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双骄/花鱼】深港》南星禾

6、第 6 章

　　次日下午，小鱼儿带着他所有家当开车到紫荆花苑，差点在小区里迷路。他在高楼间转了几圈，看了两遍中心广场养的孔雀，终于找到120号楼。他摇下车窗，冲等在楼下的人吹了声口哨：“中介先生，你介绍房源的时候，可没说是这么高档的小区啊。”

　　花无缺帮他一起搬行李，“第一次做，服务不周，下次改进。”

　　小区环境只是开胃小菜，进到家里，小鱼儿才发现这事儿根本不是房租加二百就能解决的。
　　打眼一看，这户两室一厅比标准格局更大，足有他上次租那套居室的两倍，客厅落地窗映出整个住宅区的景色，待夜晚灯光璀璨，更加美不胜收。

　　小鱼儿住的是次卧，推门而入，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丝毫不像曾经堆放过杂物。床的右边是衣柜，左边是窗台，斜前方还有书桌和书柜。

　　“床铺是新的，你也可以换掉，柜子还剩一些书，我改天搬走。”

　　“放在这里也没关系，我不怎么用书柜，倒是燕伯伯有一些书要拿出来放一放。”
　　大学毕业后，小鱼儿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进行纸质阅读了。现在网络那么发达，一搜就有，他自己只有几本工作笔记，实在要查什么，燕南天留下的几本书也够用了。

　　花无缺的书都是一些经典名著，其中就有他们一起读过的《双城记》。小鱼儿打开书柜，取下随手翻了几页，上面还有花无缺从前写的笔记。他顺着模糊的记忆翻到某个章节——The Fellow of Delicacy.那时他还未看完故事，就字面意思在标题旁边画了个小人，标上花无缺姓名的拼音缩写。

　　小鱼儿抿嘴忍着笑，合上书放回原位。未免混淆，又将最下层花无缺的书移至第二层，搬书时从英汉词典中间掉出了一本笔记，内页摊开着躺在地上。他弯腰拾起，下意识看了眼封面，写着“高校（6.20）”。
　　脱离学生身份，年轻人对六月依然保留着深度的敏锐，这个掌握着毕业升学的关键月份，一纸一笔似乎就决定了前途究竟是“光明”还是“黑暗”。

　　花无缺轻咳一声，提醒他：“那个……过时的东西，给我吧，我拿去扔掉。”

　　小鱼儿突然想起高考后那次极不愉快的会面，心中隐有猜测：“过时的东西，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花无缺：“……可以。”

　　笔记本里从前往后记载了嘉荣市和全国各地部分大学的信息，从分数线到专业排名、学费、宿舍环境，甚至学校里有几个食堂、菜系种类都写得清清楚楚，唯独缺少嘉荣公大。小鱼儿刚要开口询问，花无缺已不在房间里。

　　未能送出去的陈年旧物被当事人发现，总有些尴尬，花无缺躲到客厅灌了杯凉水，直叹自己百密一疏，方才应对时也不够镇定，被他看出端倪。

　　“学长的报考指南写得好详细，可为什么没有嘉荣公安大学呢？它可是你的母校啊。”小鱼儿拿着笔记本，笑眯眯地站在他身边。

　　花无缺摸了只干净的玻璃杯，倒满温水放在他面前，假装没听见。

　　小鱼儿哪会轻易放过他：“学长，嘉荣公大的食堂好吃吗？”

　　花无缺方才平复的心跳又陡然加快。上大学时他们加过同一个社团，有很多人叫过他“学长”，只有小鱼儿会硬邦邦地喊他“花无缺”，有时干脆连名字都不叫。
　　有社员开玩笑似的问过原因，那时小鱼儿的答案是：“他和我同龄，为什么要叫他学长？”丝毫不肯透露他们早就相识。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如今这个“妖”还是花无缺自己招惹来的。

　　花无缺避重就轻，选择回答第二个问题：“中规中矩，无功无过。我比较推荐大学路上的‘简悦堂’，味道更好。”
　　简悦堂，社团招新后举办破冰团建的餐厅，也是小鱼儿上大学之后，他们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说话。

　　小鱼儿：“这东西你留着也没用，不如给我。”

　　“那本是我自己看的草稿，我还有一份表格，更准确些。”事到如今，花无缺也不藏着掖着了。

　　“表格也发给我，”小鱼儿说，“谢谢学长。”

　　他继续回房间收拾，花无缺在客厅，又灌了两杯冷水。

　　不知不觉，将近晚饭时间。花无缺工作之后搬出来住，生活方面彻底自由，一日三餐也成了要解决的头等大事。
　　在英国时他和保姆阿姨学过做饭，但也只够应付一两天。初入警队时，他曾连续两个月用三明治当早饭，午餐晚餐都在警局食堂吃。在看到食堂的饭菜就反胃时，他的厨艺也有了质的飞跃。

　　小鱼儿跟花无缺不一样，他可以很挑嘴，也可以很随意。今天来紫荆花苑前，他顺路去市场买了些食材，因为花无缺不像是能和他一起吃高油高盐的廉价外卖的人，也感谢他替自己解决了住宅问题。
　　配上家里原本就有的材料，小鱼儿一个人烧了四菜一汤，格外丰盛。

　　花无缺坐在餐桌前，一时不知如何下手，“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还有明天的午饭。”小鱼儿夹了块鸡翅，反应过来，“你不吃剩饭的话，明晚我回来继续吃。”

　　花无缺夹菜的手一顿，“你可能对我有些误解。”

　　小鱼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埋头吃饭。

　　花无缺见他做饭时的动作行云流水，已暗暗惊叹，此刻将桌上每道菜都尝过一遍，竟品出了“大道至简”的内涵。放下筷子时，才发现自己多吃了半碗饭。

　　他说：“多谢款待。”

　　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四个字，小鱼儿受宠若惊，回道：“如果我将来不想当警察了，可以开饭馆。”

　　花无缺说：“我愿意做你最忠实的顾客。”

　　两句假设，从花无缺口中说出来就要可信得多，也动人得多，就好像他会一直陪着他。
　　但没有谁和谁是一辈子的。

　　小鱼儿接不上话时，就喜欢岔开话题：“你会弹钢琴？”

　　他下午进门时就看到客厅摆的那架钢琴，不可能不好奇。

　　也许话题转得太过突兀，花无缺愣了一下，回答：“小时候每天都练，上班之后只有周末才会碰一碰。”

　　小鱼儿提议道：“不给你的新室友演奏一曲吗？”

　　花无缺走到钢琴椅旁坐下，掀开琴盖，美妙的乐声在修长的手指下跳跃流淌。灯光映着他的侧脸，他专注柔和的神情，仿佛是在音乐厅中演奏的王子。小鱼儿分不清哪些琴声，哪些是他的心跳声，只沉浸在乐曲中，享受独属于他的表演。

　　钢琴声止，小鱼儿问：“这首曲子叫什么？”

　　花无缺看着他笑：“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小鱼儿也笑：“圣诞节还早呢。”

　　花无缺说：“每年圣诞节，我都可以弹给你听。”

　　小鱼儿重复了一遍：“每年？”

　　花无缺合上琴盖，没敢看他：“你在这里住下，应该不会很快搬走，至少两三年……”

　　小鱼儿笑意更深，便说：“一言为定。”

　　·

　　“近半年来，基层派出所多次发生失踪人口报案又撤案的情况，大多数为女性，还有一些年轻男性，年龄二十岁左右，最大的是二十二岁。当事人常在立案三五天后出现，并亲自到派出所撤案，多数含糊其辞不肯提及失踪期间去过何处。”江别鹤身后的幻灯片随之一变，展示出几个人的身份信息，“这是其中最典型的五起，根据对比追查，他们都曾出现在琉璃大道。形成网格搜索可见，大致集中在40号到60号。”

　　铁心兰：“琉璃大道有很多娱乐场所，还有大型美容院，理发店，商业广场，他们会出现在那里，也不算很奇怪。”

　　江别鹤点头，幻灯片上着重放大了两名女子的照片，“琉璃大道的公共监控并不完善，还有部分损坏缺失。我们目前最准确的信息是，有目击者称，见过这两位女性出入舒馨雅舍，舒馨雅舍在琉璃大道53号，是一家私人会所。”

　　花无缺补充道：“高档会所的消费通常比较高，以她们二人的家庭收入情况，几乎不会选择这类场所。”

　　“往年记录中，舒馨雅舍就曾因涉及特殊服务停业整顿过，很有可能卷土重来。另外，经侦那边收到‘藏宝图’公众号相关的报案，报案人在公众号里进行抽卡活动，收到中奖提示和线下课程入场券，要求支付手续费提现费等，受骗数额在几百到几千元不等。”

　　“网络诈骗啊，”小鱼儿嗤笑，“这么老套的手段。”

　　江别鹤眼神提醒他，继续说：“发布‘藏宝图’的账号用技术手段设置了虚拟地址，网络安全部门长期跟踪搜索，该IP地址曾短暂显示在嘉荣，靠近琉璃大道。目前网安部以网站安全漏洞为由，暂时封禁公众号。”

　　花无缺：“江局怀疑，‘藏宝图’诈骗也和舒馨雅舍有关？”

　　“目前只是猜测。公众号会由经侦和网安协同调查，今天的会议的任务就是在刑侦支队中选出一人，以消费者身份进入舒馨雅舍寻找线索。”

　　小鱼儿因燕南天从前的告诫，对江别鹤并没什么好感，此刻被他抓住漏洞，反驳得有理有据：“以消费者身份介入，查不到多少内部信息，连员工更衣室都进不了，去了又有什么用？这种高档会所，将新客和熟客分得很清楚，那些需要重点关注的‘特殊服务’，新客未必能接触到。”

　　“我同意。”花无缺说，“顾客能进入的区域有限，调查时间长，出入次数增多，容易打草惊蛇，可能危及执行人员的安全。”

　　“花无缺，”江别鹤看向他，“在你看来，应该用什么身份潜入？”

　　花无缺说：“工作人员，比如清洁工、仓库管理员、厨师……”

　　小鱼儿知道他在刻意回避什么，无可奈何地打断：“这些工作也不够深入，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当服务生。”

　　花无缺嘴唇抿成一条线，总算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江别鹤：“人选呢？”

　　铁心兰一咬牙，举起手：“我愿意。”

　　小鱼儿有些意外，笑道：“情况特殊，女同志不方便出面，如果组织信任我的话，我愿意效劳。”

　　会议持续了两个小时，铁心兰一出会议室就打开手机，对着“藏宝图”下的红色感叹号愤愤不平：“可恶的骗子！”

　　小鱼儿幸灾乐祸：“你的九块九会员费，全打水漂咯——”

　　铁心兰一边腹诽他的嘴依然像初中时那么坏，一边为自己辩解：“我在乎的是九块九吗？我在乎的是信任，是感情，还有抽卡的惊喜感！”

　　“你可以去炒股，保证惊喜连连，心跳加速。”

　　铁心兰气得不行，奈何对方比自己高了半级，有苦难言，没分给他半个眼神，噌噌跑回楼下工位。

　　小鱼儿洗了把脸，又去门口拿了外卖，这才悠哉悠哉地回到办公室。花无缺坐在电脑后，依旧是那副严肃的表情。

　　小鱼儿贴心地插好吸管，把咖啡送到他面前：“先生请慢用。”

　　花无缺抬起头：“你这是做什么？”

　　“就要去当‘服务生’了，拿你练练手。”小鱼儿挤出一个服务行业的标准微笑，“先生，您还满意吗？”

　　花无缺无奈一笑，接上他的话：“如果我不满意呢？”

　　小鱼儿说：“您对哪方面不满意？您可以提出要求，我都能做到。”

　　花无缺注视着他，笑容更深：“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当然，洗耳恭听。”小鱼儿弯腰靠近，手搭在椅背上。这般近的距离，他似乎能看到花无缺瞳孔中自己的倒影，也是此刻才察觉，他们的眼睛很像。

　　花无缺笑容微收：“你一定要去舒馨雅舍吗？”

　　对话模式切换得太快，小鱼儿来不及换姿势，脱口而出：“开会的时候不是敲定了吗？”

　　花无缺：“你有办法进去？”

　　小鱼儿：“有。”

　　花无缺又问：“你真的是最适合的人选吗？”

　　这个问题背后的目的，小鱼儿心知肚明，“我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他直起身，揶揄道：“不是我就是别人，都是警队的同事，你可要一视同仁啊，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