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微言》同年

37、五御(二）

　　“皓仁，你疯了吗？我们好不容易赶上，他们又快追上来了。”仕远着急的道，他的脸上满是雨水和汗水，可是一双眼却是不容分说的坚定。
　　“这条路我们不能走，你没看见经过这道的没几辆马车吗？我们已经落后这么多，如果走这条道，虽然平坦。可是，最后反而浪费马的脚力。要知道，这雨越来越大了，这条道是在山脚底下，两边的树木却少的可怜，你看东边的云层，肯定会有一场暴雨。”
　　“暴雨将至，山体会有泥石滚落。”仕远恍然大悟道。
　　“不错，若是遇到山体滑坡。这不仅危险而且反而耽误时间。我们此去清凉门，可以取道牛角后山，穿过河道，经过集市，最后到达石头山，再直驱清凉门。只是，这一路却是多险阻，这后山之路本就颠簸不堪，而且还要穿过水道和树林，雨中行进的难度更甚一筹。只是这也是唯一一条最快的捷径了。”
　　仕远点了点头，马车掉转车头，向牛角后山的山道奔去。后山的山道异常狭窄又蜿蜒曲折。两边遍植青松，仕远一路谨行，却也不敢大力赶马。忽然，眼前一道白光，直闪的仕远睁不开眼。有一道天雷打在山道旁的松树上，冒出漫天的火光。那树干“喀嚓”一声，发出一阵悲鸣声，就从空中砸落下来，向着他们的马车袭过来。马惊了，马车一阵七零八落的颠簸，片刻就要殒命了。仕远的脸吓得一阵惨白。
　　说时迟，那时快。皓仁一跃跳上受惊了的马，稳住了马笼头。
　　“仕远，快！”
　　仕远咬紧牙关，用力扬鞭，那马车一个飞身，跃过了那地上被烧的焦黑的树干，落地的一瞬间直震的仕远的脑袋哐当作响。终于化险为夷，那被甩在身后的树干冒了一阵白烟，便被这无情的雨势浇灭了。
　　“看来要比想象中的还要艰险。”仕远吐了一口气。
　　皓仁从马背上跳回马车，他的脸色倒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这才只是开始，你驾车的技术似乎变差了。不过，确是稳了许多。”

　　经过蜿蜒的山道，渐渐来到巍峨的山顶，崇山峻岭间马车驶过飞驰而下的下山道，牛角山离他们越来越远。只是，眼前的那条更加狭小的道路更令仕远一筹莫展。曲曲折折的水道沿着山路伸向远方。哗啦啦的雨花一个劲的冲击着湖面，河水暴涨。若是一个不小心，马车就会连人带马跌落到这茫茫的水面之中。道路泥泞不堪，地上积着一滩滩的小水塘，好似马蜂窝一样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条泥泞的乡间小道。
　　“看来他们也和我们想的一样。”皓仁指着地上远去的车辙印道。
　　“他们？”
　　“你的对手。”皓仁笑道。
　　在这泥泞的道路上行驶，反而要比山道上行驶的更慢。那些曲曲折折的河道，令马车无法疾驰。马蹄上沾满了泥巴，那些马也小心谨慎的迈不开步了，那马打了个响鼻，口中冒着呼呼的热气。
　　“仕远，你的胳膊。”仕远这才发现自己的袖子被扯破了，有血丝渗透出来，想来是刚才经过山道时被那些伸展开来的树枝刮破了。他的大半个身子早就湿透了，英挺的眉眼间一层水汽，脸上淌下的早就分不出是汗还是雨。

　　“你就好生休息一番，我来驾。”
　　仕远的体力渐渐有些不支了，他递过鞭子，躲到马车之中，虽然皓仁总是令人噤若寒蝉。可是，对他却有种莫名的信任。他想这就是所谓的朋友。仕远的整个身子酸痛的厉害，想起连日来忙于应付繁重的学业，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不一会儿迷迷糊糊，头脑昏昏沉沉，那马车行驶的异常稳当，他竟然睡着了。

　　从梦中惊醒过来，想去穿白布袜子。一抚脚，才看见好生生穿好的鞋子。一时间恍如隔世，不知身在何方。周围人声鼎沸，这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国子监的号房内。
　　鳞次栉比的商铺映入眼帘，一个个的金字招牌方方正正的挂在门楣上。往来商客、市井小贩、贩夫走卒打着各式各样的油纸伞穿行其间，整条市井仿佛开了各色的纸花。
　　“我们过了水道，到集市了。”仕远高兴的道，一脸的疲惫早就一扫而空。
　　皓仁慢悠悠的赶着车，口中哼着小曲，看起来他的心情还不错。只是这车行驶的却是愈来愈慢。
　　“是庭昭他们。”仕远惊呼道，他远远地看到那辆马车拐了一个弯，便消失在巷口。那疾驰赶马的正是连风。仕远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有些懊恼。
　　“看来你见到你的对手不太高兴。”
　　“看来你的心情还不错。”仕远答道。他真不明白这个皓仁此时又在想什么，因为是下雨天，行人自然要比平常少多了，可他却行的比路人还慢。
　　“难道你不知道驾车的心情会直接影响到驾车的技术。况且我没有任何不开心的理由。胜败乃兵家常识。这集市车辆相汇、人流相交。我可不想横穿乱撞，步了那胡惟庸之子的后尘。”

　　青石板的路面上传来“嗒嗒嗒”的马蹄声，马车上的铃鸾声渐渐越来越缓，那马车紧紧贴着人身行进。
　　忽然，铃鸾声骤起，马车一阵加速，仕远由于惯性差点被抛出去，好在一旁的皓仁伸出手臂用力往后一档。仕远摔了个趔趄。
　　皓仁笑道：“当快则快，当慢则慢。松弛之间，亦可克敌。”

　　马车驶入巷子，越行越快，仕远紧紧抓着车辕，地上飞溅起一片水花，马车似乎长出了一双双翼，转眼消失在巷口。
　　仕远这才发现皓仁的驾驭之术远远要比他料想的要高很多。不一会听到远处有铃鸾声传来，仕远喜道：“是他们的马车，离得不是很远。”
　　皓仁道：“你来行车，我要休息一番，等待下一场恶战。”
　　“恶战？”
　　仕远接过马鞭，稳住马笼头，看着一旁瘫倒在马车上的皓仁满脸疑惑。可是，他却没有任何反映，不一会儿传来微弱的鼻息声，他睡着了，而且睡的很沉。

　　“他们就在前面。”仕远高声喊道，他看见马车上坐着他的对手，一把推醒马车中的皓仁。
　　皓仁打着哈欠，雨水濡湿了马车，他的脸上和襕衫上布满了水汽。
　　仕远一阵疾驰，渐渐追上那辆马车。
　　庭昭扭过头来，有些着急的喊道：“那群臭小子追上来了。”
　　“驾车。我去取箭。”连风扔过手中的马鞭，跳到马上，在山道的拐弯处他朝后发了一箭。
　　那箭朝着马腿袭来，马惊了，顿时整个马车由于惯性被往外甩。
　　“抓紧。”仕远急忙稳住马龙头，双手紧紧抓着车辕，皓仁一把拖住受惊的马的缰绳，一双手勒出了一条红印。才免于坠下道旁的山谷之中。

　　皓仁被刚才这一击，一下子清醒过来，道：“我来驾车，你来射箭。我们必须把他们的马车赶到左面，这样方才便于你可以开弓，射箭达到最佳的角度。”

　　仕远从马车中取出弓和箭。这箭去了箭头，每一支都裹上了面团。虽然没有箭头，可是一旦被击中，却也痛的厉害。
　　仕远带上扳指，迅速拉弓勾弦。等待命运的一击。风越强，雨越大。风雨中的他静默的就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庭昭驾着马车，忽然马车的后尾袭向皓仁的马车，皓仁一扭马笼头迅速避了开来。皓仁大力扬着手中的鞭子，在山道的转弯口忽然加快了行进的速度，眼看就快要撞到碗口粗的大树了。可是，他一把紧紧握住缰绳。那马车骤停，一扬马鞭，马车迅速调转方向。追赶着前方的马车。
　　两轮马车越离越近，飞溅起一大片的水花。水花声和铃鸾声此起比伏。
　　庭昭的马车被压到了左侧，苦于左侧是蜿蜒的山道和石壁。庭昭被压制了，完全处于劣势。

　　“好一招逐禽左。”连风笑道。

　　庭昭怒道：“这群臭小子，竟然敢挡我九命猫的道。大不了玉石俱焚。”
　　正欲持缰掉准马笼头，却被一旁的连风止住了。
　　“在左那又如何，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再说眼下并非是山穷水尽之际，反而是我们取胜的绝佳之际。此处多弯道，他们在我们的外围，只会减弱他们的脚力。”
　　不待庭昭反驳，连风大声呵道：“驾车。”

　　庭昭一跃上马，拉着奔跑着的四匹马，一路疾驰。

　　连风那张冰冷的脸还是冷清至及，他的左手勾弦，那支箭羽被雨水打的左右摇曳。可是，他却仿佛停止了呼吸，颠簸的马车中他却纹丝不动。因为此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摇撼他心中所思。

　　“糟了。”皓仁手中扬起的鞭子忽然放了下来，他大声惊呼道。从容不迫的他此刻第一次显露出人间才会有的表情，那张从不慌张的脸上写满了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