作不到了。
陈臣用低沉的声音提醒他:你陷太深的话,也许会万劫不复。
『我知道。』
此时此刻,他只能给出这样的答案。
「你母亲的故乡,那个神奇的小岛,有机会的话我也想看看,太阳与星星同时在一片天空中的情景。」
白夜站了起来,他拉下覆盖着身体的睡衣,交给了林司阳,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意识产生了瞬间的空白,身体不经意的摇晃了一下,整个人朝后退了一步倒在林司阳的怀里。
「——白——!」
「没事……真被你说对了,今晚够冷的了。」
在男人的怀里站直身躯的青年用力眨了几下眼睛,他想让自己的大脑更加清醒,因为一阵冷风吹过的关系,他如愿的赶走了莫明而来的疲倦,不过身体还是有一种空荡荡的错觉。
自己的身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风大了,进去再说吧。」
白夜的声音,穿越了风,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越过林司阳的耳朵,又朝着更远的地方飞去。
那个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脱光白夜的衣服,用一双大手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爱抚;他们两个没有发生过关系,白夜曾经想过就算被强迫也无所谓,因为他愿意。
可是那个男人却用『肮脏』这个字眼来形容人与人最坦率的亲密行为,白夜知道,那是因为他的母亲——是靠出卖身体来抚养他直到成人;那天是个没有云也没有风的下午,他坐在男人的身边,两个人在没有人的树荫下乘凉,白夜唱着男人最喜欢的歌,一个字一个字,发出轻微的声音。
在白夜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重重的冷哼一声,转过了头;这时白夜才看到不远处越走越近的那个女人,穿着看起来几天没有洗过的衣服,头发蓬松杂乱,脸上擦了白的可怕的粉,嘴上也有鲜红的让人想要呕吐的口红。
女人叫着男人的名字,跪倒在两人面前哀求着……她想要钱。
『你不是靠那些男人养着的吗?那些喜欢你的男人们呢?都死光了?还是都抛弃你去找比你更年轻美丽的女人了?』
这是白夜头一次听见身边的人用这样可怕冷漠又充满讽刺的口吻对人说话,这个人对人总是斯文温和,所以才能博得校内众多老师与学生的喜爱,所以这样的他——白夜想要开口说话,却被男人伸手制止了。
『我不会给你一分钱,要钱的话就靠自己的身体去赚吧,快滚,别再让我看到你了——还有、如果你敢出现在学校里……哼。』
男人的声音,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就好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面前的女人,也是与他无关的陌生人。
这是、白夜第一次,意识到些什么。
他理不清思绪,或者……不想去理清。
白夜要了一杯白兰地,可是林司阳给了他一杯热牛奶。
他说:比起酒,牛奶对身体更有好处。
白夜的眼睛闪动了一下,一如林司阳预料中的那样,没有搭话;林司阳了解白夜的习惯,在这个人真正想说话之前,他习惯保持沉默,即使看着任何角落,他的眼神也是空洞无神,这时候的白夜,看起来就像是一尊精致的玻璃工艺品。
林司阳为自己准备了一杯纯正的黑咖啡,他有预感今晚恐怕睡不着了,为下一季度的发布会而准备的新装的草稿,今晚大概也无法完成了吧。
牛奶里面加入了稍许蜂蜜,白夜喝了一口之后,双手捧着温度适中的杯子,双眼看着自己的手指缓慢的抚摸着杯缘,乳白色的液体无法出倒映他的模样、表情。
声音、是从体内发出的。
「今天下午你看到的那个男人,他有一个表哥。」
果然是白夜!有好几年没见了吧。
你好。
林司阳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就浮现出了下午的画面:他完全陌生的男人走过来的时候,白夜非常少见的开头拜托自己,先离开一下;林司阳照做了,他听着男人与白夜打招呼的声音,离开了食堂。
坐在树下的椅子上休息的时候,他看着玻璃另一边交谈的两个人,忽然有抽烟的冲动。
「他是高我一个学年的学长,在那个下雨天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这个人,可是他早在那之前就知道我很多事情,包括父亲的事情——」
说话的声音不像平时那样低沉沙哑、透露出金属的质感;白夜用不带感情色彩的口吻说着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简单到没有一句废话,林司阳突然觉得自己很愚蠢,刚才冲泡咖啡的时候,他用那短暂的时间做好的心理准备,根本就是多余的。
「他没有用强硬的态度强迫我、介入我的生活……当然跟你比起来,他算是强硬的。」
白夜没有把具体的事件告诉林司阳,只用平缓的语速描述着那个『他』。温柔的、有耐心的、出手阔绰的、对白夜专心致志的,充满占有欲望的男人。
「他用了半年的时间来接近我,每天都会出现在我打工的地方,小费给的很多;他不喜欢我总穿着一件衣服,不喜欢我被别的男人女人邀请,甚至就连我向同学借的笔记都会被他撕碎……那时候、我只要反抗一下,就会被他脱光了衣服丢在床上,三四个小时不间断的画我的身体。」
白夜、白夜。白夜!你真美——你是那么纯粹,身上没有一个地方是肮脏的,你就是我的全部、所以我绝对不会放开你。
满房间的黑白线稿,贴满墙壁的裸体素描,就连窗户上、电视机的屏幕上、冰箱上都贴满了同样一个人、不同角度不同表情的素描;白夜在这个房间里,无数次被翻过身体,被同样的一双手抚摸过全身,也有睡梦中曾经被狠狠掐住脖子的经历。
长大嘴巴用力呼吸的时候,双眼里映入了一张扭曲的脸孔,从男人的眼眶滑落的眼泪,断断续续打在白夜痛苦的脸上,男人止不住自己的眼泪,白夜也叫不出他的名字,只能用指甲不停的抓着男人手臂……直到他松开手。
白夜白夜白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不要让自己变脏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他语无伦次的说了很多,那时候我真的有逃走的冲动,你该知道人受到惊吓就会产生恐惧,这种事情累积起来,总有一天会爆发的。」
林司阳确信着,白夜的确用与自己无关的口吻说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过去。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一定会打断他说『不要再说了!』,可是,此时此刻,他只是握着马克杯,看着黑色的杯面,他想要听下去,把这个故事听完整了之后,他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响应白夜。
「有一天我对他说。」
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马克杯平静的表面,有了一丝波动,从青年开始说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声的男人用力的深呼吸了一口气,没有任何预兆,他就这样站了起来走到窗台前,用轻柔的力度推开窗户,一瞬间,清新的空气吹入了房中。
刚才、如果不开窗的话,自己大概会窒息吧;虽然白夜用异样平和的口吻、声音说着痛苦的事情,可是痛苦就是痛苦不论他的描述多么简单,林司阳的脑海还是会自动生成这样那样的影像。
明明贴满了图画事实上却苍白的可怕的房间,没有脸孔的男人疯狂的画着一张又一张的草稿,他的眼前究竟有没有人参照物已经无所谓了,在他的脑海中,早已深刻的留下了那个人的每一面。
冰冷粗壮的手指从来没有占有的念头,甚至连欲望都不存在,心灵不知从什么时候就扭曲变形的男人,在他的认知里,□□与□□的亲密行为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恶心的景象,所以他没有一次侵犯过眼前这具身体——那是对他而言,最纯洁无暇的神圣存在。
林司阳吸了吸鼻子,感觉有些冷了,秋天已经过半,听说这两年因为地球温室的关系加上今年的圣婴现象影响,所以这个冬天不会很冷;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感到了刺骨的冷风从不知名的方向刮来,吹的身体一阵颤抖。
他因为听不到白夜的声音而转过头,对上了一双看着自己的眼睛;房间明明开着灯,可是林司阳却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昏暗的空间里,那双眼睛闪着光芒,漂亮的让人说不出话来;林司阳并不打算开口打断他的思绪,只是稍许关起一点窗户,人则在那双宛如黑珍珠般美丽的眼睛的注目下,为自己冲了第二杯咖啡。
「他大哭着抱住我,跪在地上求我不要离开他,我说。」
你让我很累。
当这句话说出口之后,白夜感到一阵阴风从一侧迎面扑来,接下来脸孔就承受了一记火辣辣的巴掌,『啪!』,很响亮的一声,他以为自己的耳朵会聋,事实上的确到一分钟之后听觉才恢复正常。
男人疯狂的拉扯下房间每个角落的每张图,然后猛地将它们撕裂成一片片碎片,没有间断的撕纸的声音在白夜的耳边回荡,他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一具尸体一样躺在床上,空洞的眼睛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任凭男人把碎纸全部倒在自己的身上,在他的眼中,仿佛看到了乡下的冬天经常看到的情景,纯白的雪花从天而降,覆盖了整个视线,小时候的白夜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捧住一把雪放进口里。
「他把我丢到外面,有意思的是,正好被路过的任课老师看到全身赤裸的我坐在学长家的门口……呵呵……」
白夜的笑声,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就只是单纯的笑着。
「老师把我带回家,那位老师是很好的人,只可惜遇到我这个倒霉的家伙,所以把厄运都带给他。学长知道我暂时住在老师家的事情,他开始散播恶意的谣言,又买通侦探社的人拍下我从老师家出来的照片,不但寄到校长那里,还找人贴在大学部的告示栏。」
如果要说过去有什么事情是让白夜后悔的话,恐怕就是让大好人个性的老师担下了一切那件事吧,他还记得老师看着带着女儿愤然离去的妻子的背影,用哀伤的眼神看着自己,白夜站在门口,最终还是被老师拉回了温暖的房间。
『没关系,老师的工作还可以再找,校长那边我会对他说都是误会,你的奖学金绝对不能取消。』
老师是知道他的情况,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
后来呢?
这三个字,林司阳始终没法说出口,他无视口袋里传来的无声的震动,手伸进了口袋里,手指按上了『启动/关闭』键。
「后来,学长约我在没人的教室见面。」
然后、白夜没有说话。
那一年的冬季发布会,林司阳发表了唯一一件新装,全世界只有一件,只有一个人能穿,被允许穿上那件衣服。
被外界誉为『伤痕』的新装的背后,有一条看起来就像是伤口的痕迹,而林司阳,在这次的发布会之后,再也没有展示过这件衣服。
很多年之后,在著名的歌手白夜的遗物里,人们看到了这件让人惊叹的『伤痕』,拍卖会上,有一个少年也压倒性的价格买走了它,听说,在这个少年的身边,也有着一位与年轻时候的白夜十分相象的另一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