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神今天逃婚》雾里看鲸

16、种白菜

　　秋老虎的太阳不是盖的。

　　九月的尾巴，毒蝎子似的透过纱窗直射进来。

　　不消片刻，身上就被日光刺出星星点点的疼，因为疼格外的空虚。

　　我撑着虚弱的身体，顶着苍白如纸的一副面孔将那书送回去，张先生早跟吃了苍蝇一样面无表情的坐着，“就差一天...就差一天...”

　　我抱着书站在门口问，“你给他违约金了吗？”

　　他呆呆的摇头，心如死灰的样子，“明天给...”

　　还有希望，我大起胆子道，“先别给，我亲自去看看，那古玩城叫什么？”

　　“宁玉阁。”

　　百里送离着实没想到我会这样说，其实我不为别的，只为我真心地想将这个小摊子打理好，也只为我在这人世间有个差事，活出个意义。

　　我彼时红着个眼睛，面色惨白，双腮消瘦那样子实在是有点儿吓人了。

　　百里送离可能怕我随时会晕倒一直尾随着我，但不似往常那般说话了，他可能觉得我连说话都耗费体力罢...

　　事实上确乎是这样，我也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随时随地的昏死过去。

　　轿子在宁玉阁前停下，那是一个很气派很古朴的小楼，我带着面纱问里头看门的小厮，有气无力的问，“宋掌柜呢？我要见他。”

　　“你是谁？”

　　我虚弱的回应，“他在竹门书商要了书来着。”

　　那小厮突然怒目圆睁起来，“就是那不靠谱的破书商啊，你们耽误了我家老爷送人情，还好意思来见人！”

　　我也坚定道，“我不见人不会走。”

　　他见我执拗便道，“我家老爷今天见贵客，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愿意在这大日头下待着便待着呗，与我说的着么。”

　　那日头确实不是盖的，我待了半个时辰，身上的汗滴蜿蜒流下像是无数只虫子爬行着一般，百里送离多次看不下去让我去休息会儿，他替我在这侯着，我都拒绝了，“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犯的错自该亲自道歉的。”

　　他微怔了怔，“你没吃没睡多少天了，会熬不住的。”

　　然后他打横将破玩偶似的我抱进一片树荫处，我在他抱我的一瞬间倒在他的肩头昏了过去，百里送离知道我那是热的虚脱，他解开我的衣裳，周围没有什么河水，他就捡了一片大叶子在我身边摇啊摇。

　　但老天是可怜我的，不消片刻外头竟下起了雨，他又用那叶子接了些雨水，从我的唇缝灌进去，我这才逐渐有了意识，感觉到我的身上有了些湿乎乎的感觉，方知道原来下雨了，我第一反应竟是我那些书有没有湿，这厢挣扎着意识欲起来看它们，没有...它们在书箧里待的很好，我勉强笑了笑。

　　而后便发觉我此时呼出的气竟是热的，我大概是发烧了，整个人难受的厉害，却听闻那看门小厮殷勤的一声，“掌柜，您回来了！”

　　这一声刚落，我拔腿跑了去，拉住那掌柜的手腕，掌柜的吓了一跳一下子甩开我，我一推便倒却扔护着我的书箧不落入水里，我慌忙的将书箧递过去，“这里头...都在这里头...没有湿...”

　　雨水尽数打在我的身上，百里送离的披风自我身后送过来将我罩住。

　　宋掌柜的轿子里头却还有一人，那人走到我的身边，我看着他的脸反应了好一会儿，我熟悉他，宋掌柜前头引路殷勤着，“胡落先生，您尽可以开条件，只要能给我们的陶瓷提笔作画。”

　　对，胡落先生...

　　他没有多看我，我那时候脸上带着面纱，我也不知道他认没认出我来。

　　不过他却实实在在的帮我解了困，“既然人家姑娘都送来了，宋掌柜给胡某个薄面，便收下吧。”

　　他一连着奉承胡落唉了好几声，我喜出望外，不住的点头道，“谢谢...谢谢...”

　　留下这句话胡落就进了那古玩城。

　　我回去之后就病了好几天。

　　百里送离也不去训练军队了，就那么给我端茶送水的照顾我。

　　“你不去训练了？”

　　他斜了我一眼，“说好是我要帮你做事儿的，你现在病成这样，是又来讽刺我窝囊了吗？”

　　我摇了摇头，撑着一口气与他说，“我都是开玩笑的，我从来没觉得你窝囊...我觉得你特别好，特别的有担当...不管是对你的未婚妻，还是你的族人，也包括我...虽然你的脾气冷冷的，但你在身边特别安全，就像家。”

　　他被我说的甚不好意思，将我的被角往我的身下掖了掖，“好好休息，少说话。”

　　我默认，我确实不想说话了，只想赶紧睡着，睡觉前我还与他道，“你能不能去帮我到竹门书商问一问，宋掌柜给了钱了吗？”

　　他摸了摸我滚烫的额头，“少操心，我帮你去问问。”

　　我睡醒之后，病消下去了大半儿。

　　他端来一碗清粥和一盏浓浓的苦药过来，先与我喂了粥，后又逼着我将药喝下去。

　　我是有点儿怕苦，他看着我皱眉的样子道，“你喝完，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不过是宋掌柜还了钱来罢了，他还像哄孩子似的神神秘秘的。

　　不过，我可以假装不知道，而后表现出十分的惊喜，给足了他的面子和满足感。

　　他却将我的药碗拿去一边儿，开口道，“宋掌柜送了五十两来！”

　　我那病眸忽地闪过一道清光，下意识的抱住了眼前的人，我不知道百里送离怎么想的，而我只是太高兴了而已。

　　当我平复好心情。

　　百里送离又说，“张老头给你了五天时间休息，你可尽情的玩儿，尽情的睡了。”

　　我已然对这几天的安排有了个打算。

　　他一边说，一边走去我那桌子边，拿起我前几日买的菜种子，“你要种菜？”

　　对，我要种菜，这几天我就要开一块儿地！

　　我抓了他的心思有些厚脸皮的问，“你方才不是自责没保护好我吗，现下你帮我刨地吧。”

　　他眉梢一挑，不可置信的问我，“你说什么？”

　　我又郑重其事的说了一遍，一字一顿，说的清楚，“你、帮、我、刨、地！”

　　我喜欢看他为我劳作，叠衣服，洒扫，烧菜，买菜...

　　只要他因为我在忙碌，我就会高兴，会觉得这世上有个属于我的落脚处。

　　这会儿秋老虎依旧在作威作福，我那种子提前那外头晒了两三天，现在种下成活率最高。

　　他半撸着裤腿，扛着铁锹回头看摇椅上用蒲扇遮阳的我，很看不惯的走过来，“我告诉你我不会。”

　　“不会啊～”我想了想，“啊呀，我好像又要晕过去了。”

　　他戳了我脑门儿一下，“你就装吧。”

　　我秀眉一挑挑衅于他，他会揍我吗？

　　其实我是怕他揍我的，但是我知道他不会，他那样好涵养的人只会独个儿生闷气，然后教育我，妥协我。

　　“你这是赶鸭子上架，这叫牛不喝水强按头。”

　　我于光影中靠近他，他彼时蹲在我的摇椅前，我噘嘴点了点头，故作少女气道，“呀！你说得对。”

　　旋即将嘟起的嘴唇耷拉下来，“不过我就是要按头，除非呛死，否则免谈。”

　　他拍了一下我的后臀，“姜错声。”

　　他一字一咬牙道，“你、可、真、是、我、大、爷、啊！”

　　因着他拍得这一下我的面色爆红，一脚蹬着他的胸口将他蹬出去些距离，将蒲扇盖在脸上，“去！快滚！”

　　他身上印着我那脚印子，却因我病了一场脾气好多了，看着我脸上盖这个蒲扇，将那扇柄自我手中拔出来，“你也不嫌热。”

　　我可不嫌热，等等，怎的感觉鼻子里头有东西流出来了？我伸手一抹竟然是血他伸手强势的按住我的脑门，呵道，“仰头！”

　　然后进屋去取了个绢帕浸了水，塞进我的鼻子里头。

　　我赧然享受他的伺候笑道，“我最近太累了...”

　　又忙前忙后的找来一个抹布，“擦擦手！”
　　我就接了过来听话的擦了擦手上的血迹。

　　他这才扛起锄头，一下一下的开垦那块儿我闲来无事用栅栏围城的地皮。

　　他一边刨地一边问我，“完成任务开心了？”

　　“必须开心啊。”我的鼻子里头还堵着绢帕，却仰着脸得意的说。

　　“怎么个开心法儿？”

　　什么怎么个开心法儿，这是个什么驴问题。

　　我倒也不想问清楚，开始胡扯起来，“今日这梵净山的风很畅快啊，水也畅快...”

　　他就着我的胡扯补充着，“树也畅快？”

　　我因为仰头仰的及时，鼻子里头的血很快就不往下流了。

　　这便一边点头一边背着手走近他，“尘埃都畅快，入眼皆畅快，连瞧你都不那么讨厌了。”

　　“谢谢你啊。”

　　我看着他那宽厚的胸膛和脊背在阳光下起起落落，一伙儿功夫就开垦了五垄地，竟不由得笑了。

　　我拿出我那装种子的锦囊，在他开垦好的田埂上撒种子然后再用土盖起来，盖完之后站起来跺跺脚。

　　他一共开垦了七垄地，便收了锄头转身看我，因着被娇养大的，饶是吃了些苦头，依旧能有三分孩子的玩儿性，善良单纯又坚韧，他在我没察觉到的地方勾了勾唇，看着正专心盖土的我道，“我打听过了，现在是夏末秋初，三到四天浇一次水。”

　　他就因为我说种个白菜地还得向人特地打听一番？

　　我抬头问他，“你向谁打听了？”

　　他突然也开始支吾其词，许是也觉得自己太过在意的样子有些难堪，“我...族人...”

　　我站了起来，看向他，我实在想象不到他这样一个总喜欢教育别人的人是如何请教自己的子民种白菜方面的学问。

　　看他难堪，我却嗤笑出声，“将军，等种好了，我亲手做白菜豆腐汤给你喝。”

　　他仰天切了一声，留给我了一个潇洒极了的背影。

　　后来我也确实为他请教了书商的小工做了一碗青菜豆腐汤。

　　原以为爱情会轰轰烈烈你死我活，现今却觉得不过是萌生于朝暮相伴，碗筷之间，日积月累生出的情却是最深切的。

　　这五天的时间过得很快，我也算是充足的休息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