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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未婚妻 ...

  •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门口传来一声暴喝——住手!”

      连绵数日的雨终于止歇,这两三天来天气都很不错,沆城恢复了往日繁华,来来往往被迫停工的人们重拾起生计,紧绷的脸庞终于有了一丝放松。

      城中最大的一家广式茶楼里,说书人正眉飞色舞讲述着当下最火热的故事。

      “定睛一看,来人身长八尺,面黑如墨,一双吊眉威风堂堂,两眼似火怒目圆睁,真是好一副女中修罗,金刚天王的样貌!”

      “只见她抬手间便将一人活生生撕成了两半,直吓得莲花帮众人两股战战,飞虫一般四散逃命去也……”

      茶座几乎满了,说书人的嘴上功夫不错,听众无不津津有味地望向他。

      只是无人在意的角落,一头戴方巾身着青衣书生打扮的男子,格外突兀地垂着头,神情越听越呆滞,本来还算清秀的脸愈发苍白难看。

      他再也听不下去,失魂落魄地离开茶楼,可走在路上,耳边路人的谈资也都是此事。

      沆城本地人早就苦莲花帮那些嚣张跋扈的小人久矣,近日得知他们被漕帮血洗,终于出了口恶气,人人心里都痛快。

      青衣书生恍恍惚惚的,没注意看路,迎面被人轻撞了一下,就踉跄着跌坐倒地。

      那人似是被他吓了一跳,立刻上前关切道:“这位兄台真是抱歉,是在下冲撞了你,可有受伤,是否需要送你去医馆?”

      书生抬起头,逆光铺洒,将对方的轮廓勾勒出金黄柔和的边线,他眯缝起眼才能看清。

      男人身姿挺拔,一袭月白色的衣袍,外披鹤氅,显得低调而华贵,身后还有马车仆从跟随,显然家境不俗。

      他生的龙章凤姿,端得是书生见过最俊朗的君子,偏偏气质温润如玉,声如山间清泉,对视时凤目中满是真诚歉意。

      书生本想拒绝,起身时却感到脚腕钻心的疼痛,大概是扭着了,只好应下。

      仆从将他扶上马车,神游天外的魂回归当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是给别人添了麻烦,怎会有男人身子骨弱到轻轻一撞就受伤,他不由在内心责备自己,面上也添了几分窘迫。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十分好脾气地笑笑,率先开口解了他的尴尬:“我名裴兰台,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书生扯起嘴角:“叫我白逢便好,给裴兄添麻烦了,对不住。”

      “哪里的话。不知白兄是哪里人,听口音不似沆城本地。”

      “我是青州人士,今日才入城……”白逢简单介绍起自己,他是庆云十三年的秀才,今年参加秋闱落榜,路过此地便进城来探亲。

      两人本只是客客气气地闲谈几句,谁知却越聊越投机,互相都觉得对方人品学识不错,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意思。

      氛围和谐,马车内的一应用具也都十分舒适,白逢渐渐放松下来。

      “白兄,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裴兰台顿了下,又道,“我观你一直面带愁容,可是有什么心事?不若和我说说,或许能助白兄些绵薄之力。”

      白逢沉默片刻,他不是什么交浅言深的性格,可与裴兄确实投缘,心中的苦闷正好无人诉说,终于不再压抑,咬牙艰难开口。

      “你可知漕帮帮主之女?她……是我的未婚妻。”

      “十多年前,先父曾救过漕帮帮主一命,二人结成生死至交,她尚在腹中时便指了这桩婚,后来两家分居两地,我四处赶考,婚事也就耽搁下来。”

      裴兰台了然地点头,拱手道:“那白兄此次定是前来成亲的吧,确要恭喜白兄喜事将近了。”

      白逢惨笑一声:“何喜之有啊?裴兄是不知道,据说那漕帮女身高足有八尺,面如阎罗可怖,甚至能……”

      他打了个哆嗦,牙齿发颤,“……能手撕活人!”

      “我只是一介小小书生,愿景便是同天下读书人般,有一贤妻携手同行,可、可她!唉……”他摇头,悠悠叹了口气,知晓自己未中举时都没有此时绝望,“我虽有退婚之念,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可轻易退去,漕帮也不会同意的。”

      裴兰台长眉微蹙,面露不忍,似是跟他感同身受,叹道:“姻缘乃终生大事,不可勉强委曲求全,我想若是令尊在世,也不愿见到白兄婚姻不睦。”

      忽地,他一抚掌,在白逢惊讶的目光中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坚定道,“我与白兄一见如故,此事,便由我来帮白兄解决。”

      白逢从见到裴兰台的第一眼便知他家境不俗,后来又观他言谈举止,愈发肯定他必然不是什么等闲富商子弟,而是出自有官职实权的家族。

      他说出此事也是存了点寻求帮助的心思,见对方如此轻易就同意,心中立刻一喜,继而又表现出些忧愁,假意劝道:“漕帮势力甚大,裴兄切不可为我冒险。”

      裴兰台微微一笑,透着背景强大带来的自信:“江湖草帮而已,不足为惧也。”

      白逢如同吃了颗定心丸,愁眉苦脸的神色瞬间舒展,一把抓起他的手,感激涕零道:“裴兄,我今日才知何为人生挚友,这份恩情我定当铭记于心,日后鼎力报答!”

      裴兰台当然说不用,两人又说了些互相称赞的话,才到医馆。

      下车后,裴兰台还亲自送他进去,特意留下个仆从照顾他,又给了几十两银子,白逢自是几番推拒才接下。

      “对了,差点忘了!”离开前,白逢将一个白玉手串交给裴兰台,“这是我与漕帮女的订婚信物,劳烦裴兄帮我退婚时一并还给他们了。”

      谭氏医馆位居城东,东边向来是富家贵族居住的地方,不似城南码头那片摩肩擦踵热火朝天,这里一整条街上行人寥寥,重重叠叠的深宅大院可以很好地将肮脏掩瞒,传不出一点风声。

      仆从娴熟地为主子撩开车帘,却见车内竟然不知何时进了一黑衣人,正垂头恭敬地等待。

      黑衣人见到男人,立刻屈膝行礼:“太子殿下。”

      裴兰台,或者说当今太子裴隐,面无表情地略过他,退去伪装,一双凤眸冷得令人心惊。

      他漫不经心地用帕子擦手,擦完一遍,又换另一张再擦。

      熟悉太子殿下的人都知道,他有非常严重的洁癖,尤其厌恶别人的肢体触碰。

      黑衣人虽然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心中还是默默为引起太子洁癖的人点一支蜡。

      “查得如何。”

      “殿下恕罪,属下并未查出沆州知府和吴丰的往来证据。”黑衣人语气恨恨,“京城那边也传来消息,李义康在狱中……自尽身亡了。”

      李义康,曾任漕运淅江监兑官,因受贿下狱,本应判罚流放,只是被太子拦下了。

      监兑官一职,是四十年前漕运改革后设立的,最初漕运实行的是“支运”法,由江南百姓运至指定的四处粮仓,再由卫所官军运至京城。

      可此法弊端明显,百姓既要出漕赋,又要承担漕运,加之各种官吏在其间强取豪夺,纷纷不堪重负,逃者甚多。

      后来有官员提出可以让百姓支付官军额外的费用,官军赴江南各水次交兑,然后直接运往京城,此法被称作“兑运”,沿用至今。

      可就算施行兑运法,近年来漕弊还是十分严重,漕粮更是不知为何年年降低,前年还有四百二十万石,今年却连四百万都不到。

      皇帝不理朝政已久,就算上报也得不到认真处理。

      当今的朝中局势非常混乱,世家盘根错节权力倾轧,皇帝扶持的宦官集团手眼通天,两派相互斗得难舍难分,但在贪墨国库和搜刮民脂民膏一事上,倒有无言的默契。

      太子殿下欲彻查此事,可漕运官员上至总督巡抚下到县丞主簿,沆瀣一气,嘴硬得跟铁桶似的,半年来没查出任何有用的证据。

      李义康算是个意外之喜,可他自杀得太快,没来得及审出线索。

      黑衣人只听殿下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自杀,呵。”

      他追随殿下已久,默契地从他的话中听出未尽之意。

      不是自杀,是背后之人动的手!
      黑衣人眉心一跳,他们坐不住了,这正是证明了他们探查的方向是正确的!

      他激动地抬起眼看向殿下,却见殿下手中又换了张帕子,在擦拭着一个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白玉手串。

      “你对漕帮了解多少?”
      殿下忽然话题一转,让黑衣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朝廷当然是不愿见到这些自立帮派的,只是地方无力去管,加上他们大部分也只是为谋利,没打着造反的旗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眼罢了。

      他斟酌着道:“漕帮在江南名气不小,以“义”字为立帮宗旨,名声也不错,近年虽有衰弱之相,但是听说他们解决了莲花帮,未来也许能东山再起。他们靠运送商船获利,官军运送漕粮时也多会雇佣他们。”
      “殿下是想通过漕帮去暗中探查?”黑衣人悟了,眼前一亮,又有些为难道,“可是咱们在漕帮内部没有安插过人手……”

      裴隐缓缓将白玉手串穿过手腕,他肤色白,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与手串相得益彰的漂亮。

      垂下眼时,说不出神情哪里变化了,气质陡然改变,他微微一笑,多了些书生般的弱质青涩,和白逢如出一辙。

      “现在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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