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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结局 (四)那年的林律奚 ...
自从身体康复后,林律奚每年有一半时间在苍都舅舅家里。他以前和母亲家并没有那么亲近,现在他意识到这种行为太过任性,他必须弥补。
还好舅舅对他极其亲厚,毕竟是亲姐姐留下的唯一血裔,当弟弟的没有选择。所以当他渐渐流露出对军队的浓厚兴趣时,舅舅感到欣慰。
林律奚很清楚舅舅的想法。
外甥固然姓林,但是不一定就要从事法律,能喜欢军事太好了,男子汉就要强硬一些,如果以后想投身军界,也正好方便自己照顾。
所以当他提出去要陪舅舅参加情报司和军方的联合晚宴时,舅舅欣然答应。
苍都惯常阴雨连绵,那天也是,天上乌云一团团的,可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兴奋。
早上四点钟他就醒了,每隔十分钟看一次表,只觉得指针走得太慢,白天人在俱乐部里和同伴谈笑风生,其实满脑子想的都是晚上会怎么样,应该说些什么。
要说好久不见吗?不,不,不,这也太正式了,我可不想表现得像个普通朋友那样,我也不是。
还是这样开头吧,恭喜你,现在变成程指挥官了。我知道你一定做得到,我一直知道。
……是不是太官方了,我又不是他爸爸,更不想鼓励他一直留在军队里。
嗯,那就说车吧。Velinor 9R 又出了新款,我已经订了,就是要两个月以后才送到,到时候你要不要来看看,对了,我在找25年的老款,希望有收藏家出售。
……不行,他会不会觉得我在炫耀。
……
关于见面要说的话,他准备了整整一个上午,翻来覆去的,推倒又重来,总觉得不好。最后想算了,到时候再说,反正会有很多时间,毕竟现在还有其他的事要忙,比方说,穿哪套西装,领带选什么颜色。
就这样,他不似平时那般随随便便从衣柜里找出件衣服套上,而是从管家手里接过熨烫的整整齐齐,每条纹理都无比挺直流畅的西服,对着镜子小心的穿好。
他知道自己长得好,人们常常赞叹不已,但是当他出现在楼梯转角时,秘书和佣人们还是不免发出惊呼,连舅舅也少见的怔了一下,很快就目光湿润转过头去,显然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当年闻名苍都的段家长女。
尽管他精心准备了很久,但是在去往宴会的车上,他其实什么都忘了,要说什么,西装什么样,领带夹什么质地,他统统都忘了。
只剩下一路不停砰砰砰的心跳声。
下车的时候,他抬头看看天,乌云更加浓重,将星月都吞没了。
他抿了抿嘴唇,在侍者的引导下,走进灯如瀑的宴会厅。
浅笑,交谈,窃窃低语,银器碰撞。
香槟的清芬,佳肴的气味,各式各样的香水。
香腮,鬓影,飞舞的裙角,璀璨的珠光,
一切一切,交织成光亮的喧嚣。
在这片喧嚣的光海里,他一眼就认出停在岸边的那个人。
他穿着纯黑军装,纯银肩章在灯下反出冷冷的光,整个人仿佛一杆墨色长枪。
枪尖向下,刺透这片温软又柔腻的沙滩。
两名国防部的参谋在低声议论。
——那就是新的指挥官。
——听说了,是破格晋升。不过第一次见真人还是挺吃惊,这也太年轻了。
——很早就入伍了,抓住灰飙司令的就是他,听说就带了八个人去的。
——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看到的是未来新林德最年轻的将军?
——呵,我个人很看好。
——对了,我听说朗基努斯之枪不是在恒南那边?怎么还过来了。
——你不知道?今天宴会的主角嘛,那位新上任的副司长就是他以前的教官。他过来捧场。呵,就是不知道是自己过来还是被叫过来。
——懂了,这叫下马威。
他就要将跃出胸腔的心跳中,和舅舅一起走向副司长,也走向朗基努斯之枪的指挥官。
舅舅和副司长亲热的握手,寒暄,仿佛是一对多年不见的好友。
他站在两个位高权重的男人身旁,耳朵里灌满了暗藏玄机的话,面带微笑,一派纯良。
仿佛无意间的,他抬起头,有些好奇的望向司长身后。
那个面上有疤的中年人侧后方,年轻军官正自静立聆听。他目光刚刚投去,军官已迅速抬眼,随即微微一笑,向他点头致意。
这个人比记忆里高了一些,线条更硬朗了一些,唯独那双深灰色的眼睛一如以往,深亮,纯粹,倒映了人影。
然而此时此刻,和他完美的笑容一样,那双眼睛里不见丝毫温度,也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感情。
它曾是水,如今却成了冰。
这块冰平等的映过场中的每一个人,不多一秒,不少一秒。
而所有人加起来所得到的时间,还不及大门打开时,向外锐利射去的一瞬。
他感到自己的心在不断下沉,嗓子发干,所有想说的话都成了刺,扎的喉咙生痛,还好他已习惯了戴面具,所以能轻松的回个微笑,并且在司长称赞自己时,顺势将话题转到他身后的军官上去。
大概是见多了人们对特种部队的好奇,年轻的指挥官彬彬有礼,语气疏离。
“谢谢。”“过奖。”“希望如此。”
在这样得体的交流里,舅舅和司长的寒暄接近尾声,他虽然脸上在笑,其实已经快被这种克制和距离逼疯了,就在听到第三个“客气客气,不敢当”的时候,突然间,失落与愤怒的暴风就平地而起,一下子扯下他戴着的面具,于是那句招呼脱口而出:“我是……”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忽然被推开,一名士兵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军帽,上臂里挽件军制风衣。
指挥官向门口点了下头,随即退后半步,目视长官。副司长看他一眼,几不可见的颔首,他并拢脚跟,磕起一声脆响,横掌至眉,打个了标准军礼。
随后他放下手,转向眼前的高官和青年,略一欠身,“先走一步,抱歉。今日幸会。”
不等他们回应,他已退到人群边缘,在纷影中来到那士兵身旁,伸手接过军帽戴好,穿上风衣,大步向外走去,很快消失在了门外的风雨中。
那场宴会什么时候结束的他不记得了,就记得回家的路上,窗外的那场大雨。
雨声很大,整座城市都浸在模糊的光里。
他将头靠在车窗上,盯着水珠顺着玻璃滑落,一滴接一滴的,先是点,然后是线,那么长,那么长。
大概是他多少露出些痕迹,舅舅状似无意的提起了刚参加的宴会,和中途离去的军官。
“很出色的年轻人。”他评价着,目光从车窗外收回,微微瞥了外甥一眼,“前途不可限量。”
身为军中高官的舅舅自然清楚是哪支部队把他救回来的,虽然那并非他们行动的主要目的,但是舅舅依旧很感激。尽管这支队伍对军方来说,更像是情报司插在他们身体里的一杆枪,然而在国防部的舅舅还是尽力协调,对这支队伍的天价军需更是尽可能支持。
然而感激归感激,他知道舅舅期望他忘记,彻底埋葬那段血淋淋的回忆,像他这年龄的人那样,去参加派对,去为论文发愁,去抱怨教授,去追女孩子,去过正常的,明亮的,没有血腥味的生活。
没有哪个亲人想看到他受苦,他们恨不能他把所有一切都忘记。这样也好,他本来就不希望与任何人分享这段记忆,混着血腥和希望的记忆。
那段他失去一切,又被给予一切的记忆。
即使是祖父,即使是舅舅。
那是独属于两个人的记忆。
于是这几年他的PTSD开始频频发作,心理医生看了一个又一个,所有医生们的结论都一样:受创过深,大脑保护机制开始,选择性遗忘。
亲人们很担心,但同时也松了口气。
因为这意味着他真的在忘记,尽管痛苦,他也真的在康复。他会变成一个正常的年轻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发作,哪些是真的,哪些是演的。
有些会在夜里突然袭来,让他看到父母渐渐消失在土中的手。
有些是在家人面前,在医生面前,让他们相信,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五年了,他习惯了戴面具。
“很出色的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身边的舅舅说。
“是啊,可惜一半就走了,多聊几句都不行。不过情报司的势力真那么大?”他好奇的问,“几个部长都来了。”
舅舅好像说了什么。
我该怎么办。
“是吗?他们还要从军队里吸收力量?那对你……”
大概他的问题很天真,舅舅笑起来,回答了什么。
我该怎么办。
“有意思,听起来很酷,我知道,我不会去当特工的。”
舅舅哈哈大笑,好像在谈那个司长。
我该怎么办。
雨下了一夜。
他看了一夜,坐在窗前,一动不动,看了一夜。
他身上还穿着宴会上的西装,没有摘下的领带夹透过衬衫,触碰着胸前的旧疤,微微的凉。
为什么。
为什么。
怎么回事。
为什么。
怎么回事。
……
雨在清晨停下来了,可这些声音并没有停。
它们一直萦绕在他心上,许多年来,淅淅沥沥。
他开始利用一切途径去追查。
两个月后,他知道了原因。
理性程式训练。
一种试验性的心理训练。受训者将选择性封存过往记忆,大脑高度聚焦,全力专注当下任务。
他们的人性会接近冷却,会对环境做出最快最精确的研判,会最大限度提高任务效率,也会规避心理创伤。
代价是人。
只要不是敌人,将被挡在他们的理性高墙外。
……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他想起了他临别时通红的眼睛。
想起他说过的,“忘了这一切吧,你不记得我,我也不会记得你。”
那时战争仍在继续,他天真的以为这是士兵面对生离死别时的常用语,还很生气的想怎么会有人咒自己。
现在终于明白了,
原来真的是诅咒。
可为什么这诅咒只成功了一半。
他捂着眼睛,泪水烧灼眼眶。
我还记得你,一刻也不曾忘啊。
那晚又下起了雨,瓢泼大雨。
他扯下了领带,推开大门,在大雨里来到前院,抬头看着被乌云遮蔽的天空。
一点亮也没有,黑漆漆的天空。
一道闪电划过,撕裂夜色,随即雷声轰轰,是更大的雨。
他站在雨里,在砸下来的火焰里紧紧攥起了拳。
你不记得我了。
你没有看我。
我就这样站在你面前,你都没有看我。
你在看哪里?
你在人群边缘警戒,看向门口,目光锐利。
你看环境,看敌人。
像台下的观众看戏。
看主演,看剧情,看道具。
无论看什么,总不看我这个观众。
尽管这个观众,一直在看你。
看到我,想起我,让我们一起回到过去。
我会成为主演,会成为你的仇敌,会带你回去。
看我吧,看见我吧。
从这天起,他对军事显得更有热情,甚至热情到舅舅生起一点疑心,不过两句试探后,马上就被他突发病症吓到,再不曾追问半句。
PTSD真是个好武器,他躺在床上,盯着镇静剂一滴滴的注入血管,冷静的想。
从一年前起,朗基努斯之枪在恒南雪脊驻扎,战争结束了,他们的行踪不再是绝密级别。
恒南雪脊有什么?他打开地图,指尖一点点滑动,停到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小黑点。
他想起有人提过,那里有个地下赌场。
对了,银脊。
他自己飞了一趟黑夏川,银脊比他想象中更合适,地形险峻交通不便,气候十分恶劣,完美的抢劫与救援的舞台。除此之外,他还从某些渠道得到了一条信息。
有人因伤从军队退役,组建了顶尖的私人武装团体——绝对非法,必须剿灭的那种。
他恰好认识这个人,知道他从哪里退役。
朗基努斯之枪。
他的计划只差最后一块拼图,他为此困扰许久。
现在一切完美了。
他有意结识了一个荷官,对方地位卑微,和他这种天之骄子不啻霄壤。
他看到了荷官眼里贪欲的光。
那时他想,这个棋子可以用一下。
棋子告诉他,赌场里最近会有笔钻石买卖的大生意。
钻石,所有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尤其对那些非法武装,他们一定非常感兴趣。
他授意棋子联系了蛇矛,前朗基努斯之枪成员组建的团伙,果不其然,对方立刻上钩。
下面就是挑个合适的日期了。
日子很快挑好了,他却犹豫了。
不是犹豫要不要继续,而是要不要去。
自己去那里。
他笔记本里写满了字,翻来覆去,都是同样的意思。
去不去
去不去
去不去
去不去
去不去
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
他翻开笔记本,在左侧页写下了不去。
【不去】
舅舅会起疑,祖父会起疑,完全没有必要去。
一切已经安排好,去了不会改变任何事,不需要去。
赌场的人不会有危险,但是万一呢,万一呢,万一呢万一呢?
…
他盯着这些字看了很久,密密麻麻的,那么多,那么充分。
他拿起笔,在右侧页写下两个字。
程宥
去。
他又翻过一页,在上面写下三个字。
【怎么去】
他放下笔,盯着这几个字开始思索。
不能一个人去,事后他们必然会怀疑,舅舅和祖父一定会怀疑。
不能一个人,那就几个人一起去。
多找几个人。
找谁?
千里之外的地下赌场,普通人肯定不行。
必须有钱,有身份,喜欢玩,爱刺激。
这样的人……嗯,我知道是谁了。
还带别人吗?
索骁?那个总是盯着我看的人。
好烦,他会不会知道什么?
不会。
嗯,可以邀他,见识过赌场的花花世界后,也许以后能帮我做些事。
如果他陷进去……
就更好用了。
就这样吧。
蛇矛会在三十分钟内完成抢劫撤离,不会伤害任何人。
一切都会很安全。
万一……万一……
他的呼吸有点急。
万一,只是万一
如果情况失控,如果真的遇到危险……
程宥会来吗?
会来救我吗。
你会来吗?
你会来吗?
这回我在台上,如果你来你就看到我。
你看到我,会不会想起我。
要是那样就好了。
我只再看一次。
你在我旁边,迷迷糊糊睡去的样子。
而我和你之间,连着一条输血管。
一切已经准备好。
他将消息辗转透露给言行诺,这个最喜欢刺激的学弟果然开始鼓动大家一起去。
临毕业了,方楚想疯一把,也想讨好新交的女朋友,于是说会开私家飞机带着大家一起去。
他作为小圈子里最重要的成员,受邀同行再自然不过。
某晚方楚来公寓,随口提了一句,他看到自己的室友眼睛亮了。
“要不要一起去?”他笑着问。
这个计划完美无比,或者说,本该完美无比。
然而,事实永远和计划有出入。
可是那时候他还不到二十岁,不懂这个道理。
他真的以为那是钻石,毕竟荷官说最近安保大大升级,就是为了这笔大生意。
他不知道那是情报司对赌场老板放出的噱头。
一切如他所愿,蛇矛果然来了,朗基努斯之枪也来了。
只是中间差了六天。
气旋和雪崩是他无法控制的因素,然后就造成一点点遗憾。
他没预料到那两枪,没料到蛇矛会在赌场大开杀戒,更没料到大自然的暴脾气。
这些在他完美的计划里根本不存在。
可它们就这么鬼使神差的来了。
幸好结果不错,甚至比计划的更好。
就是……
方楚的肝和脾被切掉了。
齐晴疯了。
李延差点死了。
索骁……索骁有点可怜。
还有,言行诺死了。
言行诺,那个他亲手推上飞机的学弟。
死了。
不是我杀的。
他对自己说。
是蛇矛杀的。
是度安源杀的。
不是我。
我只是透露了消息。
是他自己感兴趣,是他鼓动大家去。
我不知道那个交易的人那么厉害。
我不知道气旋会来得那么早。
但……
但是……
如果我没有……
不。
不是我的错。
何况那六天,我也在那个矿洞里。
我也在等救援。
我也是受害者。
不到二十岁的林律奚这样对自己说。
一遍又一遍。
说到他自己都信了。
他不是连环杀手,心理也不变态,对杀人之类或者折磨他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何况他们都是他的同学兼熟人,和他无怨又无仇。
可是在那种情况下,他真的没有办法。
他自己都差点被其中一个匪徒带走,虽然他并不在乎这些事,但那个时候,他盯着揪住自己胳膊的手,还是皱起了眉头。
“烈鳄 。”他终于喊出了阮烈的外号,果然对方狠狠震动了一下。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他,他断了一条腿,脸也和照片上差很多。
当他知道蛇矛的首领是阮烈时,意外之余,有点高兴,也有点难过,更多的是犹豫。
阮烈不太喜欢他,但是对程宥很好,像个真正的哥哥那样好。
知道消息的那个晚上,他在银脊旅馆的檐廊下,来来回回走了一整夜。
他知道外面在下雪,可这是地下,一点雪花也没有。
他想起离别的那个晚上,也在下雪,界锋堡很少雪,偏偏就那个晚上,在下雪。
他抬起头,看着那些看不见的雪,就像在看那个没有程宥的未来。
阮烈已经断了腿,他想,离开了军队,成为朗基努斯之枪必须铲灭的对象。
他早晚要死。
还不如死在弟弟的手里。
程宥会下令开枪,他会有反应,他会怎么样?
他这样想,手却在抖,
有人递过一支烟,“要不要试试?”对方谄媚的说。
他回过头,是那个荷官。
那是他第一次抽烟,却熟练的像老烟枪,一根接一根的,直到整包烟抽完。
他掐灭最后一根烟,看一眼永远灯火辉煌的赌场,转头向荷官笑了笑,“我想试试手气,帮我发牌如何?”
在矿洞里,当蛇矛的老大因这个久违的绰号蓦然回头时,林律奚想的是那天晚上的牌局。
他的手气很不错,不过其实输了他也不在乎。
他的人生,早就和那两只渐渐消失的手一起,在那些日子,一起埋进了土里。
唯一能救他的人对他说今日幸会后,转身走入风雨里。
他全神贯注,只为一盘棋。
如果输了,他就进土里,没什么。
如果赢了……
那个时候阮烈盯着他看了很久,那眼神复杂得可怕。
他肯定想到了,这也太巧了。
被朗基努斯之枪救下的人,时隔多年和他一起埋进了矿洞里,这也太巧了。
林律奚想,奇异的发现自己很冷静,尽管此时此刻的他,不是棋手,只是一枚等待裁决的棋子。
然而最终阮烈只是松开了手,转身走开了。
也许是这几天的绝望已经把他彻底击垮。
也许他想起了当年,他们冒着枪林弹雨,把这个浑身是血的孩子背出去的样子。
也许想起了当年捉弄那个军校一年生的样子,想起了他们在阳光里卡擦卡擦拍下的照片。
也许这些都不是理由。
林律奚想。
他看着阮烈的眼睛,知道他已经放弃了。
很多年前他就放弃了,建立蛇矛的时候他就放弃了。
这里面有蹊跷又怎么样?
反正都要死。
其实他也在等,等朗基努斯之枪清理门户。
所以直到最后,蛇矛的老大还是什么也没做。
所以结局很好,几乎比林律奚想的还要好。
好到他不得不伤害自己。
要不然这幕剧就太假了,观众不会买账。
第六天的时候,他发现蛇矛的人突然消失了,他不知道其他人在哪里,矿区很大,他们被分散关押在不同的区,他只看到过索骁被压在矿车下,闭着眼睛。
他走出狭小的房间。
就在这时,远方突然传来一排枪声。
他抖了一下。
是程宥。
程宥来了。
程宥来了。
阮烈死了。
他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一块半米高的木架断口上,陈旧的边缘虽然不锋利,但足够坚硬。
他深吸一口气,不能多想。
思考只会带来犹豫。
犹豫就会失败。
他必须快。
程宥随时可能找到这里。
他将自己的左前臂横在了身体和断口之间,然后用整个身体的重量,重重压了上去。
咚的一声闷响,混杂着骨头错位的细微咔声。
剧痛瞬间袭来。
视野一瞬间变白。
他死死咬紧牙关,没有叫出声,汗水一滴滴坠在地上。
这还不够,不够,他还需要一个看起来很危险的致命伤。
他扶着墙,颤抖着,一步步来到角落,蹲下去,用完好的右手抓起一根平躺在那里的铁管。
他第一天就看到了它,每天都要借着各种名义出来走走,来确认它在不在。
很好,它还在。
那两块水泥板也在。它们之间有一道缝隙,他反复看过几次,确信大小正好。
果然刚刚好,能让他用尽力气后,把铁管一端楔入缝隙里,让尖锐的断口斜向上。
他试着对准自己的左下腹。
会很痛,会流很多血,但只要角度和深度控制得当,不会致命。
关于如何被折磨而不死这方面,他有过很多,很多的经验。
他撑起身体,后退了两步。
其实他有点害怕,
不,他很害怕。
他闭上眼,一瞬间脑海中闪过许多景象。
……亚索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
……消失在土里的手。
……有人半夜爬上他的窗,从怀里掏出什么递给他。
是苹果。
……在大门口,他穿上风衣,就那样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风雨里。
他用力朝着那根铁管撞了上去。
一股滚烫的,撕裂的剧痛从小腹传来。
手臂瞬间不痛了。
他成功了。
他顺着铁管滑倒在地,小心地用袖子擦掉了可能留下的指纹,然后躺在迅速蔓延开的血泊中。
在难以忍受的剧痛中,他想起祖父常说的话。
——凡法必依,凡罪必罚。
远远的,又传来枪声。
然后有人冲了进来。
更多的人冲了进来。
他努力想看清,然而视野一片昏暗,只有光和暗在变换,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听到有人跑过来,温热的手指凑近鼻息,他感到自己的手腕被握住,有人在摸他的脉搏。
“指挥官!”那个声音从头上响起,“这个人受伤很重。”
脚步声传来,有人一步一步的走近。
一,二,三,四……
他在心里默默数着。
一,二,三,四……
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了下来。
脚步在他数到第三遍的时候停下来。
“不致命。”那个声音说,平静得没有任何温度,“腹部止血,前臂固定,送上直升机,马上出发。”
他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这个人,这时,更远的声音响了起来,“指挥官!矿车下有人!”
来人转身离去。
他闭上了眼睛。
在直升机的隆隆隆声里,他裹着热毯,缓缓上升。
勉强去看那片越来越小的雪峰。
我成功了吗?
他想。
我不知道。
算成功了吗?
我不知道。
回不去了。
还有三章,或者两章结束,写完了,(但没想好怎么拆分结构)
最后写得我非常难受,非常累,除了情报司那节(下下章),其他都非常累。因为要挖。哎。
以后不写这种特别,怎么说,要深挖情绪的东西了,改都都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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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结局 (四)那年的林律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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