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敌袭 ...
-
族长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气得浑身颤抖,手中拄杖更是狠狠朝她扔过去:“竖子无礼!”
身边族亲生怕他一口气没喘上来撅过去,连忙围着顺气的顺气,端茶的端茶。
“族长息怒啊!”
“穆庭春!你莫不是疯了不成?!”
族老们纷纷怒骂拍案,姚山大吼道:“都闭嘴!”
他的威信还是挺大的,帮众立刻噤声,穆家一些子弟仍有些忿忿,不情不愿地住了嘴。
姚山看上去冷静了些,目光锐利如鹰:“穆大丫头,你这是何意。”
“屈人之兵,不战而胜。”穆庭春直视他,“你们那一套拼杀的办法,太蠢。”
“哦,那你有何智计?”族长冷笑,一把甩开旁人搀扶的手臂。
“不若我们赌一局,如你计败,便是无能主掌帮派,必须退出帮主之争!”
穆庭春不为所动:“若成呢。”
“呵呵,”族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眼角流露着深深的不屑,“那我穆族自愿退出便是。”
“可。”她无视姚山的眼色,平静点头应下,随即讲起她的计划。
“莲花帮在广平劫走我们的货船后,必然没有那么快就能运回,我们可以借由这个信息差,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待她细细说完,姚山神色莫辨,斟酌了半晌:“穆大丫头,你可知你这计划太过危险?一旦他们察觉,其中一干人等,包括你,都有可能丢掉性命。”
穆庭春微微一笑,颇有几分洒脱与豪气,寒风猎猎吹起裙摆,她的目光决然坚定,犹如一把利剑直破开重重迷雾。
“为我漕帮,纵死何妨?”
姚山深深注视她片刻,用力拍拍她的肩,欣慰中带着笑意:“不错,有老帮主遗风!”
他跟着老帮主打拼数十年,最明白成大事便是要抓住时机果断行动的道理。
姚山果决道:“好,那我便同你共赌这一回!兄弟们,你们觉得呢?”
漕帮人从不惧怕危险和挑战,早就已经摩拳擦掌,豪气冲天。
“听穆大小姐的,干了!”
“干!”
“干他爹的!”
·
莲花帮与漕帮不同,他们盘踞的大本营不在城内,而是在城郊的翠飞山上的莲花寨。
此时已入了夜,比起昏暗的白日,黑得更为浓稠,如同化不开的墨点,山中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雨还是未停,棉衣湿冷厚重地贴在身上,难受得紧。
“这雨下的,跟牛鞭子似的,打在人身上还怪疼咧。”
一个北方口音的小子吸溜了下鼻涕,小声嘟哝。
旁边相熟的人也道:“唉,这都冒雨蹲了几天了,眼看着人都要淋病了,我可没那闲钱看医,真不知道上面在想什么……”
他们这一开口,惹得周围一圈人也都窸窸窣窣抱怨起来。
几日前,帮主突然宣布上下戒严,说是要进行一件大事,派了多人在进山的路上埋伏。
这可是个苦差事,天寒地冻的又下雨,没人愿来,任务层层下派,最终落在他们这群底层小喽啰身上。
“安静!”
队长牛二发出警告。
北方小子撇了撇嘴,仗着天黑看不清,用口型骂了句吊毛。
拿着鸡毛当令箭,啊呸。
他扭过头,打算再扯片叶子擤鼻涕,眼角瞥过前方山路,忽然一顿,慌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再聚精会神地看过去。
“那是人么?牛哥,我好像看着人了……”
“我操!在哪儿?是敌人吗?”
“敌袭!警戒!是敌袭!”
牛二一巴掌呼过去,嘴里骂道:“憨货!想把人吓跑么?都给我安静待着!”
他们方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应下,屏气凝神握紧了武器,心脏砰砰跳着,等待一无所知的敌人进入包围圈,落进事先布置好的陷阱里。
两丈深的坑里插满磨尖的楔子,栽进去了就是一死,万箭穿心。
行人逐渐走近,满打满算不过十几人,身披蓑衣斗笠踏雨而行,为首的黑衣人手提灯盏开道,其他人抬着大大小小的箱笼跟随,没有一个拿着武器,神色都十分自然。
怎么看也不像来寻仇的。
牛二看着看着眉毛越抬越高,欲言又止。
这怎么跟上头说的对不上号呢?
一行人像是十分熟悉山路的样子,飞快就走近来,在距离陷阱一步之遥处,将将停住。
只见黑衣人忽得转过身,正对上方他们所在的方向抬手抱拳:“佛前莲花开三朵。”
“……春来杨柳折几只。”牛二接道,又反问,“佛光照莲台。”
“好汉归绿林。”黑衣人对道。
“嗐,”其他人随即泄了劲,“原来是自家弟兄,虚惊一场。”
牛二怒瞪了一眼这群没心眼的蠢货,扬声问道:“你们是哪个堂口的?”
“碣石堂。”
竟是他们帮主郑沧海的部下!
牛二虽然对来人的身份半信半疑,仍是不免心生惶恐。
只因莲花帮对内那一套森严的阶级体系。
以帮主的碣石堂为首,能进入那些大堂口的帮众待遇最优越,受人尊敬,被称作“三瓣莲”,中等堂口里的帮众是“二瓣莲”,其中的关系户最多,小堂口“一瓣莲”的人数最多。
莲花帮是会给帮众发月俸的,据说三瓣莲的月俸足有十两银!还不算另外接活的钱。
牛二的梦想就是能成为三瓣莲。
牛二叫了几人一同从高处下来,绕过陷阱走到黑衣人身前,语气客气,“大人,小人名叫牛二,奉帮主之命在此看守,您是从何处来?”
他边说边向后瞥,这一眼真叫他吓了一跳,只见黑衣人身后还站着一个白衣女子,先前却被他高大身型遮住了。
“广平。”黑衣人淡淡道。
牛二瞳孔震动,他和身边这群一无所知的蠢货不同:“是那个……”
“对,”黑衣人打断他,“任务已成,我们截获了许多漕帮贿赂官员的财物,此女也是漕帮准备送给官员的美人,刚好一同抓来献给帮主。”
女子身量细弱,看上去年纪很小,双手被用麻绳捆绑到身后,衣着单薄,湿漉漉地紧贴肌肤,透出几分不可言说的曲线。
她低头瑟缩着身体,乌发凌乱贴在唇角,嘴唇发抖,应该是被冻的,听到提起自己时抬眼看向他,柳眉杏眼,若出水芙蓉,确实是个惹人爱怜的美人。
“啊,原是如此……”牛二走近几步,看见黑衣人侧颈青黑色的三瓣莲刺青,心中一动,搓了搓手又大着胆子问:“这些箱子可否能劳烦您打开给小的看看,是上面吩咐下来的规矩,须得查仔细了。”
“你查便是。”黑衣人出乎意料的好说话,让被欺压惯了的牛二有些受宠若惊。
他接过钥匙,就近走到黑衣人身后的小箱子前,细看箱面木漆斑驳,有暴力打开后重新换锁的痕迹,甫一开启,大块大块的金元宝银疙瘩呼啦啦掉落下来。
牛二眼睛都看直了,傻在原地,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我的天爷呀,这得是多少钱……”
陪同他下来的小弟喃喃,机灵的早已经飞扑过去疯抢掉落在地上的金银珠宝。
“发财了!发财了哈哈哈哈哈!”
还在上面的几十人哪里受得了这刺激,纷纷红了眼,霎时冲下来,地上的没了就往箱子里抢。
“你们做什么?住手!都给我住手!”
牛二气急败坏,连声大喝,哪里能止得住这帮人?
都是帮要钱不要命的,不然也不能加入莲花帮,眼看着有些人的眼神已经渐渐变了。
他心知要快点把东西送到帮主面前,越少人看见越好,不再多说,下了死劲撞开那些人,顾不得再去检查后面的箱笼,焦急道:“大人,我带您速速上山去见帮主!”
那些人虽然有想法,到底不敢贸然抢宝与莲花帮为敌,只得目送一行人远去。
夜更深了,黑暗厚重,寒风穿过林间形成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啸声,一切都好似在大雨中扭曲纠缠。
翠飞山是座不大不小的山头,约三百米高,山寨就建立在它的顶部,只有一条路通往,两侧是悬崖峭壁,地形可谓是易守难攻。
牛二带着黑衣人赶了半个时辰的路,才隐约见到山寨的轮廓。
此时寨门紧闭,他上前叩门,等了片刻,上面的人才探出头来查看。
“牛二,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没到换班时间呢。”守门人睡眼惺忪。
自从这些天有牛二小队守在山下,他们倒是能犯懒偷闲了。
“我给从外地回来的三瓣莲大人带路,”牛二不欲和他多说,催促道,“快点开门,耽搁了大人的事你可担当不起。”
守门人不过区区一瓣莲,听了这话不疑有他,立刻开了一角小门放他们进来。
就这么……顺利地进来了?
黑衣人,也就是姚山,颇觉恍惚。
他不由在心里默默感叹穆大丫头料事如神,忽然感觉到衣角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姚山会意,拦住牛二道:“等等,让人先将此女带去梳洗一番,免得形容狼狈,到时候惹了帮主不喜。”
“哎,是,还是大人想的周到。”
牛二叫住一个刚好路过的女人,让她将美人带入后院好生照顾,着重强调了是预备献给帮主的。
山寨内的女子不多,一半是帮众的家眷,还有一半便是像这美人一样从各地掳掠、哄骗来的。
一行人大摇大摆地径直往前走,越深入内部,建筑越豪华,当然是高层们居住的地方,因为是夜间,天寒地冻又下雨,路上没什么人,竟是畅通无阻,一直走进核心区域议事堂。
议事堂面积甚大,是莲花帮平常用来商议要事、会客的重地,建造的也很是庄严贵气。
牛二舔了舔唇,神色按耐不住的激动,他如此鞍前马后,厚着脸皮和三瓣莲大人们随行,自然是别有心思。
可殊不知姚山也是个冒牌货,要是没有他带路,说不准早就露馅。
两人就这么揣着心思装聋作哑,彼此还都挺满意。
推开正堂的门,只见堂内那块飘逸隽秀的“紫气东来”匾额下,赫然已经聚集了一批人,应是原本就在此处开会的。
其中一人三十上下的年纪,身材瘦削,眉压眼,散发着狠辣阴鸷的气质,见到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来,也只是处变不惊地皱了皱眉。
“你是谁。”
牛二一眼就认出,他正是莲花帮声名远扬的二帮主钟江!
这正是他要的机会!
他两颊通红,甚至忘了行礼,滔滔不绝地就开始做自我介绍:“钟二帮主,小人叫牛二,近日在山下做埋伏小队的队长,虽是一瓣莲……”
“闭嘴,没问你。”钟江不耐烦地挥手,眯起眼细细审视姚山,“我从没见过你,你到底是谁?”
牛二一脸懵:“这是咱们派去广平的三瓣莲大人啊,二帮主难道不知道么……”
虽然做足了暴露的心理准备,可还是心有不甘,明明就差一步便见到莲花帮帮主郑沧海那个老贼了。
姚山不再犹豫,吹出一记响亮的口哨,他身后影子般沉默的汉子们瞬间反应,不知从何处拔出锃光瓦亮的长刀朝对面那群人就扑了过去。
牛二此时的脑子终于绕过弯来了,腿软得跌坐在地,指着姚山尖叫:“啊!你们不是莲花帮的!敌袭!快来人啊!这里有敌袭!”
转眼间两拨人已经打成一片,外面的帮众听到动静赶来相助,这时又有三四个汉子从巨大的箱笼中破箱而出,拦住他们平衡战局。
箱笼破裂,面上一层装的金银珠宝爆了遍地,新赶来的一瓣莲们发了疯似的只管捞,挡了拼杀的帮众的路,索性敌我不分地开始暴揍痛骂,鲜血飞溅,一时场面混乱异常。
随着莲花帮越来越多人进入战局,漕帮人数不敌,逐渐落了下风。
姚山背上肩上都挂了彩,伤口虽然不大,但也在滋滋往外冒血,渗人得很。
钟江被护在中间,阴冷着张脸,嘴角挂着势在必得的嗤笑:“找死!”
以为混进莲花帮就能出奇制胜?可笑……
“二帮主,不好啦!”
议事堂外一个小子不敢冲进来,遥遥地大喊,“山寨外面有数百人正在攻门!马上就要闯进来了!”
钟江脸色陡然变化:“什么?!怎会如此?不是早就设下陷阱和埋伏了吗?废物!操他爹的,都是一群白吃干饭的废物!”
“先把这群漕帮的杀了!”
钟江神色狠绝,明知活捉他们去和漕帮谈判会更有利。
手下领命,持刀欲动手。
“住手!”
女声清脆,如划破夜幕的一道天光。
议事堂堂口,先入眼的是一圈手持武器的莲花帮帮众。
被他们围在其中的是个白衣女子,她一手持小刀横在身前中年男人颈侧,谨慎地向前挪步。
那一圈莲花帮帮众也只能小碎步向后退,场面看上去有些滑稽。
不过没有人能在此刻笑得出来,因为那个形容狼狈被挟持的中年男子,正是他们的帮主郑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