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启示录（下）》千愫

36、《共鸣》

　　（理子事件进行时）

　　【2006年夏季，筵山麓】

　　大地在震动，狂风席卷着烟尘，仿佛土地的狂怒。

　　几个女孩紧紧坐在一只长着魔鬼鱼外形的咒灵上，它宽大的翼展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流光，飞速地带领她们远离身后那片已经沦为战场的林木。

　　“我们去五条那里。”

　　一开始，她们只是在夏油杰危急时刻召唤的咒灵庇护下逃离，直到精灵月见提出建议之前，身下魔鬼鱼形状的咒灵都只是按照主人的命令毫无方向感地胡乱飞行。

　　“你不会不知道五条是谁吧？”

　　精灵月见用拳头敲了敲笨蛋咒灵的脑袋：“就是那个经常拿你练手秀体术的白发咒术师啊。”

　　好像突然领会了精灵月见的意思，魔鬼鱼咒灵不再漫无目的地乱飞，而是全凭往日对自己挥拳相向的年轻术师的咒力追踪，往山路口的地方盘旋而去。

　　“谷川学姐，那个人说他……”

　　理子的眼里难掩担忧。虽然小打小闹地与冤家度过了三天，但她对五条悟想要让她高兴起来的细腻心思，以及不分昼夜的看护心存感激。

　　“五条没有死。”

　　月见说：“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那个男人能越过五条悟的阻碍到达这里，但我确定五条没有死掉。这家伙死了，平衡又会被打破，这种事我肯定能感知得到。”

　　脑子里晕乎乎的，一如这两个月来类似脑震荡的后遗症一样。

　　好像马上就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身后战斗的声音如同雷鸣般滚滚而来，声势浩大，震撼着整个天际。战斗的余波不可避免地波及到她们，时不时使得咒灵的飞行轨迹出现短暂的颠簸。

　　月见回头看到一个身影在释放的咒灵周围矫健地穿梭，他的动作敏捷，神态轻松。

　　目前的局势，完全是夏油杰落入下风。

　　“虽然不知道五条那里发生什么，但是……”

　　突然间，一股强烈的杀意从后方升起。一道冷冽的寒光划破天空，那是一副咒具。投掷的速度之快，以至于空气都被撕裂，发出了尖锐的呼啸声。

　　它从下方直冲天际，穿过了咒灵的翅膀，而精灵月见则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击中，从高空中坠落。

　　“谷川学姐！”

　　周围的景致疾速上升，月见模糊地望见天上的咒灵颠簸了几下，仍然毫不犹豫地将理子和黑井小姐带离了这里。

　　它很好地执行了主人的使命。一开始被夏油下令无论如何都要护住的人，本身就不包括她这个异物。

　　没办法嘛……

　　精灵无所谓地任由身体下落。

　　灵魂不知所踪的谷川月见未必能回来——在这个前提下，精灵本来就是游离在咒灵边缘的模糊概念体。

　　咒术师知之甚少的东西，就算抹杀掉也无所谓。或者说，还是处理掉未知的异物更能令人心安。

　　她经过了几棵老树的承垫，最终坠落在地上，带动树上的叶子洋洋洒洒落在她的身上。

　　“谷川……”

　　不能让这副身躯再受到伤害了。于是精灵踉跄地爬起身想要逃走，但不远处从硝烟中出现的男人，已经失望地扛着咒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不是星浆体啊……切，失手了。”

　　“快走！”

　　仿佛喷发的火山灰烟，带动势如破竹的咒灵大军从男人后方袭来。

　　“哟，你的身体比我想象地要结实一点。”

　　男人饶有兴致地回头，向受了重伤的咒术师发起攻势，继续先前那场因咒术师顽强搏命的信念感而未完全结束的战斗。

　　“快走！”

　　精灵月见迟钝地望了望四周，在确认这里只有她一人后，脑海里出现了浑身染血的夏油杰从咒灵的掩护背后冲出来的画面。

　　这才确认这句话是对她说的，这一事实。

　　是嘛……

　　她有些难以置信。

　　原来还是被保护了啊……

　　***

　　“……”

　　昨日还在海滩与她打闹，说着再也不要做她保护的赌气话的少年，现在正躺倒在一大滩鲜血之中。

　　原本无法近身的低级诅咒嚣张地触碰他的身体，仿佛在炫耀着自己染指了不可侵咒术师的神迹。

　　“都滚开！恶心的东西！”

　　理子不顾黑井的阻拦，失控地想要掸走少年身上的咒灵恶虫。

　　“醒醒啊！笨蛋！再不醒我就把海参塞你嘴里！”

　　泪水控制不住地落在他的身上。

　　“谷川学姐说你没有死，她是大预言家啊，所以……”

　　“小姐……”

　　黑井不忍心看到眼前残酷的现实，她的手轻轻颤抖着。

　　虽然和理子一样伤感，她的道德感并不那么能轻易说服她撇下曾救了自己的少年尸体，但对于黑井而言，当务之急是保护大小姐的安全。

　　就在她准备拉着理子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少年的眼睛，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双原本暗淡下来的眼睛中闪过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光芒，似乎重新点燃了生命的火花。

　　黑井和理子同时愣住了，她们专注而惊喜地凝视着他。

　　———吵死了……

　　为什么连臭丫头也那么爱哭啊……

　　周身耀眼的蓝光激烈地迸发，瞬间粉碎掉一切沾染少年身躯的低等诅咒。

　　随着咒力的不断汇聚，五条悟的身体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撕裂的伤口迅速愈合，断裂的骨骼重新连接，破碎的肌肉也恢复如初。

　　在被那名叫做伏黑甚尔的男人刺杀后，命悬一线之际的他终于领悟了反转术式，将所有精力运用于反转术式的治愈效果上。

　　缓缓站起身来，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

　　最强的诞生，世界早有预感。

　　这意味着在阴沟里艰难度日的诅咒师们永无复出之日；对咒术顶峰趋之若鹜的凡夫俗子也不得不被迫从攀登的山崖处折返。

　　再无法度可以规诫他的言行。

　　一念之间，他甚至可以在一片毁坏的废墟里重建秩序。

　　“哟，好久不见。”

　　意气风发的少年阻挡在天内理子的面前，扶额嘲讽地对杀死过自己一次的男人放出毫无危机感的“亲切”挑衅。

　　理智告诉赶来的伏黑甚尔，眼前这名已然用反转术式涅槃重生的少年已经不再是他能近身的对象。

　　留在这里就会死。

　　但他毕生追求的信念感粉碎了他的理智。

　　于是，他笑着迎接一场已知结局的战斗。

　　————身体轻盈地悬空，仿佛世界托举着他的存在。

　　————世间的杂音和过度的粉饰恍若不复存在。

　　他像站在世界的边缘，耳畔是潮汐的轻吟，伴随着虫鸣的和声。

　　花朵在晨曦的照耀下悄然绽放，露珠从花瓣上轻轻滑落。

　　他的内心涌动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喜悦，那是超脱凡夫所能感受到的天人合一的境界。

　　“术式反转———赫”

　　温柔的轻语伴随手指尖红色的跃动，激烈的咒力如同被压抑已久的火山，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威力。

　　身后的建筑瞬间被撕裂。转眼间砖石崩裂，尘土飞扬，巨大的声响震撼着四周的空气。

　　压倒性的力量，自然可以轻易摧毁一个人。

　　哪怕他拥有世间罕见的超强身体，也抵不过全然超规格的人形武器。

　　直到战斗结束后，五条悟都保持着异样的状态。

　　他对杀死的人，对救下的人，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