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轩辕冥歌

82、爱子情深

　　晚秋听到来人提到了莫失王子，还有箫烈和柳无痕，便心头一紧，连忙问道，“莫失王子怎么了？”她是真的紧张，声音都有些发颤
　　“王子发病了，帝君正在归云阁等着二位大人呢。”来者同样紧张万分，一双手抖个不停
　　“什么……”晚秋撕毁了平日里冷静的伪装，眼中满是浓浓的紧张和不安，她望着这四个人，说声，“抱歉，各位，晚秋不能送你们回炫彩宫了，万望见谅。”
　　说完，晚秋慌张地施展着轻功，飘飞的身影宛如鬼魅
　　发病么？紫萱轻轻皱眉，难道他们的王子和帝君有相同的病吗？活该？
　　等等，她说他们的王子叫什么？莫失？
　　莫失莫忘，莫离莫弃……
　　这句尘封的誓言，挣脱了往日刻意的束缚，迅速填满她的心间……
　　片刻后，她又自嘲般的笑了起来，就算王子的名字叫做莫失，由来于那句誓言，恐怕也不是为她……
　　她那个苦命的孩子，刚刚生下就被别人带走，她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也许，孩子已经被炼药了吧。
　　短短一年，她又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可是，那个女儿，却不得她的宠。也许，是心里不平衡吧，也许，是这样的。

　　归云阁，秦殇紧紧地抱着瑟缩不停的秦莫失，不断地安慰着他，可惜他无论内功外功，皆是极阴极寒，不能为儿子减轻丝毫痛苦。
　　痛，一种堪比凌迟的痛苦，带着彻骨的寒冷，淹没了秦莫失瘦小的身体，他布满冷汗的小手紧紧抱着父王，可是他仍旧很冷，冷到让他觉得，父王冰凉的身体都有了温度。
　　望着儿子那皱成一团的身体，再看看他发青的小脸，秦殇感觉，似乎有什么重压在心头，让他如同一个溺水者般，无法正常呼吸。无助，真的很无助……
　　“父王，莫失是不会死的……”秦莫失仍然坚持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嗯，父王知道。”秦殇强忍心头的悲痛，声音哽咽
　　“莫失，还要陪着父王一起，等母后……”秦莫失勉强使自己露出笑容，他不要父王为他担心。
　　“嗯……”秦殇把脸侧过一边，他好怕儿子看到自己软弱的样子。
　　“秦殇，孩子怎么样了？”柳无痕几乎是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五年以来，他已经把秦莫失当成了亲生儿子一般，疼爱有加，尤其是，看到那张和他父亲一样坚毅的脸，更是让他打心眼里心疼。
　　“快来看看他，这孩子是第一次喊疼。”一见到柳无痕，秦殇心头的一块大石便落地了，他知道，只要有柳无痕在，一切都会好的。
　　柳无痕皱了皱眉，孩子和他父亲一样坚强，无论病痛再怎么折磨，他也从未叫出声来，这次一定是……
　　“你先出去吧，我给孩子施针，吩咐宫女，准备些姜糖水，越热越好。”柳无痕抽出了随身携带的针盒，把孩子的衣衫解开，支开了秦殇，他怕，秦殇会心疼。
　　“无痕叔叔，莫失会死吗？”秦莫失仰头看着正准备为他施针的柳无痕，小小的脸上，全是与年龄不符的绝望和悲伤。
　　“别怕，莫失，叔叔会救你的，你的病，一定会好的。”柳无痕强装镇定地回答，他真的不想再看任何人绝望的眼神，尤其是，不想看自己关心的人绝望地望着自己的眼神。莫失还那么小，可是，却经历了这种不如死去的非人折磨，他已经成熟的让人难受。
　　“我不怕死，这样活着，不如死了。”秦莫失咬着小小的嘴唇，脆弱的眼泪被他强忍住，父王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眼泪是懦弱的象征，他不要懦弱，所以他不会哭的。
　　从记事起，他就被寒毒折磨，没日没夜的冷，透入骨髓的痛让他这么小的孩子懂得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不准胡说。”柳无痕不忍心大声斥责秦莫失，毕竟，病不是孩子的错，而且，这样让他痛不欲生的活着，还真的不如让他死了痛快……说出这种话，也只能证明孩子太痛苦。短短五年，莫失似乎已经长大了，成熟，懂事的让人心酸。
　　“我就是舍不得父王。”秦莫失终于把身子抱成一团，小小的肩膀不断地抖动着，眼泪簌簌落下，“我舍不得远兮叔叔，舍不得无痕叔叔，舍不得箫烈叔叔……”他有些泣不成声，他来到这个世界，短短五年，他还没有学习更多的东西，没有出过血夕城，还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他有太多太多未完成的心愿啊，可是，上天，给他的时间，还够吗？
　　“傻孩子，你不会死的。”柳无痕一向坚定的心志，几乎让这个孩子给彻底摧毁，五岁的孩子，正是撒娇耍赖，受尽父母宠爱的年龄，可是他呢，几乎日日夜夜被寒毒折磨的生不如死，随时都要担心自己失去生命，这种不知有没有明天的恐惧，对一个孩子来说，该是多么残忍。
　　“我不想死，无痕叔叔。”秦莫失抱着小肩膀，终于失声痛哭了起来。他毕竟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他还有，对未来的幻想，他想当一个，跟父王一样的大英雄，可是，上天会给他这个机会吗？他好害怕，真的好害怕啊，无助，孤独，还有对未知的命运，让他内心充满了恐惧，满满的恐惧和不安，让他幼小的心灵，遭受了巨大的创伤。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啊……
　　王宫里有他的弟弟莫离，有他最尊敬的父王，有他最喜欢的远兮叔叔，有最疼他的无痕叔叔，有教他武功的箫烈叔叔，有最宠他的晚秋姑姑和绝刃叔叔……
　　他对死亡的定义就是，死了，这一切，就都没了。
　　再也不能和莫离弟弟一起玩，再也不能看到面冷心热的父王，再也不能听到远兮叔叔关心的话，再也不能闻到无痕叔叔身上的药味，再也不能练习箫烈叔叔的武功，再也不能了，什么都不能了……
　　只要想到那些，他就好害怕死亡，好怕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好怕好怕……

　　柳无痕紧紧地握着拳头，施针所用的银针穿透了掌心，可是他竟然没有发觉，看着满脸泪痕的秦莫失，他心中，狠狠的疼了一下。第一次，这样怨恨自己无能，他妄为神医，他连一个孩子都治不好……
　　可是，这一切，又能怪谁？怪秦殇？怪晚秋？怪紫萱？还是怪自己？
　　现在发生的这些，都只是，当初造下的恶业啊！
　　他勉强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他知道，自己要是说出丧气的话，那么这些人，就都会失去活下去的希望。他抚摸着秦莫失的头，说道，“莫失放心，无痕叔叔一定能救你。”

　　秦莫失点头，他相信，无痕叔叔一定可以救他，因为无痕叔叔是神医。如刀刮骨的疼痛已经过去，现在只剩下冰冷的感觉如同一条毒蛇一般，游走在他全身，让他忍不住战栗，寒冷，由骨髓深处向全身散发着的阴冷，让秦莫失瘦小的身体瑟缩在一起，更加令人心疼，他不停地发抖着，似乎寒风中的落叶。

　　秦殇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一脸恍如落日般凄然的神色。
　　“后悔了？”箫烈鬼影一般地出现在他身后
　　秦殇摇头，片刻后又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后不后悔，从五年前，把孩子留下来，他不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了么，可是，心，怎么还是那么痛呢。
　　“是啊，只要有一丝希望，谁肯放弃呢。”箫烈望着秦殇沉郁的面色，眼里略带了些伤感，这不就是人性吗？只要有一点点的希望，都要拼了命去争取，去奢望上天会降下奇迹。可惜，上天哪有那么多奇迹降给他们这些早已被命运抛弃的人。
　　人都是这样吧，有些事明明知道结果如何，却不忍放弃，因为不甘心，也因为放不下。比如秦殇，比如柳无痕，也比如，箫烈自己。
　　他虽然表面上嘲笑秦殇的执着，嘲笑柳无痕的死不悔改，可是他自己，同样也在日以继夜地看着已经可以倒背如流的医书，希望可以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从而力挽狂澜，可惜，希望却很渺茫，孩子的毒，是娘胎带来的，是母体给予的，怀孕时候若中了毒，大人虽然可以用药剂，施针来解，可是肚子里的孩子呢？等到孩子出生，毒素已经早已深入骨髓。所以，母体所带的毒，无法可解……
　　谁都不愿意承认，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孩子，只能一步步走向死亡，就像，他的父亲一样。可是，他的父亲比他幸运一些，因为，他的病或许还有的治，而孩子……
　　“阿烈，你爱过一个人吗？”秦殇抬头看着天空，眸光穿过了树叶，穿透了天空，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一直飘到很远很远
　　“没有，看你爱的那么辛苦，我还是别爱了。”箫烈也只是面上冷酷，其实他和秦殇周围的兄弟都是一类人，自己将一颗善良甚至火热的心，掩藏在冰冷的外表下。装作对所有的东西毫不在意，其实内心里，却比谁都要在乎。
　　因为怕失去，所以装作毫不在意，因为怕受伤，所以装作漠不关心，这也是，人性的一个弱点吧。
　　秦殇苦笑了一下，是啊，情爱好比月中丹，看时容易取时难，说多容易啊，做，多难……爱也许真的是一种苦海无边，否则，自己怎么会受这么多苦，从年少轻狂，活生生变成了少年老成。情爱，真是磨人的东西。
　　“义父，莫失王兄还好吗？”秦莫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秦殇旁边，一双胖胖的小手紧紧抓着秦殇的衣襟，他很早就懂事了，他知道，莫失王兄带着很严重的病，严重到无痕叔叔都治不好。他好害怕，会就这样失去了他最好的玩伴，最好的兄弟。
　　“莫离，到义父这里来。”秦殇把秦莫离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小脑袋，这四年来，因为有莫离在，也弥补了他心头的不少失落，减少了些阴影。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四年了，他竟把莫离当成了亲生儿子一般，见到他，就十分亲切，这或许，就是天命吧。
　　也许，是因为潜意识里知道莫失无法存活下去，这才，找了别人来代替，希望可以分散些自己的感情，免得，失去莫失的时候，会肝肠寸断。
　　自私如他……
　　明知道，紫萱恨他，不会老实地留在他身边，可是他还是固执地去留住她，明知道，莫失身上带着剧毒，会活的生不如死，可是，他还是自私地让他存活了下来。
　　他苦笑了一下。自私到他这个地步的人，恐怕，也是世间少有了吧。
　　“义父，王兄会没事的，莫离相信，无痕叔叔一定可以治好他的。”秦莫离看着义父脸上这种失落伤悲的表情，忍不住安慰。
　　“嗯，义父也相信无痕。”秦殇的笑容十分牵强。他是很相信无痕，可是，无痕也只是个人啊……
　　箫烈看着秦殇，在看看秦莫离小小的脸上那种笃定的神情，同样苦笑了一下，被别人这样信任着，到底，是幸，是不幸？
　　有时候，被信任，同样是一种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