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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潇潇暮雨斜阳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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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上学的日子,苏小墨起床后心情就不平静,被莫名其妙的情绪牵引着。她快速梳洗后,拿个面包就奔出家门,一路上骑得飞快,并不是因为她快要迟到了,是她心里有一种雀跃的期待,她很少有这种感觉,这让她感到不安。来到学校,放好车,上楼的时候,她听见自己脚步声的颤动,手指也屈伸起来。等走到座位上,却没发现自己熟悉的那抹身影,心里没来由的空了,一直是白芷源比她来得早,每次都是她先在位置上等着她来,今天却没看到,莫非是自己来的太早了,苏小墨把书包一丢,坐下发呆,连林秀茗讽刺她来这么早,肯定是有阴谋,要不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她也没回嘴,无精打采的。
林秀茗意识到她今天不对,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直到上课铃打响,白芷源也没有来,苏小墨望着旁边空空的座位,心里一紧,难道她出什么事了,不会呀,一个星期前还是好好的,苏小墨安慰自己别胡思乱想。一天过去了,苏小墨都觉得自己精神游离体外,和林秀茗晚上回家还闯了几次红灯,把她吓出一身冷汗。
第二天,苏小墨按照平常的速度到学校,又是踩点到。她习惯性的先看身边的座位,还是没人,失落是有的,不过不如昨天浓烈,这情绪沉淀在内心深处与那个人影搅在一起,如被树影割裂的阳光,碎片般刺痛夺目。闭上眼想着她马上会来的场面,让自己镇定下来。课间,苏小墨纤细的手指抚摸着桌上淡烟似的灰尘,都染尘了,白芷源还没来上学,心底有个绝望的声音说道,她不会来了,是么?苏小墨又觉得那种久违了的冰冷感包围自己,就像溺水的人,在挣扎,呐喊,却没人拯救。记忆的伤口裂开来:“走开我们不和你玩!”,“这里不欢迎你”,“没有你这样的朋友。”,“谁愿和你坐!”,苏小墨因为她的孤僻和倔强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在经历了那么多伤痛后,她学会了隐藏,使自己外表看上去像一个柔和温文的人,而现在她又感觉到自己被遗弃。这种感觉挥之不去,蔓延过她伤痕累累的心,她萎靡的伏在桌子上,轻轻地用手在另一边桌子写着“白芷源”三个字,又把它擦掉。
第三天,苏小墨开始正视自己这种情绪,这两天过得浑浑噩噩的,只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异常,自己是怎么了,很久都没有这样失控过了,不知不觉中竟然会那么在意这个同座的人么?她不在身边是不习惯,就像用惯了的东西,不在手边一样,有点难受,再所难免。而她的缺失,带来一种遗弃感,是自己易患得患失的自卑作祟。那为了她精神恍惚,终日萎靡又是什么呢?心底隐隐的期盼和雀跃又是什么呢?苏小墨骑着自行车在路上想了很多,总觉得不得要领。所性收回思绪,把一切深埋在心底。等到了学校,她又像一湖深水,潋去自己的波浪,重归粼粼平静,笑得云淡风轻。
这时苏小墨一如既往的在数学课上走神,想着昨晚看的小说男主女主初遇时的场景:那惊鸿一瞥中,他看到一个如水墨画里的人,光影照得她面容氤氲若春水,身影窈窕如夜泉。不知不觉又想到白芷源,她们也是类似这样相遇的,呵,猛然截住了神游,苏小墨清醒过来,又在想......那个人了。灵光一现,这难道就是少女的情思,不会吧?这想法太可怕了,苏小墨简直难以面对。
这时教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一身白衣的白芷源站在门外,仿佛漫天的阳光都被她吸引过来,耀眼得刺目,全班同学都在看她,只听见她澄净的声音传来:“报告,老师。”数学老师看着她,推了推眼镜说:“进来吧。”白芷源踏着快步到座位上,放下书包。这短短的一瞬,苏小墨觉得时间静止了,静止在白芷源推开门的一瞬,那个身影不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么,她的出现,还是在自以为平静的心湖,投下了一块巨石,震荡起层层涟漪,甚至要覆灭自己伶弱的小船。苏小墨低头垂眼,不敢看她,也不敢想,脑子里一片空白,是该高兴,还是忧伤?只是用力抓着手里的笔,发白的指节透露出她的慌乱。是心......乱了。白芷源一进来就觉得苏小墨有点奇怪,先是痴呆似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一言不发,死死盯着数学书,不知道哪根筋又搭错了。
下课后,白芷源试着开玩笑来调节下两人之间沉默的气氛:“那么久不见,还记得我吗?”苏小墨刚想答,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继续沉默,气氛更加诡异了,白芷源百思不得其解,今天看来要倒霉,这一来就碰个软钉子。在两个人的默默无言中,一天就要结束了,晚修的下课铃打响,苏小墨收拾书包正准备走,白芷源冒出一句话:“你不问我为什么这么久不来上学么?”苏小墨停下脚步,回头用一种略带闪烁的目光去看她,白芷源觉得那目光像天际划过的烟火一样,映射着自己,然后投到教室外无垠的黑暗,灭了。她转过头说:“明天再说,我累了。”抛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小墨从未觉得要如此艰难的面对一个人,这种细腻的感觉,每一丝一缕的情绪波动,都牵引着她,要她沉入看似万劫不复的境界。她在努力挣扎,试图逃避,相信事情的发展绝对可以由自己控制,所以她抱守定一,归于沉静。
今天早上的风,有点冷,提醒着路人现在已近深秋。努力呼吸着沁凉的空气,苏小墨绽放出一个笑容。今天将是美好的一天。来到学校,看到白芷源已经在座,笑着跟她打招呼,白芷源看到那个明净开朗的苏小墨又回来了,与昨天判若两人。落座后,苏小墨问她:“昨天你要对我说什么?”白芷源迟疑了一下,笑笑说:“没有,没什么。”随后苏小墨拿出书,开始预习起来。一切看似重归平静,但静水深流,内里的波涛暗涌,又有谁能知。时光将什么悄悄改变了,回首时只余一地的落花。
进入十一月,这学期也过半了,吴老师偏偏在这时给全班投下了一个重磅炸弹——要换座位,一时间有人惶恐不安,有人期待不已,有人漠不关心。苏小墨就属于第三类人,她默默做自己的事,不顾不管,置若罔闻。直到白芷源来问她:“现在换座位的谣言四起,你说是真是假?”,苏小墨才淡淡道:“不懂。”又继续低头看书。白芷源觉得她最近静若处子,越发处变不惊。连这么大的事,她都可置身事外,怀疑她是不是冰做的。
下午放学苏小墨被吴老师叫去办公室:“这是新的座位安排,你拿去做一个立体可活动的的座位表,方便老师在课上点名。”,“知道了,吴老师。”拿着那张白纸黑字的纸,她默默退出了办公室。其实苏小墨早就知道了,换座位的事她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因为她是组织委员,这些事是她分内之事。当时心里五味杂陈,不过当吴老师问她想不想和继续和白芷源坐,苏小墨断然说不用了,我们俩个不怎么合得来。这话现在看来似乎没经过大脑。
吴老师微笑说,我原意也是不想安排你们两个在一起坐的,你们成绩相近,坐在一起没多大的帮助,还有我发现,你们之前老爱在晚修时说话,最近稍微好一点。
原来如此,有些事早就注定了,不是么?苏小墨不知是她亲手把自己推向一个几近覆灭的宿命,还是命运的安排本来就如此,按部就班,任何人都不能脱轨,也不可抗拒。
展开那张在手心里攥得有点面目全非的纸,苏小墨赫然看到那个名字“白芷源”,而和她同坐的是“萧暮雨”,是她,那个被誉为班花的女生,明丽,清纯,温柔的性格,显赫的家世,优雅的举止,唯一的缺点就是学习不够好,苏小墨只觉得这个安排似乎带着天意。分开后,两人就各不相干了吧,自己也得到一种解脱,可是为什么没有如释重负的开怀,有的是心在隐隐作痛。
晚修还没开始,苏小墨已经做好了座位表,只是放在抽屉里,还没拿到讲台上。白芷源看到苏小墨来的比她早,戏谑她说:“稀奇啊,莫非有什么喜事?”苏小墨微笑应和道:“是啊,等下你就知道了。”
白芷源感到有点不安,总觉得苏小墨今天的话里有点“以乐景衬哀情”的味道。
第一节下课后,吴老师进来了,她宣布:“座位表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早上,我们就马上换座位,如有不满意的,可以来找我。”然后示意苏小墨把新座位表拿上来。白芷源这时恍才然大悟,原来她早就知道这件事,甚至是全班的座位安排,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没必要隐藏得这么深吧。
这时的她,还不懂,原来有的人可以一直躲在壳里,无声无息的把所有的伤痛都隐藏起来,把所有情绪起伏都压在连暗流也影响不到的沙石深处。
苏小墨拿着座位表一步一步走上讲台,面沉如水。她一下来,白芷源就质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苏小墨开着玩笑说:“不是想给你个惊喜么?”,“惊喜?什么惊喜?”白芷源继续追问,苏小墨笑着解释说:“你和班花一起坐,不是惊喜么?”她疑惑的问:“班花?是谁啊?”,苏小墨回答:“就是萧暮雨啊。”萧暮雨,不太熟。白芷源对这个人没印象,只淡淡应到:“哦......”就没了下文。
到准备下课,白芷源忽然冒出一句:“其实我想和你坐的,我们去找老师好不好?”苏小墨带着点拒绝说:“不用了吧,你和萧暮雨坐也一样。”白芷源想怎么可能一样,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那时她隐约有一种想法:苏小墨就是苏小墨,是无人可替代的。在她发呆时,苏小墨早收拾书包走了。白芷源目送她的离去背影,那微微颤抖的肩膀,不知又和林秀茗在讲什么笑话,她灿烂的笑颜,侧脸的酒窝,是一种这秋日里难寻的明媚色彩。难道握在手中的温暖,要放开?她还不想就这样和她分开。
其实白芷源是个想到就要去做的人,早上她一来,就直接去了老师办公室:“吴老师,我想要继续和苏小墨一起坐。”,“白芷源啊,你要知道座位是两个人的事,不是你愿意就可以的。”吴老师摇了摇头。白芷源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意思?苏小墨不愿和她一起坐么?,
“吴老师......”带着心中的疑问,白芷源迟疑着,对她的回答既是期待,又是忐忑。吴老师直截了当的说:“是苏小墨说她不想和你坐了,她说你们两合不来。”
宛如晴天霹雳,白芷源的脸色瞬间刷白,吴老师也觉得自己失言了,担心的问她:“你没事吧?”“没事。”连对老师的客套也没有,白芷源直接出了办公室,快步走到走廊上,她捂着自己痛得欲裂的头,蹲下来,身体蜷成了一团。原来如此,“苏小墨!”心里呼喊着这个曾经念了多少遍的名字,带着不甘,带着怒火,带着被她深深伤害的心意,耳边轰轰乱响,脑中如滚滚车轮碾过,只余那声“你们合不来......”,紧闭着眼,不让泪流出来,白芷源靠着墙,只觉自己快要虚脱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去保健室?”,有点像苏小墨的。白芷源猛然抬头,看到的是一个明丽娇柔的女孩。她向她关切的伸出手,白芷源并没有去接,收起她的脆弱、无助,她不需要别人怜惜:“我没事,谢谢你。”她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萧暮雨觉得眼前这个女孩,真够倔强,明明像要支持不住了,还不让别人帮手,但这股倔强,有一种吸引自己的魅力。
苏小墨是看到白芷源和萧暮雨一起回来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踏进教室。白芷源低着头,脸庞笼罩在一片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只看到她侧脸苍白的反光。萧暮雨走在后面,一脸关切的目光看着她。苏小墨有点担心,她不是出了什么事吧?就在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苏小墨清清楚楚看到她眼角没拭干净的泪痕,她哭了,一向坚强孤傲的白芷源居然哭了,苏小墨几乎是下意识的去抓她的手。手上一紧,熟悉的温度传来,白芷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她:“你干嘛?”,冷冷的声音传来,苏小墨觉得白芷源在生气,“你没事吧?”,又是这句话,为什么偏偏是你说?任何人都可以说,唯独你......
白芷源挣开她的手:“不关你的事,走开。”苏小墨怔住了,她从未用这种语气对她,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叫她“走开”不是吗?自己的耳朵没问题,心却早已凉了半截。手指无力垂下,苏小墨放任白芷源从她身边走过。
其实白芷源在说出这句话时,已经后悔了。看到她鲜活的眸子里划过从未有的伤痛,知道自己伤了这个最好的知己。
深夜,白芷源辗转反侧,思绪万千。看着月光照进窗台的阴影,幽幽的,像极她受伤的眸子。细细分析这件事,才明白从头到尾是她错了,自己其实早该意识到她的暗示,就不会去找老师,有的事说出口,便是错。而今天的气话,是自己刻意忽略了她话里的关心,生出一种想要远离她的冲动,才会口不择言。现在错已铸成,怎么和她和好呢?想到这个问题,白芷源更头痛了,“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就交给明天好了。”想到这里,她很快沉入梦乡。
在月光的另一面,苏小墨被噩梦惊醒了,她发现枕头上湿了一片,全是自己斑驳的泪痕,梦到白芷源站在一片光影里,微笑着和她道别,说要永远退出她的世界且不再来。她大喊不想,不要,不可以。白芷源还是越来越远,甚至她的身影也模糊了。她抓不到,追不上,只觉得心如死寂般枯萎一地,蓦然惊醒,才发现是梦。还好是梦,苏小墨不敢想象,要是白芷源真的走了,自己会不会崩溃。擦着眼泪,苏小墨现在觉得当初的决定是过于鲁莽了,更是一个错误,该怎么挽回呢?起身开窗,才发现今晚月光明净如水,不知她是不是也在这片月华拂照下想着同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