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与盛夏》未小霜

9、第9章

　　孟文慧的突发情况让学校都措手不及，看看黑板上的中考倒计时，在看看因为突发情况前来看热闹的学生家长，打有一种：你不好好解决我就闹个天翻地覆的既视感。
　　林苒跟着老师去了医院，说到底自己也是整个事件的亲历者之一，甚至良心自责到认为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孟老师也不会受伤。
　　杨妈眼见事情不对劲，趁着所有人都在手忙脚乱，处理孟老师的事情时，脚底抹油，跑得不见人影，当林苒想起这么个人的时候，杨妈甚至将家长群都退了出去。
　　这件事被添油加醋发到了家长群，在家长群里炸开了锅，中考压抑下每个家庭如同闷在高压锅里，只需要一点火星就会将本就不稳定的情绪点燃。
　　班主任的出事要比一个普通任课老师严重的多，让原本就对孟老师不满的家长们也趁此大做文章。
　　所有人都是利己主义者，没有人会撇下自己的孩子去关心一个人即将和自己孩子再无关系的班主任。
　　更何况在中考前出这档子事，说不影响同学都是假的。
　　看着呜呜泱泱的学生家长，年级主任恨不得自己也晕过去让120也把自己拉走。
　　“本来孕妇就不适合带毕业班，你看现在……”
　　“对呀，班主任没有了，我孩子中考可只有一次，三年不能就这么毁了，这是一辈子的。”
　　“我可听我家孩子说了，这班主任是自己找事，这样的老师还能带毕业班，这不误人子弟吗？”
　　年级主任冷汗涔涔：“各位家长，稍安勿躁。”
　　可这句话犹如盐粒沉入沸水，没有一点用，很快就被家长更大的讨论声淹没。
　　年级副主任很有眼力见地拆下自己刚刚上课用的“小蜜蜂”扩音器，给年级主任带上。
　　年级主任面带感激地看了副主任一眼，随即将扩音器旋钮开到最大。
　　“各位家长，静一静，听我说。”
　　效果很好，家长的声音平息下来，探头探脑地看着用手擦着头顶上汗的年级主任。
　　“家长们啊，我明白大家都心情，孟老师的事情确实是个意外……”
　　“说重点……”年级副主任戳了戳年级主任，悄悄在他耳边耳语。
　　年级主任轻咳一声：“是这样的，最后这段时间，因为我本身就是教语文的，就由我来给咱班代课和代班主任。”
　　“……”家长低声讨论着，但显然此时的话题已经平息很多，年级主任的名头还是带有威慑力，不至于将自己孩子随便交给代班主任。
　　年级主任听了一会儿，确认家长没有更大的反抗情绪，稍稍松了口气。
　　“各位家长对于这个解决办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提出来。”
　　家长们面面相觑，即使还有什么不满的，也没有人愿意再当出头鸟，现在的解决方法竟是最佳的。
　　看着楼下陆陆续续散开的家长，黎梨觉得自己也该继续回去自习。
　　最后一个星期，学校对他们这些推荐生们异常宽容，允许不上晚自习，再加上那些原本就以各种原因逃自习的同学们，晚上的学校瞬间少了一半的人。
　　黎梨是不会走的，她知道，以她的自律性，回家大概率会与床亲密接触，更不要说三五成群的泡自习室了。
　　还好在家长队伍中没有看到自己父母，果然在凑热闹这件事上，梨爸和梨妈总是特立独行，标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张晨阳下午就被林苒带走了，杨小雨和她妈妈一个样子，都是眼看事情不对立马跑了。
　　事情的主人公虽然不在，但黎梨不用脑袋想就知道，此时的教室里，会把今天上午的混战描绘成世界大战的夸张。
　　黎梨对于杨小雨印象一直不好，只是可惜了张晨阳。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冷飕飕的风从耳后掠过，仿佛有人在黑暗中呼吸。
　　但这里是顶楼的走廊，除了那间实验室外，几乎没有其他人会踏足这个地方。对于一中附中的同学来说，实验室就是个摆设，实验更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侈品，他们根本无暇顾及。
　　然而，实验室自身散发出的阴冷气息却让人不由自主地陷入胡思乱想之中。
　　“鬼啊！”尖叫冲破喉咙，黎梨小心翼翼睁开眼睛，面前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陆时。
　　陆时也感到奇怪，自己上午明明已经请假了，下午老赵还是咬牙切齿跟自己打电话，让他务必来学校，亲眼让老赵看看他的断腿。
　　其实看断腿只是一个借口而已，陆时当然不可能为了圆这个谎言而真的把自己的腿给摔断。当他笔直地站在老赵面前的时候，老赵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并痛心疾首的模样。
　　从抽屉里缓缓摸索出来了一套试卷，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陆时，并略带神秘地对他说道：“这可是学校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搞到的，是专门请以前实验的推荐生考试出题组的人出的，据说难度和真正的考试一模一样呢！你可得好好看一看啊，说不定会有惊喜哦！”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时一眼。
　　陆时只是淡淡扫了题目一眼，随即庄重地将题目双手奉上：“我觉得，这套题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
　　“没有没有，咱班同学都有了，这是专门给你留的。”
　　“那就留给其他班。”
　　“……”
　　老赵慢慢地摘下了他那副已经有些老旧的眼镜，轻轻地放在桌子上。随着眼镜的离开，露出原本的样子——那是一双曾经充满着明亮光芒的眼睛，但如今更多的是被岁月磋磨的疲惫。由于长时间佩戴眼镜，老赵的鼻梁上已经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记。
　　“老师以前也和你一样，以为自己聪明就了不得了……”
　　“可老师今年已经四五十岁了，还是一事无成，在一个学校当老师，教了一辈子书。”
　　“陆时啊，你比老师聪明，好好上个实验，去选择一个适合你的未来。”
　　陆时有些迟钝，还是第一次，他看到老赵用如此郑重且悲伤的语气，跟自己现身说法。
　　老赵看着陆时，再次重复了一遍：“去选择一个适合你的未来。”
　　十五岁的陆时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沉重，沉默许久之后，拿过那套试卷：“其实当老师也挺好的吧……”
　　办公室是许久的叹息，办公室外是沸反盈天的争吵。
　　男生拿着试卷，正想要通过什么去疏解一下这个心情，吃个瓜无疑是很好的选择。
　　陆时一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此刻站在办公室外面更是显得格外突兀。他犹豫了片刻，权衡利弊之后，决定前往顶楼。那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学校的情况，而且相对来说没有太多人打扰。
　　没想到有人和她想法一样，于是他出现在黎梨眼前。
　　“你你你……”
　　“又见面了。”陆时笑得坦然。
　　黎梨摇摇头，有些不可置信。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时的脸上染上几分疑惑。
　　“这顶楼？你家修的？”
　　黎梨的脸烧起来，她实在无法将郑重其事的脸和开玩笑的话联系在一起，只能磕磕巴巴的开口。
　　“没有……就是……人少。”
　　“嗯。”所幸陆时没有深究。
　　“那我先下去了。”
　　在这个学校里，有条奇葩的校规，校规刻在餐卡的背面，醒目得让人观之难忘：禁止只有两名异性同行超过100米。
　　离谱至极以至于格外深入人心。
　　“等一下。”他笑着，看着面前落荒而逃的少女，“送你套题，做着玩。”
　　试卷交到黎梨手中，带有独属于少年掌心的温度。
　　低头看看题目，上面的《推荐生招生考试模拟题》映入眼帘。
　　黎梨道谢，将试卷卷成自然的弧度，刚刚她已经看过题目，从陆时讳莫如深的表情中也大概猜到这套题目的重要性。
　　她承认自己很自私，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得了一套试卷，将空白页卷到最后，再次道谢后陆时微笑点头。
　　阳光斜斜地照射进顶楼，少女跑着，直到消失不见，陆时回头，金色的雨打在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片阴影。
　　笑容在陆时脸上逐渐凝固，终于垮了下来。
　　站在楼上，俯瞰着楼下的人群，陆时发现其中有许多陌生的面孔。他深知，这些人中也许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与自己产生交集，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上。
　　然而，这位年轻的少年却对观察那些素昧平生的人们情有独钟。他喜欢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试图解读他们的行为背后的故事和情感，好像这样做，陆时能够感受到生活的多彩与复杂。
　　没有意义。
　　有时候，他会不由自主地将自己想象成他们中的一份子，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真正融入到同学当中去。
　　陆时没有朋友，或许因为他太过优秀到自负，并不愿意将时间花费在交往几个没几年就会走散的朋友上。
　　他从不承认自己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