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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矛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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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兰西不明白乌列为什么会突然捅破他们之间的窗户纸。
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虽然有着别样的暗流涌动,但在心照不宣的默契之下,他们谁都没有去刻意打破这份表面上的平静。
瑟兰西喜欢乌列。他喜欢乌列和人人默认的世间常理斗得头破血流,喜欢看他鲜血淋漓地反抗然后失败,喜欢他即便面对命运的不公也不曾弯下脊梁,然后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
乌列身上某种倔强与坚韧的东西让瑟兰西为之着迷。他喜欢乌列的勇气和决心,就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永不熄灭。
然而飞蛾如果被火焰吸引,只会被活活烧死。瑟兰西对乌列的喜欢更像是隔岸观海,隔着耐钢玻璃欣赏太阳燃烧。他不想被海浪打湿裤脚,更不想被恒星的高温灼伤。
所以瑟兰西会留下乌列,给他提供食物,给他买新衣服,帮他处理雄保会,在他因发情而苦不堪言的时候毫不吝啬地安慰、抚摸。但是他不会放乌列离开,不会允许他摘下颈环,更不想给予他自由。
大概是雄虫的劣根性使然,他绝非其中特例。瑟兰西对乌列的一切耐心和纵容,都建立在自己处于绝对掌控地位的前提之下。
可是现在乌列竟主动提出这样不合理的要求,如同往平静湖面中投入一颗石子,瞬间激起层层涟漪。
“我拒绝。”瑟兰西说。没有第二个答案,语气坚决,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甚至懒得找理由推脱。
“哦,行。”乌列轻轻应了一声,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惊讶或失望,只是微微垂下眼眸,就像瑟兰西的反应早已在雌虫的预料之中。
见状,瑟兰西的心中却悄然升腾起一股恼怒的情绪,在他的胸膛中越烧越旺。
在微妙的氛围下,雌虫的神情平静如常,仿佛刚刚那场单方面的对峙从未发生过一般。他的目光落在餐桌上两人喝剩的营养剂空壳上,手脚利落地收拾完。随后,踱步至冰箱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冰箱门上,开始不紧不慢地翻找。
那轻松的姿态,就像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悠然地准备着一场闲适的野餐,而不是刚刚才与雄虫经历了一场激烈的交锋。
乌列微微回头,嘴里随意地问瑟兰西:“还吃得下晚饭吗?”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询问今天的天气如何,与之前紧张得让人窒息的气氛形成了鲜明而又诡异的对比。
“不。”回答简洁而干脆。
乌列耸耸肩,阖上冰箱门,“反正能吃的食材也不多了。”
雌虫情绪稳定,甚至还有闲心挪开一只只橱柜,去寻找此前滚到角落里的魔方角块。
瑟兰西捂着额头。他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恼怒,明明一切都在按照他的预期发展,乌列的请求被他拒绝不过是理所应当的结果。
可乌列那过于平静的反应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仿佛他的拒绝并没有对乌列产生任何影响。如同一片轻柔的羽毛,轻轻地落在水面上,激不起任何水花。既然雌虫原本就不抱希望,那为什么还要问出口呢?
“魔方块滚到了左边那台落地灯附近。”瑟兰西揉着眉心,沉声提醒道。
“谢谢。” 乌列莞尔回应,语气轻快。他的目光顺着瑟兰西所指的方向望去,然后缓缓走过去捡起了魔方块。
“不气了?”雌虫打趣地问道,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手中把玩着红色的魔方块,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
瑟兰西没搭腔,而是转而问道:“冰箱里的食材还能坚持三天左右?”
乌列挑眉,用惊奇的眼神看着他,震惊道:“我还以为你只会吃,没想到你还对冰箱里的食材数量挺有数。”
瑟兰西还在努力调理情绪,没好气地说:“你以为我喜欢关注吗?我这是怕你饿死了。”
乌列听了笑出声:“放心吧,三十天不吃都饿不死。再说了,就算没新鲜食材了,不是还有你那些宝贝营养剂在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默契地轻轻揭过最开始的话题。瑟兰西偷偷松了一口气,心情好转,便计划着为冰箱补充食物。
按照常理来说,横跨整个银河系的虫族帝国不可能缺少最基本的食物供应。然而,随着虫族帝国的不断扩张与发展,拥有强大战斗力的高等级雌虫成为了社会的主导者,先进的技术和生产方式被掌握在少数雌虫手中。
他们利用这些科技优势,提高了资源的生产效率和获取能力,但却将这些成果据为己有,而不是平等地分享给整个虫族社会。
雄虫天性偏爱自然,新鲜蔬果是讨得雄虫欢心的高级资源。明明能够通过先进的农业技术培育出大量的优质新鲜蔬菜,但帝国却限制其种植和分配范围,只供应给高等级雌虫与雄虫,进一步加剧资源分配的不平等。
这种不平等的现象,不仅仅体现在饮食上,还延伸到了虫族社会的方方面面。教育、医疗、居住等资源,都被高等虫族牢牢地掌控在手中。
十分不幸的是,瑟兰西现在只是虫族金字塔中最底端的E级,好歹还是只雄虫,但每个月的新鲜食材供应配额就那么点儿。
瑟兰西并不重口腹之欲,更多时候都是出于对全新口味的好奇心,实际上就连最廉价的营养剂都喝得津津有味。但是瞧乌列对营养剂深恶痛绝的样子,他还真有点担心雌虫先被那味道气死。
该怎么办呢?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又在打什么主意?”乌列瞥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警惕。雌虫很清楚,每当瑟兰西露出这种苦思冥想的表情时,往往意味着他又在谋划着什么。上一次害得他享受了一整套电击疗程,乌列敬谢不敏。
瑟兰西看着乌列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在想怎么能让你对营养剂不那么反感。”
乌列冷哼一声,不为所动:“别白费力气了,那些玩意儿我喝了十多年,死都不可能喜欢上那种口感的。”就是因为不得不接受,所以才会越来越讨厌。
补充完体力,两人开始着手恢复客厅布局。
首先,先把最碍眼的笼子扔进后院,雌虫自觉承担搬运工重任。体积过大,以防万一不能随意处置,只能暂且丢在庭院角落。
重新组装被拆散架的沙发,原本的布套经过一番仔细清洗与漂白处理后,颜色悄然间变淡了些许。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洗涤液的味道极为好闻,瑟兰西抱着吸了好大一口。海绵垫被血液深深地浸透,结构遭到严重损坏,失去了原本的弹性和舒适度,需要替换。
茶几断了一边的腿,雌虫想办法用钉子固定,很稳当。
地毯完全没救,需要替换。
外套上的血渍洗不干净,也许可以直接染成黑色外套?
瑟兰西主持完灾区重建工作,站在焕然一新(并没有)的客厅里气喘吁吁。看了又看,还是对地板上的五个窟窿不满意,又指挥着雌虫将整个客厅的陈设调转九十度把它们通通遮住,讲究的就是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被指使来指使去的雌虫就像个被上了发条的锡皮士兵,瑟兰西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兢兢业业地完成雄虫每一条指令。结果最后瑟兰西累得满头大汗,乌列倒是一滴汗没流。
“雄虫殿下,请问还有什么吩咐。”乌列笑嘻嘻地敬了个礼。
“有钱吗?”雄虫紧盯着他问。
乌列愣了下,摊摊手笑道:“殿下,我的资产都已经上交国家和你了。”
“但是你的账下是零。”瑟兰西无情指出。
“是你把我当宠物养的,”雌虫理直气壮,“宠物不就是替主人败家的吗?”
瑟兰西叹息。买伤药、买衣物、买家具……收入没有,净在支出。这样下去,不光他的原定计划遥遥无期,似乎连日常生活都快维持不下去。
“看来还是要接受夜班的工作。”瑟兰西苦恼地皱起眉头。
亚雌能够承担的工种很少,教育、医疗都不是短时间就能上手的,思来想去也只有继续投身低门槛服务业。
乌列眨眨眼,没有询问为什么,只是说:“你确定作为一只雄虫,要去酒吧上夜班?”
雌虫的信息素往往在夜间更加躁动,多数暴力事件都是在这时候发生。酒吧更是鱼龙混杂,酒精的刺激、信息素的弥漫以及人们情绪的波动相互交织,和随时可能被点燃的火药桶无异。
手无缚鸡之力的雄虫跑去那种地方打工,基本等于羊入狼群,连骨髓都会被吸食干净。
然而瑟兰西做出的决定没那么容易推翻。话音刚落,就已经打开终端开始联络酒吧店主亚林,陈述了自己的想法。
“我会继续乔装成亚雌,不会有危险的。”瑟兰西抽空解释道。
乌列不置可否地发出一声鼻音,盯着瑟兰西。
亚林的文字回复很快,欢呼着感谢瑟兰西愿意接受新的工作,明天就能开始新的排班。
长着瑟兰西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蛋,即使是亚雌都不见得安全。乌列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