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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喧宾 ...

  •   姬俱酒倾身吻住了她。

      晋太子这辈子头一回主动与人亲吻,故而吻得毫无章法,连带着发泄自己不满的情绪凶凶地咬破了荆蝶生的下唇。

      “不许说了。”她有些孩子气般的恼怒。

      荆蝶生尝到了唇上的铁锈味,于是垂眸不愿看她。

      不知为何,她不愿姬俱酒待她这样好,从前为奴时她最善察言观色,顺着主人的喜好说话做事,可是如今在储宫为妾,她却因姬俱酒为了自己与君夫人决裂一事而感到惶恐。

      姬俱酒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于是蹭到女人白皙的颈窝间轻声道:

      “孤喜欢你。”

      荆蝶生第一次被女子告白,不禁有些手足无措,只能被迫拿出过来人的姿态半严肃半害怕地教育少女。

      “太子只是‘喜欢’而已,又不是‘爱’,何况您是女子,怎么可能会对妾身生情。”

      “‘孤不信你从前的那些主人中无人好男风。”姬俱酒淡淡道。

      荆蝶生怯怯道:“可是我们才认识了两日。”

      爱是需要日积月累的,而喜欢有时候就是一刹那的事。

      姬俱酒听罢难得笑了。

      喜欢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吗?

      然而在荆蝶生眼中,姬俱酒的喜欢和从前那些主人们对她的喜欢差不多,他们的喜欢都可以等同到一件珍爱的物品或是偏爱的宠物上。或许晋太子比那些主人们对她的喜欢会更多一些,但却永远不可能达到“爱”的程度。

      心中莫名涌入一丝苦涩,她没有回答少女炽热的告白,只是温柔地说着自己要睡觉了。

      那时她转过身,用这种逃避的行为不去直视姬俱酒的眼睛。十九岁的晋太子微愣片刻,随即为女人掖好被子,她没有靠上去,而是小声道了句夜安。

      她认为女人不会回应她,事实亦是如此,就像荆蝶生认定姬俱酒对她的喜欢永远不会积累到“爱”这个程度。

      .

      那日以后,荆蝶生便坐实了太子“宠妾”的身份,她也再无那夜对姬俱酒的顶撞,而是恢复成以往那般察言观色、谨小慎微的状态。

      姬俱酒开始教她识字了。

      荆蝶生虽然无意此事,但为了讨太子欢心她还是装出了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无论姬俱酒再怎么于朝廷上雷厉风行,于世人面前沉稳寡言,但在荆蝶生面前她永远都会展露出十九岁少年人应有的稚气。

      在感情方面姬俱酒很好哄,荆蝶生甚至只是给予她一个亲吻或是一个拥抱就能让太子感到心满意足。

      那日姬俱酒为她与君夫人撕破脸皮的报应很快便来了,魏善容在国君面前声泪俱下地歪曲事实,言说:姬俱酒为了宠妾失礼顶撞她,有愧哺育之恩。姬颀大怒,唤来太子,用马鞭抽打她以示惩罚,可最后也是君夫人于心不忍,看着被打得皮开肉绽的“爱子”再次同国君求情。

      那时姬颀扔下鞭子,冷笑着看向魏善容,故作温柔地问道:“君夫人,现在您满意了吧。”

      日暮时分,姬俱酒带着一身伤痕回到了储宫。

      “这次轮到你了。”

      荆蝶生知道,她指的是涂药这件事。

      姬俱酒盘腿坐在床上淡然解下衣物。先前同床时姬俱酒还穿着中衣,如今荆蝶生才发现那人只是看着清瘦罢了。

      她赤着上身,背对女人端坐在床上,而自己却已经悠然闭目养神。姬俱酒的身形清癯挺拔,既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也没有突出的肋骨,大抵是介于强壮和瘦弱之间,肌肉线条流畅却不分明,腰腹却精瘦得很。

      裸露的背部上横亘着数条鞭痕,因为太子冷白的肤色,故而那些深红的鞭痕叫人越看越感到触目惊心。

      荆蝶生拿起盘中的那罐药膏,柔声道:“妾身涂药时尽量轻一些,您疼了要说。”

      “嗯。”少女回答得很镇定。

      事实亦是如此,荆蝶生本以为太子自幼养尊处优,如今受伤涂药,至少也会痛得闷哼几声,可是她就这样淡淡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面色平静地闭目养神。

      荆蝶生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您以前是不是……也有过这种经历。”她轻声询问,细腻的指尖又沾了点冰凉的药膏在少女背部的某处伤痕上抹匀。

      姬俱酒听罢眉间微蹙,她未曾睁眼,脑海中却浮现出了许多不好的回忆。

      是舅舅污浊的眼睛透过门缝的凝视,亦是小猫濒死前脆弱的眼神。免冠徒跣的孩子躲在门外,看见君父被外祖父羞辱,堂堂晋国太子被五花大绑,跪在魏国宴会的大殿上,被醉后的宾客们强行灌酒;锦衣华服的孩子溜进寝宫,看见君母被脱得□□,双手被吊在头顶,浑身红痕淤青,两腿微敞着,露出糜烂的颜色。

      她少见地冷然道:“荆蝶生。”

      姬俱酒不用多说,荆蝶生就知道她不该再多问了。

      背后的美人垂眸,不再多说什么,而是专心地为太子上药。

      月落乌啼,更深露重。

      夜间姬俱酒还在处理早上耽搁的公务,荆蝶生则依偎在她身旁温习今日识的字。

      姬俱酒对她要求不算高,一日认全二十个字的形貌释义,五日一次考核,二十日一次总复习。蝶生本就比旁人聪慧许多,如今又有太子紧抓着她,学习的效率自然高。

      事罢已是深夜,姬俱酒看了荆蝶生许久,忽然淡淡地对她道:“把里衣脱了吧。”

      荆蝶生抬眸对上那双在夜色中清明如昼的凤眸,似霜月色纤落在她的眉眼间,平静的清潭之下却隐藏着惊涛骇浪。

      ……

      .

      绛城[一]的第一场雪于冬至的清晨悄然降临。

      上午参加完祭祀后,晚上还要赴宴,姬俱酒趁着中午歇息的当儿与荆蝶生温存了许久。随着时间的推移,蝶生逐渐开始能诵读一些文章篇目,而俱酒亦在亲密一事上愈发娴熟。

      那时她被抵在案前,姬俱酒跪下倾身与她唇齿缠绵,一吻终了,姬俱酒微微喘着气,神情渴望懵懂地看向蝶生被吻得湿润的唇和潋滟的美眸。

      她将她转了个方向,蝶生垂眸顺从那人的动作,而后太子从背后靠上来,有些用力地抱紧她。

      “可以吗?”

      荆蝶生眸中的水色轻颤。

      “晚上,好吗?”

      太子的犬齿轻啮过女人后颈的嫩肤,留下一道泛红的水痕,怀中的美人身子微微发颤。

      雪夜雕梁画栋的温室大殿内,燎炉火烧得正旺,设上火齐屏风,地上铺着吴越盛产的毛毯,分明是寒冷的冬日却令人生出融融暖春的错觉。

      山珍海味,井然前呈,席上谈笑纷纷,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臣子外宾们起坐喧哗,恭维奉承,行令作赋,口哦诗词,刀光剑影与其乐融融交织在一处。

      晋侯姬颀与夫人魏善容端坐于上座,右侧以下分别为魏公子罃[二]、赵侯章、韩使严随。

      酒过三巡,魏罃趁兴站起,朝上座的晋侯举杯致意。

      “如此坐着喝酒赏乐没甚兴致,姑父不如许我们玩些有意思的东西。”

      姬颀瞥了眼身侧饶有兴致的夫人,而后又看向公子罃皮笑肉不笑道:“魏公子这是何意?”

      “罃私以为——”魏罃玩味的目光投向对面端坐得一丝不苟的姬俱酒,“不妨让太子表弟陪罃比试比试舞剑。”

      话音刚落,姬颀正欲拒绝,不料韩使严随率先带殿内众人鼓起掌来,赵章则敛袖起身大笑:“魏公子所言极是!早闻晋太子有良储之质,魏公子多尚武,寡人亦是好奇你们表兄弟孰技高一筹?”

      姬颀面色微沉,宽大的袖袍之下是骤然握紧的拳头。

      明明是晋国主办的冬至宴会,却反被这群乱臣贼子喧宾夺主,成了衣着华服却任人戏弄的猴子,难堪啊,实在难堪!

      魏善容面色出乎意料地柔和,君夫人深深地望了一眼下座的公子罃,随后在案下揪紧了晋侯的衣袖,蛾眉微蹙,对其施压。

      姬颀不动声色地扯下袖子,国君眼角抽搐了一下,他压下滔天怒火,故作和蔼地看向魏罃。

      “善,那你们便比试比试吧。”

      “那罃可否要求一个赌注。”魏罃得寸进尺。

      “什么赌注?”

      魏公子哈哈大笑,忽地看向对面的姬俱酒,眸中涌现出几分贪婪。

      “罃听闻表弟岁初得了一个容姿艳绝的美妾,甚为喜爱,我们不妨便以此为注?”

      [一]史书上没有明确记载晋静公时的都城,但其在位时仅剩曲沃和绛二城,二者都曾为晋国都城,于是我择绛为都。
      [二]即魏惠王,姬姓魏氏,名罃(通“?”,亦作“婴”“莹”)。战国时魏国第三任国君(前369年 - 前319年在位)。魏武侯之子,他最初不是太子,纵观他史书上的表现和历代名家对其的评价,故我个人推测他可堪中庸之君,但却是个好战多谋(有用,但不多)、张扬狂妄之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喧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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