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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湖畔抚琴见旧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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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飞驰,黑衣轻荡。
在一座被密树遮掩的庄户前面的小道上,一名少年,身骑白马,翩然而至。他一手勒马,翻身而下。走到庄户门前,伸手,“当、当、当”叩门三下。门内有人出声询问,“是谁?”黑衣少年不答反问,“你家主人在这儿吗?”门内人回他,“公子正好要去拜访烈焰山庄,顺路来这里住两天,正在庄内。”“告诉你家公子,故人月清寒来拜访他。”门内人应声远去。
黑衣少年在门外等了片刻,左手握住缰绳,右手安抚地拍了拍白马的鼻子。就听到门内脚步声响起,“吱呀”一声,大门打开。门内一名仆僮躬身行礼,“少侠请进,我家公子正在湖边弹琴。”
黑衣少年走进庄内,把缰绳交给那名仆僮,前行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叫他,“这马挑食得很,只吃鲜草,不耐脏,喜吃糖。小兄弟多帮我留心。”那名仆僮笑着说:“少侠请进,我会好生照料少侠的马。”
黑衣少年在各个装饰精美的房屋、游廊间穿梭,仿佛对这山庄的一切布局,了如指掌。他一直急走到湖边,才取下斗笠,缓步慢行。面前是一弯月牙形的湖,湖水清澈,微波荡漾。四周杨柳轻摇,繁花似锦。湖中种下数株青莲,浓翠欲滴。湖边有一丛乱石,有的乌黑如漆,有的浅白似雪。石丛中最大的一块,正有淡淡玉色,与湖中碧色,遥相照应。
那块玉色奇石上,盘膝而卧一名男子。男子身穿白衣,手抚瑶琴。配上绿湖,青莲,玉石、翠柳,让人恍然,如入画中。只是,水墨丹青也摹不出此人俊逸清秀,奇师画圣,也绘不出此景恬静清馨。
他手下瑶琴,奏出高山流水的空灵,行云走马的洒脱。月清寒慢慢踱至丛石之间,静静听他弹这一曲,心中烦杂尽消,清爽神怡。
风流却带清雅,不羁又显温和。犹如空谷幽兰,使人遗世忘俗。月清寒心中赞叹,这样的才情风度,不知道哪家姑娘有幸才能配上。
一曲终了,男子偏过头来,看向来人。面如雪莲,刀裁墨眉,薄削红唇。清逸俊雅的脸上,一双明眸,流露出春日里明媚的阳光般的神色,使人见之,如同行走在和煦的风中,周身安适,无忧无虑。
月清寒看着那人,百般心思翻转。虽说年少轻狂时,与他相交甚好,可四年未见,过去的这些时光,终归划下一道隔阂,曾经情同手足,如今却难掩生分。当年司家老主在世,他自可游荡武林,恣意纵欢,可如今,眼前这人早已继任家主身份,百年世家掌门重任,断然不许他再如从前那般了。想到此处,月清寒躬身行一礼,说道:“司叶公子,四载未见、、、、、、、、、”后面的话却没机会说出口,因为司叶未晞已经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他的语调轻雅,声如其人,七分翩然,三分温热。“倒真是阿寒你来了,我还当是门人们说笑呢。四载未见,果真生分了许多。若以你我之交,何须这般行礼,公子相称?”
月清寒讪然,是了,从前结伴同游,比武互斗时,自己早已不拘于礼数,叫他什么司叶公子,就像是他会叫自己“阿寒“那样,自己也总是直接唤他作“司叶”,亲密的很。
“阿寒一夕音讯全无,真当是出了什么不测,昨日去也悄然,今日来亦悄然,自相识以来,阿寒身上总是处处有惊喜在啊。”本是目光相交,司叶未晞却忽然低下头去抚弄琴弦,怆然一声,方才那番微微有些讽意的话,倒显得苦涩不堪。
百般滋味涌上心头,酸涩不已,月清寒不由得脱口说道:“我并不是想不通音信,只是世事难料,总有些事并不是我能做主。”
司叶未晞微微一笑,“便是阿寒你不说,我也是懂得,你有你的缘由,我并不想追问。只是觉得遗憾,终归阿寒是我司叶未晞的束发挚友,四年不通往来,今日一见却生分如此。”
月清寒窘迫不已,四年不见,他还是从前认识得那个善心诚意的司叶,一点未变。可是,这四年的时间,自己却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独闯江湖,洒脱无羁的月清寒了。面前的人,是真心诚意替自己忧心,这四年无信,无论他追问与否,都应该有个交代。
纵是如此,有些事,却也都无法全盘托出。迥然过后,沉寂片刻,轻轻地说道,“师父死了,这四年我一直是在给师父守孝。”无论过去多久,也无论他面上是怎样毫无波澜,说这句话时,心里总会微微一颤,像是心跳停了半刻。因他有着片刻的失神,月清寒并没有看到,对面跪坐的司叶未晞听了此话后,眼中微波流转,刹那间恢复如常。
司叶未晞的脸上显出一丝深沉的悲戚,他缓缓开口,“原来是这样,我不晓得,阿寒你竟然出了这种事。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人活着总还是要向前看。恩师如父,轻重如山,固然不假,可阿寒你也要顾惜自己,悲过伤身,节哀顺变吧。更何况人生漫漫,并无跃不去的坎;天下之大,更没过不去的弯。今后不管如何,我总是在阿寒你身边的。”
月清寒听完他的话,心中唏嘘不已。他竟是比往日,更加温柔体贴。师父离去,就是自己心中一道血淋淋的伤,虽然时光流逝,伤已愈合,但每每想起,心中便会如刀割火烧一般,痛不堪言。月清寒活络一下思绪,笑着说道:“我是记得司叶你这番话,正好昨日遇上了麻烦,今日便过来找你。身边的挚友司叶公子,就请你帮小弟收拾了这些麻烦吧。”
司叶未叹然一笑,微微摇首,“是何事?不是才出江湖,难道又惹了祸端?”
“司叶可知,昨日游龙山下那人是谁?”
司叶未晞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为何突然扯到此事。月清寒狡然一笑,将斗笠重新戴上,黑纱随风飘动,让面前的男子长声叹气。“原来那人是你,这祸倒是闯的不小。”
这样说着,司叶未晞从身侧取出一铃,轻摇三下。身后小道,有仆僮迅疾走来。他淡声吩咐道:“把寒月阁的厢房收拾一下,叫庄里最好的马童去照看那匹白马,告诉厨子多做几道鱼,再添些素菜。取庄里藏的桃花酿来,把菜都摆到怡然亭。”说完这些,又向月清寒道:“边吃边说吧,到底为何惹了事。”
“司叶”月清寒仍旧取下斗笠向他说道,“我这次来,还有事要做,怕是只能在你这儿住一晚而已。”
司叶未晞想了一下,说道:“也罢,一晚就一晚。你既然有事,我也不多留。寒月阁是你往日住的,现在住那儿你也习惯。以后的事暂且不提,今日我开桃花酿,你酒量好,陪我多饮两杯。”
不多一会,即有仆从前来相请,一切已经收拾妥当。司叶未晞与月清寒,分坐亭中两侧。吃菜饮酒,回想当年。
“阿寒,你行事一向有因由,我本不想问。只是这次,清风堡一事震动武林,正道世家已经对你,下了追杀令。你是怎样打算?”
月清寒先默默饮了一杯,低头看了看那定窑产的白瓷酒杯片刻,才淡淡地说道:“能躲就躲吧,躲不开,也只能认了。“
司叶未晞不赞同地摇摇头,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虽则随性,却不至于随意迁怒旁人,更无意于滥杀。不论何故,向他们解释清楚了便罢。”
月清寒略微一顿,接着说道:“不碍,那原本真是我莽撞,既然是你问,我就说与你听吧。十日前,我路过漳州,在一家客栈里饮酒。他清风堡的少堡主领着十数个人进来,那家本来已客满,他们一进门,不分青红皂白,拳脚相加,赶走了好几桌人。你也知道,我平素最不喜这种恃强凛弱之人。这原本也就罢了,我此次出来有事在身,并不想生事。那个少堡主不巧正坐在我邻桌,我本不留意,却不知为何他们突然说到师父身上,且言语猥琐。
逝者为尊,无论如何,不应受人污言。我心中恼火,只是隐忍不发,想唤来店家,速速结算离去。谁知,我这边方才同掌柜结算好,正打算离开时。那伙人反倒缠了上来,言语更加不堪。我并不知他们是何来路,又饮了几杯,竟是没能耐住性子出了手,惹来这一路的麻烦。”
司叶未晞听完他说这番话,恍然失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说起来你是真的不知,清风堡堡主虽然是个仗义疏财,素有盛名的前辈。可他那儿子却是个不成器的人,只是这老堡主只此一个儿子,就有些护短。他父亲英雄一世,也不晓得儿子背地里做的一些恶行。只是江湖上都敬重他父亲,没人愿意招惹他,他就愈加猖狂。那人还有怪癖,素喜龙阳之兴,也难怪阿寒你被他缠上。这次教训,倒也应该,断了他的武功,就绝了他念想。”
月清寒苦笑,“虽是断了他的念想,只是现在我倒白白惹上一堆麻烦。”
“你这麻烦闯得到有点大,不过这也不怕,如今我既然是掌管司家,在江湖上说话也有些分量。这事是老堡主不知道,想来他也不会一味护短。只要我把这事告诉江湖正道世家的人知道,也就没事了。”又要欠他人情了,月清寒心中暗想,好像从似乎八年前他们相识之日起,自己就不断地要他帮忙了。
酒杯已经见空,月清寒伸手取过旁边的酒壶,自己斟满。错眼看见,司叶未晞的酒杯也空了,于是也替他斟满。双手奉杯,高高举起,向着司叶未晞说道:“司叶兄,你帮我之处甚多。若是称谢,怕是你又要说我生分了。你我既是兄弟,且不言谢,我只敬你这杯酒吧。”
说完,月清寒便仰起脖颈,一饮而尽。那边司叶未晞也双手奉杯,饮尽杯中之酒,说道:“司叶不才,承蒙阿寒你称得一声兄弟。兄弟有事,我怎能不帮。我们相识多年,你我之间不必细分,有事尽管来找我。”
两人再饮几杯,发觉天色渐黑。司叶未晞想到阿寒一路奔波劳顿,昨日又与多人比试较量,不再拉他多饮,嘱咐他好好休息,就唤了仆从来,送阿寒去寒月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