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总想拯救我》有湖明瑟

7、生活顺安（三）

　　“干什么的？”

　　“国巫，应县令之命前来。”

　　绿衣女子不舍地咽下最后一口包子，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挑眉给两位门卫展示。

　　余朝建国时，开国皇帝曾亲手册封一些巫术家族为国巫。时光荏苒三百多年，当初封下来的国巫家族转行的转行，衰败的衰败。

　　国巫这个词，早已经成了遥远古老的词汇。两个侍卫对望一眼，下一秒便笑出声来。再看一眼司步凡，女子面容正经，说出的话语异常古早——

　　她一定是为他俩解乏的，如此善良的人。

　　司步凡有些尴尬的收回令牌，却仍挺胸回复，迎上他们质疑不解的目光：“本巫专业组灵六年，你们老爷的心愿我定能实现。”

　　“完美实现。”

　　看着女子如此锲而不舍，其中高瘦一些的侍卫摇摇头，语气间满是劝慰：“姑娘，回去吧。我家县令不招你这种巫师？”

　　“哪种巫师？”

　　“是——”

　　“呦？这不是司巫师吗？”

　　声音带有疑惑，还有幸灾乐祸，一道男声打断高瘦侍卫的回答，直接将话题对上司步凡。

　　这声音，这语气……

　　司步凡眉头轻皱，等到三个巫术服男子走至她面前时，她才将懒洋洋的目光移到他们身上。果不其然，她说怎么心理不适，原来——

　　“怎么？辛醉遗来福听县了？”

　　“这样的事情，不麻烦辛巫。”中间男子一脸闲适地整理头发，漫不经心的回答。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司步凡“一脸无辜”地望一眼侍卫二人，很满意看到他们已经黑了的脸。

　　“辛巫有事来不了这里，但我们辛家很重视这件事，特意派了三人解县令之忧。”其中一名巫师会说话，他察觉到气氛不对，赶忙站在中间男子之前。

　　“啧，你别挤我。”林光嘟哝着，火爆脾气一触即发。

　　“你闭上嘴吧！”展苍眼一瞪，咬牙低声提醒林光。

　　司步凡望一眼始终安静着的男子，悠悠问道：“你不说些什么？”男子摇头，仍旧低着头，外人辨不清他容颜，晓不得他神态。

　　一时间来了四位巫师，两侍卫也不敢怠慢，忙开门请他们入府。近日县内事务众多，张县令一早便出府办事，一时是回不来。

　　春夫人和张管家负责招待他们。春夫人是张县令的续弦，也是张小姐张次茹的继母。

　　关于张县令的情感往事，那叫一个精彩。

　　“司巫，请喝茶。”额前两绺碎发无风自动，配上春夫人的一双媚眼，倒真符合传说中的青楼女子特点。

　　“多谢。”司步凡双手接过茶盏，一边品茶，一边无声息观察起春夫人来。

　　春夫人原本是一名青楼女子，卖艺又卖身。七年前，张次茹九岁时，彼时还是春夫人还只是春暖，普通的青楼女子，冒然来到张府——身怀六甲。

　　张佐张县令出身贫寒，考取功名后来到一处小城做官，娶了当地的富家女子刘氏，也就是张次茹的生母。

　　刘家在事业上支持张佐，他们只有这一个女儿，对待女婿张佐也如亲人一般。

　　张佐与发妻刘氏恩爱多年，他后来到福听县做官，刘氏也随之前去。本想着会是才子佳人两相欢的故事，却以一怀孕女子出现为结局。

　　张佐爱妻形象一夜崩塌，刘氏一气之下卧病在床，缠绵床榻两年多，在张次茹十一岁那年撒手人寰。

　　后来嘛，春暖生子成为夫人，张县令与女儿张次茹关系不合等，也是这种故事常见的结局。

　　司步凡来到福听县未及一个月，却能在茶余饭后，零碎时间下探得张县令八卦故事。

　　“男人啊，怎么能不犯些错？”

　　“也不知道那刘氏为何这么气。县令一妻一妾生活着很正常啊，春夫人也可以帮她分担些顾家之任。”

　　故事的最后，总是……对县令的打抱不平？那些茶馆里谈论的人表面惋惜着刘氏的离世，内心则是对刘氏的谴责。

　　他们将真实想法掩埋在心底，但是这掩藏的心声如此浓烈，即便不语，隔壁桌的女子也能无声品读出来。

　　人生几十年，很少有人能做到感情始终如一，男女皆如此。她今年只二十一岁，却已成了众巫术之家口中热爱男色的女子。

　　连她名字都叫不对，却知道她是个声名狼藉的人。

　　司步凡冷笑：所谓事实，是自己认为的实际罢了。难以否认她的巫术能力，那就从别的方面否定她。

　　“司巫也同意我们看法吗？”春夫人掩唇浅笑，她今年只三十左右，又加上保养的好，整个人看起来比司步凡大不了几岁。

　　当然，也有可能是司步凡太成熟了。

　　“嗯？”司步凡浅笑，迎着众人探究的目光，大方开口：“抱歉，你们离我太远，我没听到你们在说什么。”

　　“……”

　　室内陷入诡异的安静，春夫人最先反映过来，她干笑一声，客套的又解释一遍。三言两语，便将计划高度概括下来。

　　说完后，室内又陷入安静。

　　司步凡合上茶盏，从腰间拿出她的黑金折扇，随意掸去身上的灰尘：“我不同意”。

　　绿衣女子目光深邃，眼神从众人身上扫过：“这是张小姐去世后的首次组灵相见，意义非同一般。

　　彼时非人非鬼的张小姐在鬼间并没有青山，张县令梦中见女，载体是没有的。

　　需要巫师用画符做法，青山符画法复杂，非一般巫师可以进行。”

　　林光快速反驳：“司巫师是认为，我等没有此能力？我辛家三人没有能力？”

　　“这是第一次见女。说句现实的话，张县令与张小姐关系并不好，张小姐都并不一定愿意见他。

　　青山符使用后，若他们不愿相见，青山的力量会反噬。青山是鬼间之物，阴气极重。

　　敢问辛林巫师，若青山阴气反噬，你们阳气多盛才能抵抗？”

　　展苍一脸平静，淡定很多，语气却带有不满：“所以，司巫师认为你可以抵挡？”

　　“啪！”

　　黑金折扇打开，其质地优良，在屋中展现金色光辉，张管家和春夫人眼睛登时一亮。

　　“当然。”司步凡轻摇折扇，声音低沉，“地府我都可以去，青山符中的阴气不过如此。所以，你们扔下我，单独进行组灵的方法，不可。”

　　今天张府极容易安静，司步凡一番反驳后，室内众人又沉默下来。

　　“嗒嗒嗒。”

　　众人皆沉默的环境中，鼓掌声清脆异常，一直安静着的男子很有规律的鼓着掌，传入耳中却异常刺耳。

　　“果然很好，果然姓司。”男子站起身来，向司步凡缓缓走去，“司巫不仅能入地府，更能，”

　　他语气一顿，回头瞥一眼众人期待的目光，勾唇冷笑，又转回身望着司步凡：“更能，改生死簿。”

　　室内无端自起风，司步凡轻微一扇，狂风集中向这男子吹来，他负手而立没有躲避，风却只吹下他戴着的帽子。

　　帽子之下，发丝随风飞舞又落下，年轻男子俊美的脸缓缓展现出来。桃花眼薄唇，眼神带有不屑。即便未遮面容，却带有巫师这个职业所特有的神秘感。

　　辛醉遗站在距司步凡三尺的距离，望着她平静的面容，缓慢开口，音色是一贯的慵懒：

　　“好久不见，司步凡。”

　　自白守山大战后她受伤昏迷到现在，一年时光已经过去。余朝佳道年间，巫术界流传着一段话：

　　余朝有双巫，辛司在其中。

　　辛，辛醉遗；司，司步凡。

　　“若辛家的辛醉遗巫师负责此次组灵，不知众位怎么看？”他的语气不急不缓，自信之情难以隐藏。司步凡没有回他，只轻蹙眉，仔细地收起折扇——

　　入冬了，刚刚那一扇，着实冻了她几分。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他，遇到他就头痛——这人不仅是她竞争对手，也是她的……未来郎君。

　　一向对她奉行放养理念的司父司母在她灿烂年华时告知：已为她定好郎君。这个准郎君辛醉遗与司步凡同岁，两家定于辛醉遗二十岁时结亲。

　　哪料两年后，他们十八岁时，辛母突然离世。辛醉遗守孝三年，婚事也要推后。司步凡反抗不得——那就跑。

　　“是……辛醉遗巫师？”张管家捋着胡子，语气是按耐不住的激动。刚刚这男子沉默时，他便感到气质不一般。如今细看，果然不一样。

　　理论无果，司步凡不同意也不放心让没有神血的人画青山符，即便有辛醉遗。

　　张管家将他们安顿在张府附近的清风客栈内，打算等到张县令回来后再做决定。

　　“步凡，赏金三十两分你十五两。张府的这个事情，你别管了。”

　　“你这么说，我倒感兴趣了。张府里到底有什么，你这个巫术不惜亲自前来，甚至混在普通巫师中。”

　　“和你一样的目的。”

　　“你倒是直接。”

　　辛醉遗的直接让司步凡即便在睡梦中也难以忘记，司步凡一整个下午都没睡好，脑海中全是与辛醉遗的对话。

　　听他语气，辛醉遗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张家女之事，那婚事也未提半个字。这么荒唐的婚约，确实不该当回事。

　　司步凡揉揉沉重的脑袋，睡了一下午，外面已经暗了。

　　张县令该回来了吧。

　　怎么没人提醒她？回想起入客栈前张管家奇怪的笑容，司步凡内心一沉，快速将腰间的巫镜取下。

　　“巫镜巫镜，寻巫师，林光，展苍和辛醉遗！”

　　巫师界中，只要巫师有接触，便可通过巫镜寻找对方。巫镜亮了一番，随即又慢慢暗下来，只映出司步凡阴沉不定的面容，没有三人的消息。

　　他们，封了巫镜。

　　“背着我，私自画青山符组灵？”司步凡随手拿起一件黑色外衣，向已经漆黑的外界走去。辛醉遗三人即已经开始组灵，她也不便打扰。

　　穿上黑色外衣，司步凡如鬼一般走到客栈顶层，最后直接坐在清风楼顶之上。

　　高处不胜寒。

　　伴着寒风，司步凡努力让自己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向下俯视，福听县大部分夜景皆入眼底。

　　民居小屋含着昏黄的灯光，纸窗上映出家人和乐的剪影。司步凡坐在楼顶，却似乎能感受到他们欢乐的笑声，父母恩爱，孩童幸福。

　　又取出巫镜，右手食指从锋利的镜柄划过，成功划出一道血口。引灵张小姐时，划的也是这根手指，司步凡心想，下次一定要换根手指取血。

　　血精准落在镜中心，与镜面融合，过不久，镜柄逐渐被白霜包围，镜中出现白茫茫画面。

　　“寒星，”司步凡整个人包在黑衣中，“你已经到了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