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挣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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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下午16时30分，距离入梦还剩下漫长的15个小时，而此时的胡清迟早已离开了梦缘面馆，去医院出诊了。今天的科室格外冷清，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就诊，胡清迟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还有一个小时他就可以下班了。
正当他低下头百无聊赖地继续阅读精神类书籍时，有一个患者突然走了进来。
“你好，挂号单请出示一下，是叫王涛吗？”
“是的，医生。”
“请问是有什么症状吗？”
“医生，我最近吃了一款效果很好的抗抑郁药物，是我的家庭医生推荐的。但是我越吃越不对劲，如果不吃它情绪就会很不稳定，吃了就好了，我怕我离不开它了……”王涛从口袋里拿出一盒药，胡清迟看到药的那一瞬间，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这不是电视里推的那个药品吗，怎么会那么巧？
“稍等，我看一下这个药的成分。”胡清迟仔细观察了一下包装上所标注的成分，都是非常常规的，没有什么问题。
“成分倒没什么问题，但是并不能排除嫌疑。可以再详细说一下服药前和服药后的不同感受吗？”胡清迟心底升起了一片疑云。
王涛平静的情绪开始涌动，他没有看向胡清迟，而是盯着眼前洁白无瑕的墙壁一动不动，说出来的声音带有一丝胆怯：“我吃这个药之前，别人跟我说一句话我就会崩溃，哭得喘不过来气，然后浑身发抖。要是没有人，就更糟糕了，我甚至会大喊大叫。但是，吃了这个药以后，我会感觉到一种由内而外的愉悦，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好像，心中缺失的一块被填满了。”
“有这么神？那会产生幻觉之类的吗？”
“暂时还没有，可能我服用的剂量还不够。医生，最近这个药很流行，不仅是家庭医生，我经常看到关于他的广告，出现在各种地方。”
“谢谢你给我提供那么多信息，那方便把这个外包装和其中一颗药留下吗？我准备去检验一下成分。还有，最好是暂时停止服用这个药，吃你之前的药，我认为这个药物可能具有依赖性，当然现在还不能下定论。”胡清迟一边说一边打开搜索引擎，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输入药品名，因为在这个时代，搜到的都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
听了胡清迟说的话，王涛十分配合，并说全部拿走也没事。但胡清迟也还是按照约定，取下了一颗塞进了外包装里，其他的都还给了王涛。他从抽屉翻出一个塑封袋，把药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医生，我之前的药可能药效还不够，我现在躯体化更严重了，经常手抖得不行，大腿也痛。”王涛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恳求。
“那我重新给你开一个吧。王涛，咱们留个联系方式吧，方便跟进后续。”胡清迟很想知道那个家庭医生到底是谁，怎么会推荐这种可能会致人成瘾的药？
王涛把开的药方拿在手上，和胡清迟互相留了电话。王涛激动地连连说道：“医生，太感谢你了！等你的消息啊！”
“顺手的事，回去等消息吧。”胡清迟站起身来目送王涛离开，自己则伸了个懒腰，望着被密封的药物出神。
胡清迟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打开了很久没人聊天的团队群聊，输入了一句话：来活了，帮我查查“悠黎牌草苏安东泮片”的详细资料，越详细越好。
安静的群瞬间炸开了锅，几十条消息弹了出来，似乎一直在等待胡清迟发言这个契机，来宣泄各自的情绪。
张翊然：老大啊！你怎么这种时候还在研究药物啊！我们的项目都快停了，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单委托吗？那个单主打电话来把我们骂了一顿，火速取消了委托，还好我们动作慢还没签合同，损失不大。就是无缘无故打电话来骂的人也很多，我就纳了闷，我们和他们明明无冤无仇，怎么怨气还那么大呢？
裘思兰：老大，没有人愿意找我们委托了，我们要成无业游民了啊！而且然姐因为家里的事情急需用钱，这下该怎么办啊！
孟嘉洋：老大，工资怎么办啊？以前都是按比例分配的，但是现在基本没活干了啊……
胡清迟：裴斯梦这不是还在治疗中吗，而且裴玲之前给我打过电话，说和孟警官联系过了，她表示愿意相信我们，这就说明还有希望。再不行，我给你们先垫着。
裘思兰：真的吗老大？
张翊然：真的吗老大？
孟嘉洋：真的吗老大？
胡清迟：……是真的，你们辛苦了，要一起度过这个难关，咬咬牙先坚持住，我马上要入裴斯梦的梦境了，希望这次能有好的进展。
裘思兰：可是老大你约等于掉马了诶，这还能圆得回来吗？
胡清迟：什么掉马？他又没见过现实中的我，我再努努力获取一下他的信任。
裘思兰：我有个想法，老大你可以装成一个悲惨的男人博取他的同情，然后再一点点地打开他的心房。
胡清迟：有多悲惨？
裘思兰：你自幼父母双亡，跟着爷奶相依为命，谁料爷奶突然生病了，家庭的负担全都落在了你一个人身上，你被迫辍学打工筹集医药费，医药费还远远不够，所以你只能到处借钱，签下了不少债，现在的你一天打四份工，省吃俭用，不敢多花一分钱，家庭的重担全都压在了你的身上。
孟嘉洋：这也太惨了吧，裘思兰你最近都在看些什么？
裘思兰：后面的才精彩呢，你遇到了一个家缠万贯的老男人，他看上你了，愿意帮你还债和救治爷奶，当然，这一切都是有条件的。可是不行啊，你是一个直男啊，直男当然接受不了这样。你强硬地拒绝了，即使报酬丰厚，但你也是个有骨气的人！
孟嘉洋：然后呢？
胡清迟：……
裘思兰：你面对老男人的纠缠非常苦恼，没有人可以诉说。你当时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这个进入梦境当npc的工作给的挺多的，你没仔细看具体要求就来了，没想到这份工作居然那么难做，打打杀杀的，比端盘子还要累一百倍。但是干这个活以后遇到了裴斯梦，感觉人生出现了光，照亮了自己暗淡的生活，只有在他的梦里才能感受到一丝温暖，所以你也在竭尽全力地给予他温暖。你终于遇到了一个可以诉说自己遭遇的人，可没想到自己是人类这件事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胡清迟：你干现在这行太屈才了，你应该去当个金牌编剧。
裘思兰：啊呀！总之你要装作自己不是自愿骗人的，一切都另有隐情。
胡清迟：我可以稍稍改一下设定么？我装不了一点直男。
裘思兰：那你就说你和老男人型号撞了，就……
孟嘉洋：好一出恩怨纠葛的大戏。
裘思兰：我打住，不说了，老大，你自行领会，我先撤了。
周翊然：老大，加油，我们与你同在，对梦境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们说，能满足的尽量满足，撤了撤了！
孟嘉洋：老大，我也撤了。我把这个药的资料发你邮箱了，记得查收。
胡清迟把邮箱里的关于药的资料下载在了移动硬盘里，准备等有空了再细细研究。他看了看全息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为17:30，可以下班了。他把白大褂脱了换上了平常的衣服，又是单调的一身黑，黑色衬衫配黑色西装裤，只有鞋子是白的。胡清迟意识到自己的生活也是这样没有任何色彩的三点一线，生活逐渐被工作占据，鲜明的情绪波动好久没出现过了——除了在裴斯梦的梦里。
这个念头在胡清迟脑中一旦产生就很难抹去了，他发动汽车的时候想到的就是裴斯梦的脸，要对这么纯良无害的脸撒弥天大谎，这可真是个不小的考验啊。
胡清迟脚踩油门，向团队实验室的方向驶去。
晚上10点，中央控制室内，距离入梦还剩下9.5小时。团队四人都到齐了，开始着手准备下一次植梦治疗。
“老大，真的什么都不用改吗？只需要加一点武器？”裘思兰的语气带有一丝迟疑。她把裴斯梦的梦境通过全息屏幕进行实时播放，现在的裴斯梦从房间里逃出去了，正在外面躺着发呆，四肢放松舒展。
“没错，最好再增加一点梦境干涉的时间。现在只需要把其他两个房间攻破，这个梦境自然就会发生改变，起码把眼前的困境解决了再筑下一个梦吧。”胡清迟微微点头，他大概想到自己该怎么做了，但是梦里危机四伏，还是见招拆招为妙。
“老大，最多再延长一小时，也就是三小时，可以吗？”裘思兰打字的手没停过，对着全息屏幕输入了一串又一串的复杂代码。
“没问题，就这么干吧。”胡清迟微微点了点头。
胡清迟把团队三个人都招呼了过来，郑重地说道：“记得与我保持密切联系，我没死之前请不要强制让我自杀，还有，系统一定要稳定，要能给我相应的提示，拜托了！”
团队其他成员都表示包在他们身上，不要担心，把胡清迟赶去了化妆室，准备这次的变装。因为第二天很早就入梦了，那个时候再变装根本来不及，所以只能委屈胡清迟带妆一整晚。
“老大，你每次都穿黑白灰多没意思啊！你就只有这三个颜色的衣服吗？”裘思兰在给胡清迟画眼影的时候看了看他今天穿的黑色衬衫，神情复杂。
“有倒是有，但是都是些西装，会不会太隆重了？”
“除了西装呢？”
“嗯……还有一些，大学时期爱穿的衣服，就是不太符合我现在的年龄段。”
“我给你化完，就回去拿吧，把最显年轻的衣服套上。对了，离入梦就没几个小时了，赶紧休息下，我也准备躺一会儿了。”裘思兰给胡清迟涂上了裸色口红，这是最后一个步骤了。
胡清迟看着镜子前熟悉又陌生的脸，黑眼圈与法令纹都消失了，肤质看起来也细腻了很多，脸也更加立体了，一下子就年轻了好几岁。这样的脸，或许真的有了装嫩的资格。胡清迟觉得自己像个骗子，这样一个不存在的人，还要去拯救一个失落的灵魂，把这样的行为美化成“治疗”，未免太过儿戏了。可人生不就是这样，你以为这是真实的，其实不过是一场虚无的梦境。
胡清迟回到家后，毫无意外地失眠了，他抽烟抽得比以往更凶，不出几个小时烟灰缸就摆满了被压扁的烟头。他的内心纷乱复杂，好像颜料桶被打翻了，无数种象征着不同情绪的颜料混乱地交织在了一起，他想给谭铭隐编造一个无懈可击的人类身份，但又不想太无懈可击；他想见到裴斯梦，但又不知道怎么面对裴斯梦；他想让裴斯梦醒来，但是他又不想他因为失去父亲而伤心欲绝……
胡清迟关了灯，在房间里感受黑暗，就好像这样就能和裴斯梦离得近一点，现在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面对的都是黑暗，只不过胡清迟在几个小时后能看到从窗帘缝隙透过来的微弱光亮，而裴斯梦现在所处的世界，将永远被黑夜主宰。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挣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