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停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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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黎牌草苏安东泮片，精神稳定必备药物，悲伤抑郁，来一粒；暴躁易怒，来一粒，记忆错乱，来一粒。泯漓区家庭医生力荐，月销量已破千，安全有效无副作用，价格实惠……”
胡清迟被嘈杂的电视广告音给吵醒了，毫无感情的AI女声回荡在医疗舱内。胡清迟猛地一睁眼，看到熟悉的天花板，确认自己处于无菌医疗舱内，缓缓松了一口气。
“老大，你终于醒了。”孟嘉洋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手上戴着可以全息投影的手表，上面播放着刚才胡清迟听到的广告。
“你这是？”胡清迟还没从梦里的情绪中走出来，整个人都是懒散的。
“新买的手表，”孟嘉洋把电视暂停了，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了，“我心动好久了，用这个办公，效率能提升很多倍，主要是接受信息很快。这不，有条实时新闻推送过来了……”
全息屏幕上瞬间显示出一条新闻：清元团队植梦治疗或被迫停滞，深陷窃取患者记忆信息的舆论风波，植梦治疗技术该何去何从？
“糟糕，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孟嘉洋怒气冲冲地打开那条新闻，里面的内容大致写的是清元团队在患者梦里植入暴力、血腥等令人不适的内容，导致患者精神状态恶化，并且非法窃取患者记忆信息用于牟利。
“这简直就是恶意造谣，颠倒黑白！究竟是谁干的，他爷爷的，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孟嘉洋现在做不到冷静，对方使用的手段太脏了，这下谁还会委托他们进行植梦治疗啊？保不齐他的饭碗都要丢了。况且，他们团队的目的只是在造福人类的同时收取一定的费用，没有任何道德上的问题。
“……都怪我，”胡清迟语气有些沮丧，“裴斯梦情况怎么样，还好吗？”
“时好时坏，他被困在那个只有三个房间的梦境里了。你离开梦境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就恶化了，我们不敢放他回特护病房，只能继续观察。他现在还在无菌医疗舱内，我们找看护的医生紧急改造了一下，他现在戴着呼吸机，浑身都插满了管子……老大，你别太自责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想想之后该怎么办吧。”孟嘉洋对裴斯梦深表同情，这个年轻人已经昏迷将近半个月了，而且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现在还来这一出，真是祸不单行啊。
“裴玲知道吗？”胡清迟不知道该怎么跟裴玲陈述这件事情，眼下的情况实在过于复杂了。
“还不清楚，不过她和孟警官最近一直保持联系，孟警官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她离知道这件事也不远了……”孟嘉洋边说边在全息屏幕上点了几下，裴斯梦的梦境实况突然开始播放。胡清迟看到裴斯梦在其中一个房间里被追着跑，因为被追很久了，体力消耗过大，整个人都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我还能进去吗？虽然他现在不信任我，但是没有我他的情况可能会更糟。”胡清迟看着梦境实况出神，强烈的愧疚感使他透不过气来。他现在必须保持冷静，发泄情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只能暂时摒弃这些。
“恐怕不行，”孟嘉洋把屏幕切换成了后台数据运行界面，“植梦治疗有冷却时间，就跟游戏里的cd一样，大概是24小时。现在是上午七点三十分，你得第二天这个时候才能进去。”
“我知道了，我去找下孟警官，你帮我看着裴斯梦，我很快就回来。”胡清迟继续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去获取一点有用的情报。现在的他们太被动了，这个绊脚石不挪走，之后的治疗也不会有任何进展。
胡清迟打开手机，点开和孟伊蝶的聊天框，飞快地输入：孟警官，打扰了，想问你现在有没有空，我们找个清净的地方聊一下吧。
孟伊蝶回的也很快：胡医生，长话短说，你别开车了，直接走到旧城区的梦缘面馆，等我的人来接应你。
胡清迟：好的警官，我马上来。
胡清迟套上棕色风衣，脚步匆匆地冲出了门。
现在还是春天，乍暖还寒，气温忽冷忽热，冷风吹过来，吹得胡清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胡清迟几乎不怎么出门，对温度的感知能力很差，他每天都在研究怎么让患者在植梦过程中保持精神状态稳定，让治疗获得正反馈，因为他经历太多次失败了。
胡清迟赶路赶急了，差点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上，对方白了他一眼，胡清迟赶紧说对不起，好在那个人没有再计较，已经走远了。
“旧城区么？”胡清迟边走边沉思，“旧时代留下的建筑群，都已经是危房了，除了老人没有人愿意住在那里了。”
胡清迟花了将近半小时，终于赶到了孟警官所说的梦缘面馆前。不同于他想象中的破败萧条，这里居然很热闹。除了老人，还有不少年轻人在这里吃饭，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接应的人还没来，胡清迟往没人的角落挪了挪，点燃了一根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他的烟瘾又犯了。
“胡医生，久等了，跟在我的身后，尽量保持一米的距离。”接应的人来了，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性，脸上的皮肤很粗躁，正因为如此，才能完美融入人群，不被他人所觉察。
胡清迟往四周看了看，确认周边无任何可疑人物后，跟着他走进了这家面馆。
说是在这家面馆见面，其实不然，只见中年男子穿过了这家面馆中间的过道，直接拐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巷子，胡清迟跟在他后面走了好一会儿，看到他拐了好几条道，还好没分神，不然就跟丢了。
终于，在一家老式茶馆面前，中年男子停下了脚步。准确来说也算不上什么茶馆，只是在老式居民楼的一楼挂了个牌子，那个牌子也很老了，上面写着“楚丰茶楼”这几个大字。中年男子动作利索地引他进了大门，自己没有进去，而是在外面把门关上了。
“胡医生，请进。”胡清迟刚进大门就听见了孟伊蝶的声音，她坐在最里面的包厢，门是虚掩着的，像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胡清迟开门走了进去，把门严实地关上了。
没等他坐下，孟伊蝶就开口了：“心情很烦躁吧？连手上的烟灰都还留着。”
胡清迟低头看了看手上残留的烟灰，轻轻地用手抖掉了。
“孟警官，他们是谁？有什么线索吗？”胡清迟望着面前已经凉透的两杯茶，微微稳了稳心神。
“和你们差不多性质的团队，只不过规模更大，背后应该还有靠山，不好对付啊。”孟伊蝶继续说道：“那天攻击系统的终端我们查了一下，是一个来自国外IP，压根追踪不到，对方的反侦察意识很强。”
孟伊蝶顿了顿，突然伸出了右手，她的小拇指上戴了一枚不起眼的戒指，上面装饰着一个形状很像星星的金属制品，她打开那个装饰品的盖子，里面装着一台只有二分之一指甲盖大小的微型电脑。孟伊蝶按了开机键，全息屏幕就显现了出来。
孟伊蝶用手操作了一会，冷静地说道：“这是闻非驰粗略的调查资料。”
胡清迟看到全息屏幕的左侧显示出闻非驰的证件照，右侧则是关于他的详细介绍：闻非驰，男，24岁，毕业于泯漓大学虚拟场景制造专业，目前任职于豪臻公司，该公司专门为精神治疗提供技术支持。
“精神治疗，是植梦治疗吗？”
“不是，通过制造和死者生前一模一样的全息投影模型，来让他的亲人获得精神慰藉。”
“他们除了造人的模型，还会造动物吗，比如狗之类的……”胡清迟试探性地问道。
“人都能造出来，狗不在话下吧。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这只是猜测。我们办案讲究证据，除非你从裴斯梦梦里提取关于那只狗的影像出来。眼下，找出是谁对那段监控录像动了手脚才是最可行的方法。”孟伊蝶认真分析着，最后补充了一句话：“很遗憾，现在的法律对于梦不奏效，即使梦到的是真实的，也不能作为证据。”
胡清迟紧绷的上身此刻好像泄了气一般松垮了下来，唯一的线索彻彻底底地断了。
几次进入裴斯梦的梦境后，让他差点忘了自己处于一场虚幻之中。什么都是假的，自己的身份是假的，发生的事是假的，打斗是假的，死亡是假的，只有自己对裴斯梦隐秘的情愫是真的。但是这点真实却被掺在他虚假的身份之中赖以生存，冠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蒙混过关，顷刻间，内心的湖水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孟伊蝶看到胡清迟的状态不是很好，准备和他聊点轻松的，但是思来想去也想不到任何切入点，用“四面楚歌”来形容胡清迟现在的处境再合适不过，于是她将话题引向了裴斯梦。
“胡医生，”孟伊碟把视线移到胡清迟的脸上，“就算不是为了裴斯梦，为了团队，你也得做出牺牲。你必须把自己完完全全变成谭铭隐，舍弃一切不该有的强烈自尊，在裴斯梦的心里造神，让他完全听命于你。他虽然已经不信任你了，但你还有补救的机会。”
“我做不到，”胡请池的声音低沉且隐忍，自然垂放在桌上的手悄悄地握成了拳，“他是一个很真实的人，喜怒哀乐全都表现在脸上，面对他，我的谎言无处遁形，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双眼睛，就好像罪犯面对警官一样，望向你的时候，你会本能得感受到恐惧。”
“善意的谎言或许能让人暂时脱离痛苦，”孟伊碟的目光锐利，她将双手叠放在一起，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基于现实，你不得不欺骗他，我也知道你内心很挣扎，但是这种挣扎对于治疗进展是无用的。”
“胡医生，我知道你可怜他，同情他，你想让他永远活在阳光下。”孟伊蝶用手碰了碰尾戒的边缘，喃喃自语：“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因为沉溺于美好的梦境中再也醒不来了，和裴斯梦不同，她是自愿待在里面的，最后因为器官衰竭去世了。裴斯梦是被困在梦境里的，我相信他对现实还有留恋，请务必要抓住这些机会。”
“对不起，让你想到一些伤心事了，我再考虑考虑吧。人是最善于欺骗的，从他知道我是人类的那一刻起，之前所有建立起的信任就跟玻璃碎片一样，就算拼接在一起也没法恢复原样了。”胡清迟捋了捋被压皱的风衣袖口，透过被污渍浸透的窗户，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阳光直射进这间逼仄的房间，但还是没有办法驱散满屋的颓败。整个房间还是带有一种腐朽的木头味道，只有平稳的呼吸声散发着生息。
“我只是提供一个可行性的建议，你可以选择接纳或者不去理会。”孟伊蝶将全息屏幕关了，自己也从座位上站起，像是准备离开。
“胡医生，因为没有办法立案我只能在暗地里帮你调查，在我能力范围内给你提供帮助，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难处。”孟伊蝶走到门前的脚步顿了顿，留下几句话：“裴玲那边我会替你继续看护着，胡医生，做你想做的，不要让自己后悔。”
这个看起来不近人情的女警官私底下并非那么强势，她只是给自己套了一层坚硬的壳，使她看起来无坚不摧。
胡清迟在屋子里坐了一会，也起身离开了，接应的人在大门口依旧对他报以礼貌且不走心的微笑，还特别体贴地把他带回了梦缘面馆。
久违的喧嚣声又重新响彻在胡清迟耳边，胡清迟走进面馆，点了一份青菜肉丝面。在坐下来等待的时候，胡清迟在心里做下了一个决定，一个关于“自我牺牲”的决定，一个或许会让自己万劫不复的决定。
他要做裴斯梦梦里那个最忠诚的骑士，即使对方对他依旧满是猜疑。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停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