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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结局 (五) 凡罪必罚,凡法必依 ...
在病床上,林律奚知道了结果。
他的计划几乎成功了。
几乎。
差点再次失去了外甥,舅舅勃然大怒,从坚定的支持者变成最强的反对力量,要将年轻的指挥官,那个迟到六天,害他重伤的罪魁祸首,以叛国和抗命的名义送上军事法庭。
他当时在病床上,身上的伤势还没好,听到这个消息几乎弹了起来,第一反应就是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
军事法庭?
程宥?
不行不行。
就在这时小腹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
这疼痛提醒了他。
他捂着伤口,挥手让护士离开,慢慢吸着气,他又躺了回去。
真的很疼。
他转过脸,看向窗外,他想起了那声平静无波的“不致命,送上飞机。”,想到模糊的世界里,他转身离去奔向他人的背影。
伤口越来越疼。
都付了出这么多代价,别人的,自己的。
这就是结果。他冷笑。
我在台上,然而你看向了另一个演员。
军事法庭?也好。
我在雨里浇着,凭什么你在防空洞里。
剥下你的军装,就可以推倒你的墙。
我要找回的程宥,我的程宥。
回来。
回来。
快回来。
他的计划几乎成功了。
那个灰色眼睛,笑点很低的,他的程宥,差一点点就回来了。
……
只差一点点。
谁也没有料到被忤逆的情报司会突然出手。
他们把他抢走了。
他想起了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
舅舅怒不可遏,和那位副司长吵得地覆天翻,痛斥,威胁,利诱,什么都用上了,然而对方像块石头,始终不为所动。
他听到这个结果,有些遗憾,也有些释然。
——就差一点。
差一点,他就要从防空洞里出来了。
差一点,他就要回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想。
离开了军队,还不用进监狱。很好。
不知道监狱什么样,总之不好。
程宥不该在那里。
他舒了口气,伤口已经不那么痛了。
他睡得越来越多。
最开始,银脊那些日夜,那些人还在梦里闪现,渐渐的,他们出现的越来越少了,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剩下的只有海边十七岁的少年,宴会上礼貌的军官,矿区里转身离去的背影。
他们彼此重叠交织一起,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出现在他每个或深或浅的梦境。
醒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怅然。
我可以等。
出院那天,看着镜子前的自己,林律奚对自己说。
手臂的石膏已拆掉。
腹部的伤口基本愈合了,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
他身上伤疤很多,也不在乎多出这一道。
或者说,他其实很喜欢多出的这道新疤痕。
我可以等。
他有时间去卸掉他的理性墙,我也需要时间来准备下一步。
反正我还不到二十岁,大把大把的时间。
所有这些阴差阳错,情报司的特工,大自然的暴动,军方和情报司的交易……令他学到了很多东西。
急躁的棋手会输,只看纸面的棋手会输,不通盘考虑的棋手会输。
我不能输。
他开始变得很有耐心,耐心的等待,等了整整八年。
八年来他其实极少见到程宥,情报司实在太封闭,太神秘,又太过无所不在,它像一堵墙,牢牢挡住了所有的消息。
幸好几年后不知道什么缘故,程宥会调任至联合调查处,这道墙才总算露出了一点点光。
联合调查处是最高警署和情报司的合作部门,专门调查一些战时以及战后,因情报工作引发的相关案件,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个冷衙门,对他而言,简直天降甘霖。
因为他的诱饵太过美味:银脊血案,以及丢失的标的物品。
情报司,不,调查处一定会上钩。
程宥一定会来。
即使有了鱼饵,他依旧纹丝不动。他需要消除家里人的疑心。
也不知他们看出了什么,总给他请保镖。
真是太讨厌了。
他再怎么不在乎,也清楚自己的力量源头来自何处。
他不能失去它。
八年中,作为法律人他的表现完美无比,对军事完全失去了兴趣——反正程宥也不在那里了。舅舅很失落,但是也松了口气,那一点点疑心的火苗,终于彻底成了灰烬。
八年里,他已经将银脊的很多事忘却了,只除了一件。
那张照片。
他放在钱包里,永远随身携带的照片,在混乱中遗失了。
那六天里,除了计算朗基努斯之枪什么时候来,他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照片在哪里?
他躺在黑暗的矿洞里,一遍遍地想。
照片,照片,照片。
我和程宥的照片。
他不在乎谁捡到,反正谁捡到都不要紧,他们只会看到受害者钱包里有各种卡,谁会在乎一张照片。
他只想要照片回来。
……不,不对。
只有一个人不能捡到他的钱包。
那个知道他不是受害者的人。
那个棋子。
钱包他始终没有找到。
不会是中情司,除了标的物品,他们对私人东西不感兴趣。
也不是蛇矛,他就跟他们在一起。
……还活着的人吗?
不可能是赌客,他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只可能是赌场员工。
……不,不会是那个棋子。
他死了。
他必然死了。
……
……
他没有死。
在盘查过所有的幸存者,都没有找到钱包,不,照片之后,唯一的不可能也成了可能。
不管多么不情愿,林律奚也只能接受事实。
然后他知道了另一件事。
赌场老板周乐天的表也没有了。
……果然是那个棋子。
他一直在偷偷的看他老板腕上那块表。
他有点头疼。
不过没关系,他冷静的想,对弈么,怎么可能不失子。
只要最后赢家是我就够了。
他很耐心的部署,很耐心的等。
等自己的网全部织成。
等一个契机。
八年后,随着那块表在暗网上出现,他知道时机到了。
===================
林律奚从过去那些年里抬起头,注视着对面沙发的刑事组长。
在来红驼之前,他对当地警方很做了一番功课,这位在红驼名声颇响的刑事组长引起了他的一点兴趣。
看过他几个案子后,林律奚觉得自己对这个人大概有所了解。他能力一流,性格强悍,最妙的是,颇有野心,所以一声令下能让全城警察跟他走——仅仅有本事可做不到这点。
也许可以成为一把锤子,把八年前的残渣彻底锤碎——为他把荷官翻出来,顺便找回情报司遗失的物品,让他们不再纠缠这个旧案。
只是没料到,这把锤子把理性的高墙也锤掉了一块。
如计划那样,当蛇矛成员之一,白行人的尸体拉响了中央情报司的警报后,作为联合调查处参事官,当年朗基努斯之枪的指挥官,程宥无疑是调查此案的不二人选。
八年了,他终于来了。
他来到红驼,加入刑事组,成为和这把锤子合作的调查官。
他没有办法形容时隔多年重又坐到他面前的感受。
这些年他用尽了所有力量去探他的动向,毕竟他的网眼越来越密,网丝的韧性也越来越强。他有了强有力的属于自己的人马。
但是情报司的力量远在他想象之上,有几次他试探的石子才投上轨道,那边就轰隆隆开来一辆火车,直接把石子碾得稀巴烂。
他终于明白舅舅为什么会想法设法交好那位副司长,不,应该说,如今的司长。
可能当年军方的手段有点狠,即使程宥这几年一直在外围机构打转,情报司仍然像条毒蛇盘踞在他身边,对任何接近者都会毫不容情的吐出舌信。
不过,也许这些都是借口。
或许真正的原因是,他已不知道怎么去接近他。
他不知道怎么去接近现在这个程宥。
他会礼貌的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他知道火能融化冰,但是很不幸,他自己就是一块冰。
那么还是回到熟悉的模式上来吧,他想,无奈的叹了口气。
拯救与被拯救。
十四年前的界锋堡。
八年前的银脊。
现在的……红驼。
我也想看你救我的样子。
你看我的样子。
所以他让索骁刺伤自己,结果不出意外,家里又塞来了保镖,又在计划之中的干掉了这个讨厌的钉子。
当程宥伸手压住他裂开的伤口,垂头向他凝视,让他跟着自己慢慢数一二三四时,他热泪盈眶。
这么多年了,他想,我又见到你了。
虽然只是一部分的你。
他觉得这回事情不会再有纰漏,当然,那个荷官是个问题,随时都可能跑出来跟警方坦白,把他给供出来。
不过,他隔着窗看草坪上的程宥,看着松鼠蹦上他的肩膀,笑了。
值得赌一把。
但是事情有点不太对劲。那把锤子突然出现了,缠着程宥嘻嘻哈哈拉拉扯扯,然后程宥居然就那么默许了他嘻嘻哈哈拉拉扯扯。
当时的他有点焦躁,也有点高兴:等了八年,终于等到他恢复了一点温度。
不过,那个温度为什么不是对我的?
不……也许是对我的。
他决心试一试。
然后那个晚上,在星光落满的空中花园边,他向程宥伸出了手。
程宥立刻退后半步。
他的心一下就冷了下去。
还是不行吗?为什么?
为什么别人可以,我不行?
答案隐约开始浮现。
当晚在耳机里,他听到那两个人的对话。
当他听到“他不需要被记住”时,只是苦笑了一下,其实没有多么难过,早就知道的事,否则他为何要等待八年。
程宥不记得他,等他记起来就好了。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有些坐立不安。
虽然看不见,但是很明显这把锤子情绪失控,揪住程宥又吼又哄又骗,说他是世界上最差劲的特工,还跟他抢水喝。
程宥居然很平静的接受了,就那么耐心的跟他讲话,连黑电任务令和受到理性训练的事也讲了个七七八八。
程宥……和别人说过这么多话?
他的不安开始迅速攀升。
另一个意外也来了。
他没想到荷官这么快出现,他必须除掉这枚棋子,即使当着警察的面。
他安排魏去狙击引开警方的注意力,付助理,对,他已经习惯叫他付助理了,埋伏好,直接将其灭口。
这个计划魏并不很赞成,觉得太冒险,要是万一荷官当场就叫破他的身份怎么办?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魏看着他,没有再劝。
去咖啡馆的路上他看着窗外的阳光在想,叫破也可以,我想看程宥那一刻的表情。
他因为银脊案失去了他的队伍,还差点进了监狱,也正在失去他的理性墙。
如果他知道这个害他失去一切的人就笑着站在他面前,他会怎么想?
这盘棋,不,现在应该说,这把赌局,怎么都是我赢。
他真的赢了。
度安源果然认为警方和他有勾结,转身就跑。
枪声响起,程宥将他一把拽起拖到墙后。
他一点也不在乎子弹——当然,魏的子弹本来就是他琴键间奏出的乐符,美妙又铿锵——不过即使它们是真能打出脑浆的金属,他也不在乎。
他只看到程宥又救了他,然后又要掉头就走,突然再也抑制不住,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吼出了那句早就该说的话——不许去!
你要去哪里!
不许去!
然后眼前一黑,再清醒时,度安源已死,大局已定。
那个时候他无法描述心中的感受。
放松吗,有一点;安心吗,有一点;遗憾吗,有一点;伤感吗,有一点;兴奋吗,有一点;怀念吗,有一点;愤怒吗,有一点。
怀着这么多复杂的心绪,他等来了警方的侦讯通知。
他知道自己身为“索骁同伙”这件事板上钉钉,刘律师也跟他苦口婆心,希望他不要再包庇前室友,他瞟了眼站在一旁的付助理,略感好笑,点头答应:刘叔叔放心,我一定合作。
快结束了,当时他想,再有几个棋子归位,一切就结束了。
这是最后一幕。
我只要展现出协助复仇者的悲愤姿态,就可以完美退场。
他把那个快要消失的念头踩进地底。
程宥打晕我……为了去看那个人……
他去看高尚桢……
不可能。
不会。
然而,在警局里,他亲眼看到那两个人站在不远处低声交谈,离得那么近。
那把锤子贴近程宥的耳边,嘴唇几乎擦过他的鬓边。
而程宥就那么侧着头听他说,没有丝毫警戒,最后侧过眼,回看他一眼,以同样的姿态说了什么。
一瞬间被踩入泥土的念头突然顶破地面,像巨山一般拔地而起。
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
他摆脱刘律师,大步走到程宥面前,说出了那句话。
——“你来审,一对一,没有别人。”
审讯室里他披着受害者的壳,冷笑着质问程宥,看到他沉默,看到他静立,那些本来只有一点点的感受突然放大到无限。
他扑上去,狠狠咬伤他的唇。
鲜血里尽是他无声的怒气。
——为什么?
——如果有人几个月就能打破你的壁,那等了你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的我算什么?
审讯结束了,程宥的血仍然留在他唇边。
他始终没有擦。
这是他的。
只有他的。
回去的车上,他摸着自己的嘴唇,微笑了一路,他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笑,只知道笑意如流水,难以停止。
他什么都忘了。
忘了身边有其他人。
忘了这有多么危险。
然后……就有了那场爆炸。
早该丢弃的棋子。
一时手软。
棋盘上的教训,又多了一个。
还好,程宥没事。
程宥没事。
===============================
他看着楼下那辆柠檬色的跑车,微微摇头,那不是定制款。
他转身微笑:“你要不要看看我的车库里有多少辆?不同年代,不同型号,清一色的柠檬色豪华款。”
“高组长,你很好,我很感激你,就是为什么你经历几次狙击,只受了一点伤。”
他抽出一根烟,没有马上点燃,而是捏在手心,拇指一点点在烟杆上滑动。
"但是不要过界。我很感激你,但我的感激是有限度的。”
“这台车卖了吧。”
高尚桢对他后面的话充耳不闻,“你承认狙击是你指示的?”
林律奚摇头失笑,“这都是无聊的小事,高警官为什么这么执着?”
他低头点燃了烟,“对。”
终于。
高尚桢长长呼了口气。
“索骁就是付助理,对吗?”
“对。”
“他杀害高扈,白行人,宫达良是受你指使?”
“对。”
“目的不是复仇,而是为了重启旧案,从而让程宥来到红驼,对吗?”
“对。”
“索骁是在我车上放炸弹的人,对吗?”
“对。”
“索骁是自杀,我猜是因为他知道了你要下手,绝望而死,对吗?”
“对。”
“你的保镖魏先生是狙击手,在转院时射杀林家派给你的保镖,对吗?”
“对。”
“度安源被索骁杀死,是为了灭口,对吗?”
“对。”
“你指使度安源,诱骗蛇矛到达银脊,导致银脊惨案,以及后来人质被劫,对吗?”
“对。”
“这间屋里有干扰手机信号,和反录音装置对吧。”
“呵,对。”
高尚桢眼望窗外,看着那轮红红的,将要落下去的夕阳,伸出手,抹了把脸。
他终于拿到了真相。
尽管这真相可能永远不会在法庭上出现。
永远不会大白于世人眼前。
没有证据。
没有证人。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张十四岁的照片,还有一句精神病人的口供。
也许可以借助情报司的力量。
不过我是个警察,我一定靠法律的力量抓到他。
“高齐是怎么回事?”高尚桢整个人已完全沉静下来。
林律奚捏着燃起的烟,望着他的眼睛里晃着笑意,“了不起,这你也想到了。”
“他不是高扈的弟弟。你找来的人?”
“对。”
“我一直奇怪他怎么对周乐天的表感兴趣,其实不是他,是你。你早知道拿走表的人也就带走你照片的人,对一个普通人来说照片完全没有意义,只有知道你身份的人才可以用它来威胁你。”
“不对。”林律奚又抽了口烟,“这次不对。”
“这张照片在你手里,威胁不到我。”
“能说明什么呢。”他掸掸烟灰,眼神几分飘渺。
“能说明当年有个孩子去亚索看望父母,结果被当地分裂武装抓走了?
能说明他亲眼看到他的父母怎么被折磨,又被活埋的?
能说明他受尽折磨,直到一支特种部队去救了他?
能说明他和一个士兵产生了感情,但是他们都是孩子,约定长大以后再相见?
能说明他长大了,却不被记得了?”
“那只是一张照片,留着吧。做个纪念,我不需要了。”
他看了眼照片,“我已经不再是照片上这个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死去,无能为力的小孩了。”
“我想拿回来的,自己会拿。”
他吸进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扔掉,低头看着它在地毯上烧穿了个洞,“你曾说运气不会总站在我这边。这句话原样奉还。”
他抬起头,在夕阳留下的余光中笑,
“高警官,你已经破了红驼连环案,也给银脊的受害者们讨回了公道,你如今风头正盛,升职在即。”
“结案吧,对大家都好。你知道我的意思,对每个人都好。”
“以高警官的能力,不出十年,必然坐上西部刑事总部长的位置,苍都不适合你。”
“我曾说过,凡罪必罚,凡法必依,其实还有两句。
凡矩必循,凡妄必抑。”
“相信高警官这么聪明的人,必然懂我的意思。”
他看了看表,“我的飞机快到了,对不起,我得走了。”
他看了这间屋子最后一眼,琴叶榕,沙发,被踹翻的茶几,丢在地毯上的茶杯,纸巾和手帕,还有仍冒着黑烟的那个洞。
他就要转身离去。
“我不会结案。”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高尚桢站起身,用鞋底碾灭还在燃烧的烟头,伸手将茶几扶了起来,又蹲下身,一一拾起茶杯,纸巾和手帕,将它们放到了茶几上。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坐回沙发,看着林律奚,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会结案。”
“这两个案子会一直处在开放调查状态。”高尚桢看着停下脚步的人,声音很平静,“直到抓住幕后真凶。”
“你做过的,就一定有痕迹。”
“你自己以为完美而已,自以为是而已,离了你家里你什么也不是。”
“别觉得自己受过伤害,就可以随便伤害别人。如果你家里没教过你这个道理,让我们警察来教你。”
“你去过银脊不止一次,一定有记录,我会再从中情司那里调一次。当时服务你的荷官,是不是度安源。”
“我会再查他的经济账,每一分钱我都会查。他这么死心塌地给你干,你当初一定给了他好处,我一定会查到。”
“蛇矛还剩下最后一个人。那个牙就关在监狱里,他一定发现你在那六天和别的人质不一样。别打歪主意,他处在警方的严密保护下,你可以让你的魏先生再试一次,看看这回能不能在我眼皮底下杀人灭口。”
“我会拿到你的医疗报告,看看你那些当年的伤是怎么回事。”
“你放心,我知道你是个律师,我们警方也有律师,我们不妨对线一下。杜蒙很厉害吗?行,我们就打官司,就以你怀疑你是真凶的名义打,我们打到最高法庭。”
“我倒要看看杜蒙肯不肯跟我耗下去。”
“还有,那个假的高齐没找到,没关系,我有他的肖像,可以慢慢找,除非他也去整容变性,我就不信找不到。”
“这么厉害的黑客不容易找,你不会下手灭口吧?不会吧?嗯?”
“对了,我觉得索骁被你害的这么惨,他就甘心这么默默死了?我怎么不信这回事。他要真甘心他就不会放那个炸弹。”
“他有恨,只是恨错了人,说不定突然就想明白了。”高尚桢突然笑了一声,“咦?林律奚,你觉得他会不会像度安源那样,把证据藏在一个想不到的地方,哪天突然就曝光了?”
“你敢赌吗?你这个赌徒?”
“侥幸一次两次,还以为真的老天眷顾?”
“如果是那样,老天就是个屁。”
“至于我的前途不用你操心,我一辈子是个组长也没关系。”高尚桢站起身来,向他微微一笑,“就是钱少点,对不起程宥,以后要靠他养我了。”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一辈子是个组长的,林律奚。”
高尚桢向他冷笑。
林律奚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高尚桢也没有看他,转过头望向窗外渐渐坠下去的阳光,等了一会,喉咙滚动两下。
“离开之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我不是作为警官问。”
“我是替程宥问。”
林律奚转过身,望向自己的对手。
准备了这么久,他可以说大获全胜,尽管这个人固执到令他意外,他说的也确实是潜在的麻烦,不过都在他控制的范围内,他并没有多放在心上。
然而他心里完全没有得意的感觉。
他总记得枪林弹雨中,程宥劈晕他,跑向这个人;也记得这个人从纪念医院的六楼吊下来的模样。
当时他就在十米之外的停车场上,距离四楼病房,其实并不比这个人远多少。
然而他只能留在车里感到寒意。
他从来没有嫉妒过什么人,然而那一刻,他看到在伞绳上打晃的人,突然之间,嫉妒到发狂。
——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我?
“我很好奇。”高尚桢低头看着手心里的照片,站在时光的这一端,与那个深灰眼睛的年轻士兵对视,忽然之间,眼中酸涩。
他深吸了口气。
高尚桢,不要哭。
“你做了这么多事,计划了这么多年,就为了让这个程宥回来。”
“可是程宥一直就在那,当初他在特种部队里不好找。可他退役八年多了,就在你能找到的地方,你为什么不迎上去?”
“你为什么就不能爱现在这个程宥?”
一瞬间他想起了那个拍着他的背,轻声说高尚桢不要哭的程宥。
那个把界至野从死亡线上抢下来的程宥。
那个对付劫匪都把枪冷兵器用的程宥。
他抬起头,用力眨眨眼,把眼泪硬憋回去。
你这个王八蛋,你有这么多力量,你口口声声爱,你选择去伤害。
你对一步步前行的这个程宥视而不见,对每天努力学习重新感觉的这个程宥视而不见。
他一直在黑暗的海里。
你这个岸上的人等着他救你。
你自以为爱。
你也配谈爱。
你他妈这个孬种。
他以为林律奚会冷笑一声,转身而去,然而他沉沉的站在那里,很久很久,才开口,声音沙哑。
“我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他转头看向窗外。
“这是我第一次来红驼,不习惯这样天天都是太阳的地方。
无论是苍都还是赛因港,都是连绵不断的雨。
我习惯了雨,高警官,就像你习惯了阳光。
我不喜欢阳光,但不会说红驼的太阳不好。
而你,高尚桢,也没有资格去批评苍都和赛因港的雨。
你不住在那里。”
“对了,我也有个问题。”
在他离开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默默无语的,扬头看向天花板的刑警,
“关于真正的案情,你会告诉他吗?”
“还是不会?”
“我很好奇这个答案。”
第二更。
明天贴最后两章,天啊,终于要写完了。我不行了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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