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女配改命法则》麻雀闹山

24、姐妹

　　人会因为各种理由，站窗户边上看外面的动静，或是为凑热闹，或是为隐藏踪迹。李辰商无疑属于后一种。

　　透过窗缝，渡口边上的凉亭前，霍家姑娘正和李愚安说些什么。因为渡口的吵闹，又是在二楼的雅间，李辰商没有听见具体内容，但他从未见过李愚安今日的笑容，浅笑春风醉，眼里盛着的柔情简直能溺死人。

　　李辰商不由得一笑，学着其他人感叹霍家的姑娘真有本事，居然能栓住李愚安这个安阳城里有名的逍遥客。可转瞬，笑容就凝固在脸上，慢慢消失。

　　筵天楼的小二吹得不错，这个雅间确实安静。窗户一合，外面的声音就再也听不见了，整个屋子静得只剩下身后的隐隐兰息，像是山林里的缕缕幽香，在人心头萦绕，久久不散。

　　不过片刻，那缕兰息变成一道声音：“外面有什么动静吗？”

　　李辰商回头，看向冷秋参：“没有。”

　　冷秋参却是避开了他的目光，一双眸子美的如秋月浸水，哀怜生愁，愣愣盯着桌上的青花茶杯，低声试探道：“你就这么想当皇帝吗？”

　　闻言，李辰商一震，随即目光越发坚定，斩钉截铁道：“没错！我必须登上那个位子！”

　　只有坐上龙椅，他才有一条生路，他和冷秋参才有可能。

　　然而冷秋参不懂，她是穿越者，有着现代人自由的思想，而不是手拿剧本的霍小舟。主角光环笼罩的她不知道李辰商背后的绝境，不清楚在古代，权力是没有笼子束缚的老虎，随时随地，随心所欲，夺人性命。

　　她像是失去力气般，一下子跌坐在桌前，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宫里的消息传出来时，公主府的嬷嬷们笑她，宫里的太子妃做不成了，记得要好好讨好新任的泠南郡王，也能捞个野猪王妃当当。

　　冷秋参懒得理这些嘲讽，她上学时，历史成绩很好，明白帝王家无情，却也知道故剑情深，理所当然觉得李辰商也是念“故剑”的人，想方设法，遮遮掩掩跑到筵天楼与心上人见面。

　　她等待着李辰商抛下虚无缥缈的皇位，选择与她浪迹天涯。可等了许久，心上人总说不出那句话来。冷秋参只能自己问：

　　李辰商，你愿不愿意收拾细软与我私奔！

　　这句话，是她对李辰商全部的信任。然而心上人垂着眼眸，神色难明，只低声回了一句：“对不起！”

　　哪怕换个方式再问一次，心上人选的还是皇位。

　　冷秋参忽然觉得好笑，便笑了出来，终于抬起眼眸看着李辰商，凄楚带泪的眸子里写满决绝，语调却轻得像是夜的叹息：“既然你选了那个位子，今日为何又唤我前来？”

　　“我担心你。”李辰商依旧端着低沉的语气，脸上确实有几分担心。

　　但冷秋参只感觉更好笑，轻呵一声：“呵！六殿下大婚在即，不去关心相府的田姑娘，跑来这喝酒的地方关心我？”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一支利箭直击李辰商心口，痛不欲生，鲜血淋漓。他伸出手，目光与语气一起软了下来：“阿参......”

　　可他的阿参直接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走得那般坚决，只留下句：“殿下，你这份关心还是留给未来的娘娘吧！”

　　门外就是喝酒宴请的客人，个个锦衣玉带，非富即贵，热闹非凡。冷秋参没有深闺大小姐的做派，即便是在拥挤的大堂里，也昂首挺胸，走得大步生风。

　　倒是追她的李辰商还要顾及一下身份问题，走得遮遮掩掩，很快弄丢她的身影，徒留一声叹息，被门前门后的热闹吞没。

　　李愚安走到李辰商身边，望着倩影消失的方向：“需要我帮你把她追回来吗？”

　　“不用了！”李辰商面露苦色，“她正在气头上，就算回来了也不会听我解释。不如等她气消了些，再慢慢告诉她。”

　　估计是同情挚友的处境，李愚安抱起双手，轻轻叹了声。却不料李辰商听了后，立即转过头，别有深意道：“怎么，你也被霍家小姐拒绝了？”

　　李愚安莞尔一笑：“正相反！”

　　“哦？”李辰商一扫阴郁，兴致勃勃问，“她说了什么？”

　　然而面对朋友这般兴致，李愚安只是轻轻一笑，悠哉离去。李辰商立即追上去，一拳砸在他手臂上，佯装恼怒地说了句“真不够意思！”却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二人远去，街上的热闹丝毫不减。人群熙熙攘攘，吆喝声震云天。霍小舟慢慢从人群中走出，望着前面春风得意的李愚安，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生出点愧疚。

　　她马上甩甩头，重新坚定心神。不过是为霍家的未来小小撒一个谎而已，霍小舟，你决不能心慈手软！

　　况且现在还有一桩要紧事。霍小舟看了看天色，苍穹黑云压城，似乎马上就要坠下来了。按照书里的情节，雨下起来的时候，失落的冷秋参就会遇见兄长。

　　书里还写了兄长的内心活动，原本打算放弃冷秋参的兄长，因为见到冷秋参如此凄惨，决定与李辰商相争。

　　可惜冷秋参心里没有他，再炙热的感情也是自作多情。

　　霍小舟不希望兄长落得那般可怜的下场，回到霍府后，又换一身男装，丢下红涟，背着弓箭再度出门。

　　既然男主女主都有主角光环不可伤害，既然书中记录的故事情节无法撼动，只能通过支线影响主线。那么书中并没描写遇见冷秋参前，兄长在做什么，也就是说她能通过阻止兄长来阻止故事情节发展。

　　她来到街道拐角处的一座酒楼，十分豪气地掷下一袋银两，包下二楼正对右街的雅间。霍小舟早上问过兄长今日行程，知道他下午会去拜访江少维，然后从此街路过。

　　从前世的经验来看，用一般撒泼打滚、坑蒙拐骗的手段是阻止不了兄长的，必须下狠手。

　　霍小舟架起长弓，轻拉一下弓弦，试试松紧。再抽出一支箭，屏气凝神，瞄准街道上路过的一个百姓。

　　不过今日，她想伤害的另有其人，于是紧绷的弓弦慢慢松了下来。屋里的人静静注视着街上的热闹。

　　而另一边，冷秋参离开筵天楼不久，便听到一道尖锐的笑声：“哟！这不是公主府的冷姑娘吗？”

　　她回头一望，街边青墙高高，不知是哪个富贵之家，只见朱红铜门前，立着一老一少两个穿金戴银的女子，该是对母女，前面街道上还停着一顶绮罗软轿。

　　自从她穿到冷秋参这副身子后，“冷秋参”可就是恶名昭著了。她和原主一样，不爱巴结人，却不像原主那般忍气吞声。

　　金城公主为了自己儿子的婚事，常邀权贵夫人们来公主府赏花品茶。那些女人看不上金城公主的儿子，但为了不得罪公主，对冷秋参也是不搭理状态。

　　冷秋参乐得清静，偏偏金城公主就喜欢把她叫到众人面前数落。冷秋参不在乎什么女儿家面子，金城公主数落一句，她立马倒在地上要死要活，嚎啕哭丧，说着“爹呀，娘呀！你们死时怎么不拉上女儿，省得女儿日日夜夜遭人欺凌辱骂，连顿饱饭都没有......”

　　她这么一嚎，不管真假，贵夫人们都认为公主仗势欺凌孤女了，纷纷帮着冷秋参劝金城公主消气。

　　这口气金城公主哪能咽下，但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真刁难冷秋参，只能叫人来扶冷秋参下去。

　　但当众不顾仪态耍无赖，毕竟不是好女儿家该做的事。冷秋参由此落得个“没教养”的名号。安阳城里的贵妇们生怕她带坏了自家女儿，纷纷拿她做反面教材教育自家女儿。

　　然而冷秋参这个反面教材却得到了当今唯一的皇子青睐。

　　那些被剪去羽毛，关在深院里的金丝雀们，听着各家圣贤之言、学着各种女德女戒，压抑、消磨着个性，就指望着嫁户好人家，以向世人炫耀自己受得苦都是值得的。

　　可冷秋参这只天天在外面乱飞的野鸟，居然轻而易举得到了她们一辈子都得不到的皇子。

　　这如何让人不嫉妒！

　　没人愿意承认自己的妒忌之心，只能指责冷秋参各种逾越、不合礼数之举。就比方说现在。大门前的中年贵妇牵着自己女儿的手，朗声教导：“茵茵呀！你可记着，光天化日，大庭广众，抛头露面，那是勾栏院里行首才会做的事！”

　　那位乖巧的女儿低着头，恰如春桃含笑，却有一丝嘲讽：“是，娘亲，女儿记住了。”

　　冷秋参对她们没印象，但知道她们那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她今日没闲心计较这些，转身想走。没想那夫人又道：“招呼也不回一句，真是好教养！”

　　冷秋参立即停了步子。那夫人接着冷哼一声，鼻孔都翻天上去了：“还真以为能攀上金枝当凤凰呢！结果连山里的麻雀都做不了！”

　　呵！这可是你们主动惹事的！冷秋参冷笑一声，再度转身，正要怼回去，不料先有人为自己开口：

　　“杨夫人，恶口毒言，可不是女子该有的礼德。”

　　说话的女子带着帷帽，站冷秋参对面，约有一丈远的地方，身边有个穿粉衣的丫鬟，身后停着一辆檀木雕花马车。该是特意下车来为冷秋参说话的。

　　冷秋参望着那女子，觉得疑惑，安阳城里居然还有为自己说话的人？

　　同样疑惑的，还有杨氏母女。杨家在安阳也算一大望族，杨父是当今的工部尚书，还有个儿子在外做太守，又与曲家互为姻亲，深究起来，也能摸到皇亲国戚的边儿。安阳城里敢当面对杨家不客气的人，可是稀少。

　　等到女子掀起眼前纱帘，疑惑的几人俱是一惊。杨氏更是面露慌张，连忙谦和道：“多谢田小姐提醒，拙妇失口了！”说罢，赶紧拉着女儿上车离开。

　　冷秋参没想到来人会是田青栀，一时心绪复杂起来。皇帝赐给李辰商的姻缘，正是面前的女子。

　　田青栀缓缓走来，嫣然一笑，半开玩笑道：“我常听起别人说金城公主府养了一只会啄人的鸟，今日又见了，竟是这么漂亮！想来被啄几口，也值得了！”

　　冷秋参心里不爱装事，跟着一笑，却是春阳破云：“你倒是和那些金丝雀不一样，惯会玩笑！”

　　田青栀立即接道：“冷姑娘既然喜欢听我的笑话，不如我们结为姐妹，以后青栀天天逗姐姐笑。姐姐也不要嫌弃妹妹家无聊，记得常来坐坐。”

　　安阳城里谁不知道冷秋参和李辰商那点事。田青栀就是听见了“冷姑娘”三个字，才停下的马车。不同于其他女子，她对冷秋参只有羡慕之情，羡慕冷秋参自由自在，羡慕冷秋参能得到李辰商全心全意的爱。

　　如果说李辰商是田青栀心里的太阳，那么冷秋参就是她幻想的、陪伴太阳的月亮。她是那么的谦卑，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月亮。而是想着如何离月亮近一些，沾一点月华，好叫心上人也能看见自己。

　　她害怕冷秋参拒绝自己，连忙扑过去抓住冷秋参的双手，满是期待、满是小心地望着对面美艳张扬的女子。

　　自穿越过来，冷秋参也没见过如此热情的女子。霍宴山的妹妹倒是机灵，也会为自己说几句好话，但眼里的冷意从未消过。她习惯了如何怼人，如今倒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对方好意了。她微微张着红唇，半天都没从肚里搜刮出一个字来。

　　田青栀等不到她的回应，便当她同意了，当即捧着她的手，欣喜道：“我就知道姐姐好心，定不会拒绝我！姐姐，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

　　冷秋参笑得很是尴尬，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又怕伤了田青栀的心，干脆建议：“要不，你还是像其他人那样对我吧！”

　　这样她也好有个应对之策。

　　然而田青栀立即摇摇头，笑得十分开心：“姐姐放心，青栀会一直对你好！”

　　冷秋参打了个寒颤，暗自吐槽：这位小妹妹，你能别顶这张天真带笑的脸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吗？

　　这时，田青栀身后的丫鬟走上前，小声说道：“小姐，夫人还在府中等我们......”

　　冷秋参闻言，终于找到个借口，立马抽回自己的手，朗笑道：“既然妹妹还有事，姐姐就不耽误你了！”

　　田青栀还想多留一会儿，可想起家里的母亲，只能依依不舍地告别。

　　等到这桩热闹结束，冷秋参摇头晃脑，微微笑叹：“失去一个男人，得到一个女人，也算有失有得了！”

　　可没开心多久，一颗豆大的雨点就砸在额头。她抚摸着被砸到的地方，抬起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柳眉紧蹙，感叹：“不是吧！老天爷，你是不是见不到我好？”

　　铁色的苍穹沉默着，用更多的雨点回应。书中那场烘托女主心境的大雨终于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