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是我夫君》贰拾拾遗

1、原来你就是……

　　是春，院子里流水潺潺、鸟莺呦呦，日光底下的树影轻浅地浮动在地上。星星点点的小花一簇簇绽开着，点缀在嫩绿色的新草芽中。
　　穿过回廊，是一处木亭，建在后花园池塘边，名为醉桃亭。亭子牌匾上面的刻字有些斑驳，看得出来年岁已久，不过字体中暗含的刚劲还残存些许。
　　亭中有桌椅。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靛蓝色衣裙的女子。女子只挽了一个低低的发髻，没带什么发饰，脸上微施粉黛，柳眉弯弯，双眸剪水，琼鼻小巧，唇瓣似樱。只是，一如在牌匾留下痕迹一样，时光也在女子的眼角留下了淡淡的细纹。
　　亭四周有大片桃树，正是桃花盛开时，花林深处水流、木亭、女子，微风一起，女子裙摆稍动、发丝翩飞，桃林红雨一片，人面桃花相映红。
　　然而，亭中女子看向回廊来处，却蹙起眉头，眼眸泛红，她站起来，没有说什么话，眼中却蓄起了泪。
　　“阿娘。”来人正是刚刚及笄的王婉真，也是她唯一的小女儿。眉梢眼角处，与她甚是相像，一样的玲珑秀气，一样的风韵婉转。只是刚刚及笄，稚气未脱，两靥白皙红润，像桃子一般饱满，又显出几分清丽里的娇憨来。
　　“阿娘，为何哭泣？”王婉真走到王夫人面前，手指小心翼翼地抚上女子眉间皱纹，清水般透澈的眸子里染上几抹忧虑。
　　“阿真，落花流水，从来只去不来，阿娘什么也不怕，只怕你嫁不得心中之人，悔憾一生。”
　　王婉真松了口气，笑眼弯弯，“阿娘何出此言？阿耶爱重李郎，自有阿耶的道理，焉知李郎不是女儿的良人呢？再说来，如今女儿与李郎也还未定亲，阿耶不过随口提了一提，阿娘何苦如此伤心？莫不是舍不得女儿离家，却借李郎说道？”
　　王夫人定定地看了看眼前的女儿，轻拍她肩，含泪笑道：“你也是嘴巧，罢了，为娘自是舍不得你，但若你也情愿，为娘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了。今日你姐姐还要随着韩郎回来吃饭，你快去准备准备，若要和她相见说话，别误了时辰。”

　　王茂是工部尚书，原配病故得早，没留下子嗣。王夫人是他的续弦，膝下只有王方和婉真一对儿女。府中另外有两房妾室，今日回来的姐姐便是三姨娘生的女儿，王婉芸。她自幼和王婉真亲近要好，三年前嫁给了韩浒霆。韩浒霆进士及第以后在工部作虞部郎中，与王茂来往甚密，王茂对韩浒霆也颇为欣赏。

　　从后花园走出来，竟然看见王婉芸已经等在了门边，许久不见，婉芸脸上更显得圆润，一双黑溜溜的眸子里泛着蒙蒙水光，笑意盈盈地看婉真。
　　王婉真迟疑片刻，快步走了过去。
　　“姐姐回来得甚早，这么些日子不见，如今看到了，竟然觉得姐姐比从前还年轻许多。”
　　王婉芸噗嗤笑出声，摇了摇手，婉真才发现，她居然拿了两把团扇。
　　这是两把蹙金绣的扇子，流光自金银丝线上划过，扇子泛着晶亮。丝线穿行，密密麻麻，各捧出朵花来。一把扇子上绣的是杜鹃，另一把上秀了荷花，花瓣开得盛大，两边还绣了几只飞虫，栩栩如生，看得婉真心爱不已。
　　“这两样物什昨儿个才到家里，我想着你肯定喜欢，就把两只扇子都带了过来。翠丫头说你来了这里，我又忙不迭赶过来，还不是为了给你个惊喜。你在这跟我嘴贫，是觉得我不知道你？快选选喜欢哪个？”王婉芸看着婉真道。
　　“姐姐不知道我喜欢哪个？”王婉真调皮地伸出手。
　　王婉芸把带着杜鹃花纹的团扇放进她手中，空出来的那只手刮了刮婉真的鼻头：“你真是呀！”

　　二人边说笑边走向前院，绕过回廊，路过大门，只见小厮正哈着腰迎入两名年青男子。王婉芸看了婉真一眼，摇着扇子走过去。
　　婉真拿扇子半掩着面，小步跟在后面。
　　一名男子自然而然地揽过婉芸，婉芸手里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原来这就是韩浒霆，婉芸的夫君。
　　婉真连忙走到三人面前，见了礼，才抬起头去看，却见另一名与韩浒霆同行的男子正痴痴地看着自己，脸上不觉泛起两片红霞，温热起来。
　　这男子身形清瘦，面容说不得好看，但眼睛里发着炯炯的光。看向她时，双眼还带了淡淡的笑意，被韩浒霆唤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收回目光，见礼。
　　婉真见他收回目光，也才回过神，听见男子“字修远，从怀州河内来京”，反应过来，原来这男子，正是李修远。
　　韩浒霆道：“我与修远兄相识已久，却也数月未曾得见。如今借泰山之光，于此重聚，可谓幸甚至哉。”
　　李修远侧目看向韩浒霆，了然地一笑，又看向王婉真，语气低柔下来：“王公确是有恩于你我，二位小姐更见得善诲，今日能相见，李某之幸更甚于韩兄。”
　　“家父从来爱才，何必自谦？李郎文章俊秀，有目共睹，今日既来此，便莫要过多拘束，同乐同欢，已是极好。”王婉芸看了眼婉真，又看了眼李修远，朝他说道。
　　未及再次开口，王夫人的贴身丫鬟翠珠从院子后面赶来，看见四人，福身行了礼，向王婉芸道：“夫人让我带小姐回去。”
　　婉芸点点头，只见婉真跟着翠珠进了半月门，身影没入绿竹、白墙、灰瓦之中，消失不见。
　　韩浒霆这才放声大笑，笑得几声，看向李修远：“李兄，此情此景，青竹流水，韩某诗性大发，不知拙作可否入君耳？”
　　“韩兄请说，”李修远面上一派波澜不惊，“只是劳烦韩兄走几步路，若让王公好等，李某心中惭愧。”
　　韩浒霆大步走过去，拍了拍李修远的肩膀：“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本以为他就要停了，韩浒霆却笑着，更抑扬顿挫地把最后一句，在李修远耳边念了一遍：“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背后的半月门边，树影绰绰，流水淙淙。
　　王婉芸跟上来，“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