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赛博世界搞玄学》姜毓玄

4、双鱼12宫

　　昨日起就灰蒙的天，憋得乌云欲坠，终于泼下了雨。

　　霓虹光氤氲成冷暖调交织的色块，随着可见度降低，穿梭在雨帘的各类浮空载具放慢了时速，像深海里潜行的幽灵巨兽。

　　这种阴湿的天气，令巫拙想到了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这人是她的高中同学，男生女相，据说此类面相非富即贵，而他，也确实具备令人咂舌的领悟与记忆力。

　　他逢人就宣扬高人批过自己的八字，只因八字外露遭人偷了气运，才家道中落。他最喜欢摇头晃脑背诵各种闺怨诗——这通常是一些仕途不顺的男文人所作，偶尔还会效仿屈原“纫秋兰以为佩”，每每因此被一群激素上脑的男同学霸凌，却反而更坚定了他孤芳自赏的信念感。不过因其生了一副好皮囊，加上腹中有三两墨水打底，还是会有懵懂的女生对他报以同情之色。

　　巫拙对他称不上好感或嫌恶，只当成是社会样本去观察。某天体育课，他踱步到巫拙身旁，仰望起了天空，问：“巫同学，你有梦想吗？”

　　“哦，我五岁的梦想是天天吃方便面，这是可以说的吗。”巫拙一本正经回答。

　　“是吗。”他微微蹙了蹙眉，“可我认为你是少有的跟我一样清醒的人，你不像其他女同学那么肤浅聒噪，光这点就能看得出来。”

　　巫拙看着这张男生女相的脸，想起同桌小茹曾帮他发声辩驳，认为“女性不是一种性别而是一种处境”。

　　她辩驳的时候，想过自己会被对方拿出来这么拉踩吗？

　　或者说，这何尝不是某种意义上的双向奔赴啊。

　　“我觉得她们人挺好的啊，不是还会为你说话吗。”巫拙随口敷衍。

　　他仰天怅然。“巫同学，君子就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才不枉此生！她们成天就知道讨论综艺小说和周末去哪里逛街，如此虚荣，真的能理解大丈夫的忧患和壮志吗？”

　　巫拙：“呃，我记得上上个星期的值日你好像跟三组的方同学换了，到现在还没换回来呢。大丈夫不该言出必行吗。”

　　他听了直摇头，“巫同学，你有这种想法是很不应该的。自古以来，学生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学校把劳动成本转嫁到我们身上，这难道是合理的吗？一件明显不合理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去维护它呢？”

　　“你说得很有道理，所以你为什么不言出必行呢？”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气运被几个位高权重的人分而食之，有冤无处伸，我何至于沦落到这种毫无人性化的学校？”

　　“你可以去向校领导反应的，君子不就是要为生民立命吗？此时不证明你的壮志，更待何时？”巫拙拍了拍他的肩鼓励道，“如果你担心势单力薄，我可以同你一块去。那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发？”

　　他急忙拉住了巫拙，“再怎么样，我们作为学生也该尊师重道，不是吗？一旦开了这个风气，学校今后还如何管理教育学生？巫同学，你和我都负不起这个责任啊！”

　　“你说得都对。”巫拙神情严肃，点头称是。“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三组的方同学换值日？”

　　他满脸激愤，怒道：“我原以为你跟我一样，是难得清醒之人。没想到你与学校这些人也没有什么不同，面对制度不合理也只知道一味顺从！”

　　巫拙学他摇头嗟叹，“没办法，谁让你气运被人偷了呢。不然也不会沦落至此。”

　　“你，你……”他颤巍巍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只得扬长而去。

　　这是巫拙与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交集。再到高考结束各奔东西，巫拙也没有刻意去打听他的下落。

　　再后来巫拙开始学命理占卜，她问自己：如果我的气运被窃取，我也会像他这样吗？

　　不。

　　她只会将所有胆敢吸自己血的寄生虫揪出来，搅他们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只要代价大于所得，问题迎刃而解。

　　巫拙算命、信命，但从不认命。倘若真是诸神黄昏的末法时代，巫拙不介意成为自己的神。

　　她天生就没有高人一等或低人一等的念头，只奉行“别人可以，那我也可以；如果我可以，别人也一定可以”的朴素价值观。

　　直到巫拙确定了林宥季的母神身份。

　　巫拙朴素的价值观又再次抬头：

　　既然她可以，那我也可以。

　　我要……学习她，成为她，超越她！

　　原咏湛并不知道巫拙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而是尽责地跟她同步信息差：

　　“你应该知道三王星吧？分别为天王星、海王星、冥王星，是太阳系相对外围的行星，这三颗行星是时代行星，其能量维度皆高于其他水星、金星之类较为内围的行星，每发现一颗时代行星，都意味着地球的科技、文明集体进入一个新的纪元。

　　三王星是高维能量的中转站，链接宇宙的能量去辐射地球不同时代的群体，出生星盘里三王星的落座，则显示这种辐射的具体表现形式……而出生星盘相当于每个灵魂与宇宙签订的合同，在合同里该灵魂承诺了这一世将会达成何种演化状态，以促进整个生命群体的演化目的。”

　　巫拙突然出声。“这个承诺就是月之南北交吗？”

　　原咏湛顿了顿，连眨好几下眼，才说：“你还挺聪明。”

　　巫拙示意她继续。

　　原咏湛：“其他发展出高度文明的星系，也有类似三王星的宇宙能量中转站。在地球文明大体成型后，母神就前往其他星系继续构建中转站了。但——即使是神，力量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来自各文明信仰的念力就是母神能量的源泉。

　　直到母神来到现在这个星系，作为中转站的行星还没完成，母神就因为念力不足而力竭，最终只能在柯珞克星球隐姓埋名，等待恢复神力的时机。”

　　巫拙：“念力不足，是因为除了地球以外，其他行星也发生了母系信仰崩塌的情况吗？”

　　原咏湛撇了撇嘴，“虽然不想承认，但现实如此。”

　　巫拙沉思片刻后，又问。“母神冒着力竭的风险也要建成柯珞克星球文明的中转站，是否因为这个中转站建成后，宇宙各文明之间就可以互相连结？”

　　这会的原咏湛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思议：“你，你怎么知道？”

　　“很简单。”巫拙微微一笑。“占星里总共12宫位与星座，前八个都有不同程度的个人属性，直到9宫及射手，对应的是群体信仰，10宫与摩羯则是由同样的信仰及意识形态构成的群体组织，这里的9宫和10宫都具有一定的排它性。而到了11宫和水瓶，关注的是整个群体的命运，不分信仰、意识形态，那么，留给双鱼12宫的，就只能是不分信仰、意识形态、乃至是不分星系文明的宇宙大连结了。”

　　巫拙说着，眼中精光毕现：“所以，这也是宇宙与各灵魂签订合同，所试图达成的终极演化目标吧？”

　　原咏湛表情凝重地点点头。“目前为止，地球整体所达到的演化进度，已经停留在10宫很久了，也就是以不同意识形态分裂成各自的群体。而其他星系，最高的进度也就是11宫，只在本星球文明之间相互连结。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宇宙也安排有老灵魂去进度滞后的星系文明，作为支援，但结果并不如人意——有为数不少的老灵魂反而因此迷失了方向。”

　　巫拙能想象到自己脑海里的某个拼图正在逐渐成形。她又问，“那么，母神是要在柯珞克星球发展本土的母系信仰，靠念力为补给，继续构建最后一个中转站吗？”

　　原咏湛：“Bingo。目前已经发展有势力基础了，至于牵线人，改天带你见见。”

　　她算是见识到巫拙堪比野兽的直觉，只咬到一点蛛丝马迹就敢大胆地推演事件因果原貌。跟这类人共事相当省心——前提是利益一致。这令原咏湛不禁好奇，巫拙的出生星盘配置到底会是什么样的。

　　这绝对是一个历经千帆的老灵魂吧？

　　巫拙后仰身体坐下，放松地枕着交叠的十指，“我其实有个问题一直想问原姐。”

　　“你说。”

　　“原姐和我朋友杨渊，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嘛，”原咏湛笑了，轻摇着食指转圈。“真要解释，那也是说来话长啊。”

　　巫拙表示愿闻其详。

　　“我与宇宙签的合同，是将灵魂分成无数份，去各星系搜集讯息。”提到这，原咏湛清了清嗓子，轻咳一声，“只是嘛，地球的进度已经卡很久了，所以对于那边的讯息优先级别就适当调整了。一开始确实没认出你，不是故意的。”

　　巫拙恍然大悟：

　　“那杨渊老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就因为被‘稀释’过吗？”

　　原咏湛直皱眉，这孩子，说话咋那么难听呢？

　　巫拙双手合十，做出了拜托的表情：

　　“那，我的公司，能麻烦原姐在那边多上上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