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轩辕冥歌

83、攻心战术

　　归云阁，秦殇呆呆地望着正在玩耍的三个孩子。小孩子的脸上，该永远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才对，可是，秦莫失……
　　他长叹一声，是谁的错呢？要怪，只能怪自己，太自私了吧。
　　若是，他当初，没有手软，下狠心将莫失扼杀在紫萱腹中，莫失就不用活的这么辛苦了。可是，谁会忍心，去杀自己的儿子？
　　无痕的话，他是信的，他知道，孩子的毒无法可解，可是，他还在奢望着奇迹的发生。
　　当莫失出生后，他知道，他期盼中的奇迹没有发生，莫失仍然身带剧毒。
　　当莫失长大时，他仍旧期盼着会有奇迹出现，也许莫失的病可以治好。但是，现在看来，这又是他一个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也对，上天哪有那么多奇迹给他们这群已经被抛弃的人。
　　他早已被上天摒弃，是生生世世，都要被命运遗弃的人，还在，奢望什么呢？
　　该听箫烈的话，珍惜眼前……
　　明知道将来，也许会痛不欲生，可是，他此刻，仍旧愿意全心全意享受这片刻的温馨。
　　人，就是喜欢这样自欺欺人……

　　紫萱被请到了归云阁，她心中有些忐忑，但是仍旧硬着头皮去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早晚都得来。况且，这一回，她是来报仇的，才不会像从前那样没有志气。
　　远远的，看到秦殇，她刚想开口，却发现秦殇似乎没有发现她来了。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前方不远处玩耍的三个孩子，其中一个，穿着紫色小裙子，黑发飞扬，似是万分开心，另外两个，一个面色苍白，貌似久病至此，另外一个倒是活泼健康，看着那三个孩子，秦殇的脸上，带着属于父亲的慈爱和温情。
　　她皱皱眉，不知道为什么，那三个孩子天真快乐的模样，她心中竟然冒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似乎有有一股温热的气息在心间蔓延，莫名的欢愉，莫名的舒适。不经意间，亲切感油然而生，母爱，是女人的天性。
　　“你来了。”轻柔的声音如梦如幻，十分好听，似乎是不想惊碎一个美梦
　　紫萱抬起头，秦殇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点头，“是。”
　　他刚毅的唇形一变，露出一个万般眷念的微笑，“你看，他们多可爱。天真活泼，无拘无束。”秦殇望着孩子们，不经意间向紫萱靠过来。
　　“是。”紫萱不知说什么才好。心中五味陈杂的她并没有注意到，秦殇没有摆出人前那种盛气凌人的样子。
　　“我在很久以前，就希望，有这么一天，能和心爱的女人，看着自己的儿子女儿一起玩耍，平平淡淡，自由自在，就这样，享受这天伦之乐，一辈子。”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蛊惑力，似乎能把所有的人带入梦幻中。而且，他没有再自称孤王。
　　他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吗？紫萱的眸间出现瞬间的失神，那样平淡的幸福，其实也是她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吧，和心爱的人，还有孩子，在一起，直到，地老天荒。这，便是最朴实也最难求的幸福。
　　“你看，我的儿子，是不是很可爱？”秦殇脸上带着慈爱的微笑，眼神如同春天的净水，荡漾着波光粼粼的柔情。
　　顺着他的手指，紫萱看到了正在开怀大笑的秦莫失，他的脸色，格外的苍白，似乎病了很久一般不正常的白，他的身形，照比那个穿黑衣服的小孩，还要瘦弱。
　　这，是顾雪媛的孩子吗？紫萱疑惑地想着，若是，为什么自己感觉不到一点厌恶？反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心头回荡，让她的心脏有些发酸，如果没记错，那种感觉，叫心疼，心疼，那个孩子……
　　见到紫萱沉默，秦殇勾唇一笑，露出一个无法看透的微笑，他的声音，略带了些沙哑，让他这个还十分年轻的人，显得有些沧桑，
　　“莫失很懂事，很听话，也很刻苦，他说，他长大了，一定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说，为了那个梦想，他现在要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的努力。他已经，可以把剑舞的像模像样，他也可以，把九节鞭耍的像龙一样漂亮。”说到这，秦殇心头也传来一阵痛楚，他苦痛的扯着嘴角，继续说道，“每当我看到他表演给我看的时候，我心里总是会特别难受。他每次发病，都好像把我的心挖开了一样，他知道我担心，他总是懂事地对我笑，让我放心。我真的，好惭愧，我是他的父亲，可我却，无法保护他。”
　　听着那个男人，如此悲伤地说出这样一番话，紫萱的心头也不知被什么压住，让她有些血流不畅，呼吸不顺。
　　稚子何辜，却要遭此不幸。那孩子小小年纪，做了什么孽，上天要这样惩罚他，若是他的父亲作下的恶因，直接报复在他父亲身上不就好了，那么天真的孩子，为何要受到这样残酷的折磨。
　　正沉思间，突然听到了身旁的人，紊乱的喘息了几下。她警觉地向一旁看去，秦殇的脸色惨白的不见一丝血色。
　　“你怎么了？”紫萱虽然不想关心他，但是仍然忍不住问了一句。
　　秦殇抬头看了看当空的艳阳，眼里闪过一丝夹杂着恐惧的反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有些畏惧曾经热爱的太阳，每当面对太阳，就像，灵魂被放在火焰中炙烤一般，那种灭绝性的灼热，几乎可以将他的魂魄焚烧殆尽，使他的身体化为飞灰。
　　“我没事。”他答了一句，然后走到了树荫下，小心地避过了太阳照射的范围。
　　紫萱看着秦殇的动作，不由得更加疑惑，现在的温度没有多高，他怎么急着乘凉？
　　感觉到来自紫萱的目光，秦殇苦涩地笑了笑，解答了她的疑惑，“我不能长时间在太阳底下出现。”
　　鬼？紫萱本能地想起了这个字，然后她又甩甩头，放弃了这个无聊的想法
　　秦殇又看了看仍在玩耍的秦莫失，嘴角的笑容更是苦涩，让人的心都为之一颤，他说，“可是，莫失，需要晒太阳。对他来说，最难熬的是冬天，对我来说恰恰相反。他们都说，我们父子俩，注定不能再同一片天空下出现。”
　　他眼里的失落和伤痛不是装的，紫萱看的出来，可是她又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很可悲是吗？和血脉相连的骨肉，相互在乎，却必须永远错过。”秦殇略带自嘲地看着他，左眸浅蓝，像冰山一般冷冽，却带着无法释怀的失落，右眸深红，像烈焰一般炙烤，却夹杂着难以忘却的哀伤。
　　这，还是自己想要报复的那个秦世仇吗？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秦世仇吗？紫萱有些迷茫了，难道自己想报复的，竟是一个看透了世态炎凉，历尽了人世沧桑，从而心灰意冷的父亲？
　　不，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心软，她强迫自己想，那是顾雪媛的孩子，别说是他病了，就是他死了也跟她没关系。
　　该死的自己，难道在良知和恻隐之心上，吃的亏还不够多吗？居然又在这里自作多情！

　　看到对方眼里阴晴不定的颜色，秦殇的嘴角，暗暗地勾了起来。还是和五年前一样笨啊，善良的可爱。锦瑟仙子？杀人不眨眼？蛇蝎心肠的妖女？这些，我通通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秦殇的女人。
　　玄魄已经把所有的资料都交给了他，不可否认，他害怕过，他挣扎过，他不知道，若是自己知道了，紫焰情就是紫萱，他该怎么去面对她充满了恨意的眼神，又要在哪一个场合来揭穿她？若是紫焰情不是紫萱，他又要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她，还要留住她吗？
　　当他翻开那一沓薄薄的纸张，心，几乎跳的要脱体而飞。当他看到，画像上，那张绝美的出尘的脸颊，他几乎感动地泪流满面。许是，上苍，还没有完全抛弃他吧……
　　可是，她已经不再是五年前，那个唯唯诺诺，依靠着他而生存的宠物，那个只会靠自杀来逃离他的弱女子。
　　是幸？是不幸？
　　不过，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五年前，他已经错过了一次，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不可以再错过。
　　紫萱，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他想到了一个留住她的方法，就是利用秦莫失，他们的亲生骨肉。
　　他知道，他很卑鄙，他很自私，可是，他别无选择。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得到的东西而付出代价，不是吗？如果，还能留住紫萱，他愿意，承担所有人的骂名。
　　所有的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他……

　　“你叫，紫焰情是吗？”他决定陪她演这出戏。他告诉自己，要等一个适当的时候，再揭穿她。太早了，恐怕会弄巧成拙。
　　“是。”不知怎么的，紫萱心中竟然有一丝丝的失落，他真的没认出自己吗？是，该开心，还是该，伤心？
　　“我最心爱的女人，她的名字也带着一个紫字。”秦殇盯着她的脸，似乎想看出可以令他惊喜的情愫。他扬了扬唇，继续说，“她也喜欢，穿紫衣。我觉得，她穿起紫衣来，美得不落凡俗。”
　　“是吗？”紫萱表面上平静的应答，其实心中已经波涛汹涌，秦世仇，你说得好听！
　　“可惜，我们之间，存在了太多的误会，让她对我彻底失望。”秦殇将目光投向远方，穿过了天空，穿过了云朵，穿过了时空，他的声音，轻柔如同最好的丝绸，“我一直，在等她回来。流云宫，是为她而建。因为，她就像一朵流云一样，被命运的风，吹到了我身边，转瞬，又被命运带走。所以，我建了青天居。是为了告诉她，若她真的只愿做流云，我也要做天空，永远守护着她。世人只道，没有青天，就没有流云，却不知，没有流云，青天的生命，便不完整。”
　　“是吗？”紫萱的手，藏在了袖子里，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尖利的指甲，已经入肉，几丝鲜红的血液，缓缓的流出。秦世仇说的，真的是自己吗？可是，他们之间，真的只是存在了太多的误会？
　　“对不起，让你听我唠叨。”秦殇适可而止地停下了话，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看着她藏在袖中的手掌，他微微一笑，傻丫头，你以为你掩饰的很好？
　　紫萱无声地摇摇头，缓缓放下了紧张的情绪，和因心跳过速而绷紧的全身。秦世仇，我拜托你，别再用这种话来刺激我了好不好？一切都晚了！你早干嘛去了！
　　“紫云若，是你女儿吗？”秦殇回忆着玄魄送上来的资料，紫焰情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女儿，名叫紫云若，时年四岁，从不被允许叫她一生娘。他十分疑惑，紫云若，真的是紫萱的女儿吗？可是，紫萱那么喜欢孩子，为什么对紫云若不好呢？
　　是不是她当年掉下山崖，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比如，被迫嫁给了别人，给别人生孩子……
　　胡思乱想到这里，他便觉得心口憋了股闷气。
　　“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与你无关，你最好别问！”提到了紫云若，紫萱的眸色迅速冷了起来，当初，就是这个畜生害得她跳崖自尽，结果生下了那个一生的耻辱。
　　“听你这话，怎么好像我是孩子的父亲似的。”秦殇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这个傻丫头，撒谎的本事怎么还是这么不长进。他倒是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紫云若是他的女儿，因为她跳崖之前，毕竟和他有过一段和平相处的时间。她跳崖之后，本以为可以摆脱自己，却发现自己怀有身孕，一定是又羞又气又恼。这因为如此，她才对紫云若不好吧。
　　我可怜的女儿，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你给我闭嘴！”紫萱强作镇定地冷喝了一声，心中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不能让他发现自己就是当年那个紫萱。
　　殊不知，她早已经露馅了。
　　“你女儿很漂亮。”她发起火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秦殇的眉毛都快笑断了，一边要忍着笑，一边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说话，还真是难受，幸亏他这么多年来，练就了皮笑肉不笑的本事。良久，他又加了一句，“那么你呢？”
　　“与你无关，帝君若无其他事，紫焰情先行退下了。”紫萱找了个借口，迅速逃开，跟这个人多呆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
　　紫焰情，你还在装？看着紫萱落荒而逃的背影，秦殇终于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不知道他这套攻心战术，能不能收到预期的效果呢
　　一旁玩耍的秦莫失，抬起小脸，正好看到了秦殇微笑的一幕，他连忙站起来，顺着父王的目光看去，一个紫色的背影映入眼帘。他若有所思地嘟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