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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五御(三) ...

  •   仕远的心中一抖,这才想起:连风平日都是用右手开弓勾弦的,可是那次比试,连风的第一箭却是用左手开弓的。只是,任凭仕远的记性再好,此刻为时已晚。
      传来“扑哧”一阵破空声,连风左手中的那支箭带着寒气向他袭来,带着千钧之力一箭击中他的右手腕,仕远一吃痛,自己手中的那支箭还没飞出就中途夭折了,坠落到山道上,被滚滚而过的车辙碾成两截。

      “好个左右开弓,他到底还藏了多少?”皓仁若有所思的道。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你追我赶,飞出的箭从车内或马背上射出,激战一番后消失在石头山中。

      清凉门前摆好了擂鼓,竖了几面小旗。一张公椅上坐着学正。身旁的仆役手中握着一根杆子,杆子上系满了红布条。
      传来马蹄声和隆隆的车辙声。
      “学正大人,他们到了。”皂吏道。
      “比我料想的要快。”学正惊讶道。
      擂鼓声响起,仕远远远地看到庭昭和连风跳下了马车,马车停在了清凉门前。

      仕远不甘示弱,一把夺过马鞭,大力鞭策。车滚马腾,直驱清凉门。
      清凉门前,仕远匆匆忙忙从空中扯下了红布条,还未系于左臂,就已经跃入上马车,扬起了马鞭。
      “皓仁,你还在磨蹭什么?”
      “飞奔驰骋,人之情性容易浮躁不端,丧失君子该有的礼节和品德。不过对李公子而言根本就是对牛弹琴。你素来讨厌这些规矩。”
      皓仁向学正恭敬地行了礼,扯下那红布,学正微微笑道:“监生果然学得五御之道,此乃驭手立身做人之品德,谦谦君子,不骄不馁,不浮不躁,心如止水。”

      “我们还不出发吗?”仕远道。
      “你没看见他们也没有出发吗。”
      仕远心中有些疑虑,“当下之机。不正是我们反败为胜的好时机。”
      皓仁却没有搭理仕远,从仆役身后的马车中抱了一捧干草。“吃吧!吃吧!吃饱了好上路。”
      仕远这才恍然大悟:疲于奔跑的马早就又惊又饿。脚力自然弱了许多。而这一场仗才打了一半,还有回去的路途。

      仕远抓过粮草,却看见对面的连风和庭昭,他们满身都是湿漉漉的水汽,庭昭干脆脱掉了巾帽。
      “你们输定了。银子是我们的。哈哈哈。”庭昭隔着马车对仕远下了战书。
      “此去还有回监之路,谁胜谁负那还未分出。”仕远回道。
      庭昭懒得再与他争辩,喂完了粮草,飞身跃上马车,悦耳的铃鸾声渐渐远去。

      “雨停了。”皓仁看着天边的一道彩虹。“看来天公作美。”
      仕远不解的看着皓仁,皓仁已经跃入了马车,他淡淡道:“你还磨蹭什么?”
      他还真的是个令人费解的人,仕远看着眼前的同伴,摇了摇脑袋。
      皓仁扬着马鞭,还未来到石头山,仕远忽然高兴的道:“天晴了,那山不会有泥石滚落,我们大可沿着眼前这条笔直的大道打道回府。”
      皓仁点了点头,“正是。”顺着大道一路疾驰,湿衣服渐渐被风干了。
      忽然,皓仁大声喝住了马车,他看着地上的车辙印陷入了沉思。
      仕远跳下马车,“看地上的几道车辙印,这马车往前驶过,可是又返回了。”
      皓仁点点头,“不错,看来前面的山路断了。又或者遇上什么不得不回来的原因。所以我们不可重蹈覆辙,只有绕过它。人算不如天算,你去看看我们箭囊中可还有箭。”
      “只有两支了。为什么这么问。”仕远看着箭囊中的箭道。
      皓仁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仕远掉转马头,扬着手中的马鞭,这条山道畅通无阻。风驰电掣的马车伴着轰隆隆的车辙声一路往北,不一会,马车驶入一片群山,青山绿水,雨水从层层松树叶的缝隙间淌了下来,水珠在阳光下闪着虹色的光芒。
      越往前行进,这密林间的光线却越来越弱,叫人辨不清道路。
      仕远隐约听到密林间传来一阵鬼哭狼嚎,那声音越来越近。山涧间有一双双森森的眼正盯着他们。仕远背后涌起了一股寒意,阴森森的密林中有一团团黑乎乎的影子正追赶着他们。
      “有东西跟着我们。”仕远有些惊恐的道。
      “不要回头,我来驾。你去把那箭上的面团全去了。快!”皓仁的眉头轻轻一皱,他的脸在阴暗的密林间苍白的有些可怕。
      “驾!驾!”皓仁大声喝道,手中的鞭子狠狠击打着发力狂奔的四匹马,铃鸾声骤响。马车奔腾而前,飞驰而过,地上溅起大片的水花。
      “听。”仕远道,他听到有隆隆的车辙声从前方传来,那铃鸾声也越来越近。
      “他们就在附近。你抓紧车辕。”皓仁道。
      忽然,一道黑影飞扑上来,仕远还未反应过来,可是背后却起了一阵阴风,这夏日的林间竟然冷的就像冬日的冰窟。顿感大事不妙。
      传来“嗖”一箭破空声,那团黑影应声倒地,发出凄厉的哀嚎声。仕远定睛回头一看,地上躺着一头狼,口中冒着热气,阴森的獠牙泛着青光。
      “是庭昭!”仕远感激的道。
      皓仁的脸色渐渐平静了些。只是,他还是不敢松懈半分。他大力扬鞭,马车迎头赶上前面的马车,两辆马车并驾齐驱。
      “臭小子,你欠我一条命,以后可得还我。”庭昭拉着手中的弓高声喊道。

      坐在马背上的连风扭过头,只见狼群越聚越多。可是看着背后箭囊中的箭却面露难色。
      忽然有一头狼追上马来,飞扑上马,连风飞起一脚,照着狼头狠狠一击,那头狼在半空中翻滚下来。
      “擒贼先擒王!”皓仁道,“马车我来驾,你快去帮他们。这里有我。”
      皓仁跳上马,一手挽着手中的缰绳,另一手挽住连风手中的缰绳。八匹马一阵嘶鸣,发足狂奔。
      连风在右,庭昭在左。两人左右开弓。
      “我怎么知道哪个畜生才是它们的老大?又不是国子监的学官,着不同色的官服以分伯仲。”庭昭对着追击上来的狼,朝着头部发了一箭,那狼一头栽倒在地上。
      “这箭去了箭头,即便去了面团,难以给狼群重创,无法一击毙命。眼下我们箭囊中的箭已经为数不多,再不可浪费。”
      庭昭看着背后的最后一支箭,怒道:“难道要用拳头吗?”
      皓仁好不容易将追击的狼群逼到了左方。可是,从右面的密林间又有小支狼群包抄过来。皓仁不免有些招架不住,他知道:狼是机警聪明同时也是残忍的。
      虽然八头大马齐驱,步速惊人。可是,越是拖延便越对他们不利。马一旦受惊或被狼咬到,便会惊惧万分,裹足不前。因为狼有十足的耐力,不会打这场毫无胜算的仗,必定还有其它狼会追击而来。他扭头道:“可找到头狼?”

      “躬先士卒,驰骋沙场和冲锋陷阵的只是一兵一卒。将相却可以观八方,自然不会打头阵。”连风手中握着的箭在狼群中扫视一番。可是,却迟迟没有发出。他需要时间、需要观察和部署。此刻,他紧紧抿着嘴唇,止住起伏的呼吸,耳边的狼嚎声和疾驰的风声似乎忽然静止了。
      时间在他身后彻底凝固了,而他可以信手拈来,因为他不可以输。机会往往转瞬即逝。
      没有什么可以阻碍他心中所思,身体传来奇特的痛楚感,令他更加清醒:因为他决不可以死。

      仕远握着手中最后一支箭,心中却越来越冷。庭昭对着不断飞扑上来的狼一阵拳脚。可是,显然他的体力有些不支了。
      林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暗,遮天蔽日的林间飞出一群惊惶的乌鸦,在他们的头顶盘旋,发出“哇——哇——”的嘶哑的悲鸣声。
      狼群呈扇形向右前方攻击,而在这扇形攻势之外的正中有一头狼,全身皮毛鲜亮,要比其他狼的体型更强健,他睁着一双发着幽光的瞳孔,那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马车。那是一头身经百战的狼,不急不燥,可是却是最凶残的头狼。头狼似乎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左右两头狼忽然变换了仗势,而它却渐渐缓了下来。
      “就是它。我们合三人之力击它头部,定能重创。”连风手中的箭指向头狼。
      “是它。”仕远和庭昭顺着连风手中的箭望去。
      忽然一头灰狼飞扑上马车,正中连风的腰际,连风的唇上咬出一道很深的血痕,他手中静默的那支箭始终没有坠下马车,拉满了的弓和箭紧紧握在手中,不偏不倚,千钧之力系于弦上。
      “射!”
      风中传来一阵巨大的破空声,三箭齐发,正中头狼的头部,那股巨大的冲力竟然将狼钉在一棵大树上,汩汩流出鲜血,那狼发出一阵呜咽声。狼群顿时群龙无首,停止了攻击。马车迅速飞驰,顿时把涣散的狼群甩出了一大段。

      仕远抓着车辕,还时不时的频频回首,直到那些黑影消失在密林间才松了一口气。

      “你还好吧?”仕远看向冰冷的监生,连风扭过头看着林间射下的越来越强的光道:“没什么。”可是,嘴唇下的那道血痕却越发显眼,只是他的表情却还是滴水不漏。
      “哈哈哈。国子监神射三少今日终于大显身手了。没想到我们竟然会这么有默契。”庭昭大声笑道,他的笑声在林间回响,渐渐就消失了。

      国子监内祭酒大人正在亭子外踱步,忽然听到监内传来马蹄声,驾车而来的监生手臂上缠着红布,风吹拂着扬起的红布,青春驰骋,意气风发。正如当年的自己,他背着一双手。“看来,他们已经习得了御之道,御天下之道。大明朝的未来总是需要这些年轻血液的。”
      “这……还有一炷香未燃。”学录惊讶的道。
      “是啊!来的可真快。”
      “这是三年以来,监内最快的监生了。”学录翻过厚厚的监生录。
      国子监的大鼓响起,夹道而来的监生聚集而来。马车驶近国子监的后门,清脆的铃鸾声响起。马车上的监生就如凯旋归来的将军,高高在上,好不风光。只是其中一个监生的表情有些冷淡,他的鼻尖微微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嘴唇上的血痕越来越深。
      祭酒大人取过笔墨,在一张红帖子上用金粉一勾,勾的正是“连风”和“沈庭昭”两名监生。
      学录大力一挥身旁的锣,将那红帖子贴于墙头。
      他对着众监生朗声道:“国子监丁丑年五御冠甲者监生连风、监生沈庭昭。”

      仕远揉着淤青的脸,“唔!又被庭昭骗了。”
      “你难道刚认识他吗?此一时彼一时,在密林间他和你自然是争战沙场的生死之交。可是出了密林,你和他可是对手。”皓仁道。
      “我们可是好……兄弟。他怎么可以把我推下马车?真是不仁不义之举。”
      “你可欠他一条命。”
      仕远点了点头,看着监外月牙形环绕的泮水在在阳光下波光粼粼。他听到监内传来隆隆大鼓声,想起第一次听到鼓声,绳愆厅内被绑在红凳上之上的庭昭。
      轻轻一笑,这九命猫公子远比自己料想的还要顽劣。可是,自己竟然不怎么记恨他。

      皓仁淡淡笑道:“你真的变了。不过变得更有趣也更有人情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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