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小小凤仙郡，大大卷帘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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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重天，泪波池
池水最近涨的很凶猛，一阵微风拂过，水就从池边溢出一点来。
那一捧池水穿过云气降到人间，就变成了一场降雨，雨过天晴，这片土地上的草树庄稼在半个月的时间接连都死了。等草树庄稼的尸体腐烂尽了，土地开始干枯皲裂，白色的盐粒便从地底下钻了出来，远远看去好像盖了一层薄雪似的。
这样的地再也生不出庄稼了，居住在此的村人们失了生计，挂着悲苦的神色离开了。
人们迁走后，那些本就脆弱的草房土屋也因为少人维护，在很短的时间内倒塌了。
至此，方圆十里彻底成了纯白无暇的一方“净土”。
地上那近一年的光景变化，在天上的神仙眼中，不过只有几个时辰的功夫。
看守泪波池的岐罗将这一场悲离从头看至尾，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道：“从这里看下去，他们实在好像小蚂蚁，这泪波池水也仍旧最有效的驱虫药。”
“来了来了！”泪波池的另一名守将羌垣推着一大团洁白的云气走过来，云气放在泪波池的水面上，池水立刻被云团吸走不少。
羌垣拍了拍胀的小山一般大，而且变成灰黑色的乌云，那座云山便从泪波池上飞起来，向东去了。
羌垣奔到岐罗跟前，歉疚道：“小仙刚接手驯云这个差事，做的实在有些磕磕绊绊的，因此耽误了好些功夫。不知在小仙未达的这些时辰里，池水有没有危害下界呀？”
岐罗笑道：“要使一朵无知无觉的云气飞行万里直达东海，且中间不漏一滴，着实不是一件简单差事，我初接手时也是适应了足有半年才得心应手，你才来几天，又哪能做到完美无瑕？放宽心，别紧张啦！”
羌垣惶恐道：“我果然累及下界了！前几日听说泾河龙王因为擅自改变了降雨的点数，被玉皇大帝判斩了首。他此举没伤下界半点，都遭如此酷刑，我……我如今闯下滔天大祸，还不知陛下将来要怎么判我呢！”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岐罗大笑道，“你完全搞错了重点了！你不知道，那泾河龙王被判斩首，根本不是因为他擅自增减降雨的举动可能危害人间。重点是，他一小小地仙竟然敢违逆陛下的旨意，擅自增减点数，这岂不是置陛下的威严于不顾？”
羌垣苦笑道：“您就别安慰小仙了。倘若陛下的旨意会让泾河附近洪灾泛滥，泾河龙王因为熟悉地形，已经预料到这一结果而不提醒陛下，一味执行命令，最后又果然造成灾害。等到受灾的黎民痛骂上天不仁时，陛下难道不会责怪龙王没尽到谏言的责任？”
“这个……倒也未必不会，还得看事情闹得大不大。”岐罗想了想，道，“不过倘若龙王完全遵命，陛下就算处罚他，也会酌情减轻的。但……倒也有可能不罚，你可知道凤仙郡的事？”
羌垣：“听说过，凤仙郡三年无雨，百姓过得凄惨，大圣路见不平，跑到天上来向陛下求雨。”
岐罗：“凤仙郡的郡守行了不忠义的事，陛下才向凤仙郡降罚，大伙都没想到三年大旱会让此郡平白多了无数往生冤魂。不过凤仙郡的龙王虽然因为不降雨造了杀孽，但因为此举是完全听从陛下命令的，所以陛下并不曾对负责此地龙王降罪。”
“啊？竟然真是这样！我还以为‘造成凤仙郡惨案的罪魁是陛下’这话，是那些无事生非者的谣传呢！”羌垣惊诧道。
岐罗一副过来人的表情，高深莫测道：“你这初出茅庐的，要学的还很多呢！”
羌垣连忙拜道：“小仙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看不分明，若前辈不嫌弃我笨，还请多多指教！”
岐罗满意一笑，“你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过来坐着歇歇，我正好给你讲点你不知道的。”
“您请讲！”羌垣连忙奔过去，给岐罗奉上自己珍藏的花露。
岐罗笑笑婉拒，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酒壶，“我这个才够劲儿呐！”
羌垣自然知道饮酒误事，可惜岐罗动作太快，他阻止不及，也只好由岐罗去。
岐罗吞下一大口酒液，只觉痛快极了，品味了一会才慢悠悠地道：“要我说大圣上天庭根本不是为了凤仙郡，而是为了卷帘。”
羌垣：“那位打碎了琉璃盏，被玉帝贬下凡的卷帘大将？”
“据我所知，卷帘一直自命不凡，想晋升为统领天兵的中层统领，有这样志向的人，因为一盏灯获罪，怎么可能不怀有怨恨？他下凡后成了孙大圣的师弟，未必不曾诉过苦。而当师兄为了显示自己有能耐，好收服师弟，自然得帮他讨个公道！那凤仙郡不过区区小郡，百十来户人口，而且都是愚昧无知的肉体凡胎，这一辈子死了，下一辈子兴许变个苍蝇呢！与本是天上仙人后又成了自己亲师弟的卷帘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岐罗说到说到尽兴处，将酒壶往池边一磕，好为自己的高论助兴，怎料酒壶脆弱，直接碎成几瓣。
羌垣赶忙捞住碎片，才没叫它们成为祸害凡界的天降陨石。
“您是说，凤仙郡只是个由头？”
岐罗：“当然，要不孙大圣怎么有借口到天上来闹一通，而且还能名正言顺不落人口舌。为凤仙郡奔波哪里是多管闲事，这分明是他费尽心思找来的绝佳借口！
羌垣喃喃自语：“看来陛下在一事上凤仙郡真的做错了。”
岐罗笑道：“这可不兴说啊！也就是咱俩，你要是在别的神仙面前说陛下的过错，一定叫你的话传到陛下耳朵里，落一场责难下来不可！你刚来，这些官场中的弯弯绕绕，日后可得多学着点。
羌垣怏怏道：“多谢提点……只是不知凤仙郡的郡守到底犯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让陛下放下将狗舔净面山、鸡吃完米山、烛火烧断大锁三事完成，方给此郡下雨的狠话？”
岐罗拍掌道：“这可就更精彩了，听我给你讲啊！大圣上天求雨，听说是因为郡守有错才至干旱，便立刻回去责问，一问才知，郡守的儿子曾强抢民女。谁知郡守放了那女子，大圣再上天来看，那鸡还是吃不完米山，狗还是舔不完面山，大锁依旧完好。这三件事达不成，陛下也就不肯给下雨。”
“大圣以为郡守有欺瞒，便又回去问郡守到底上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郡守也是一头雾水，便乞大圣再翻天宫，请玉皇大帝明示，自己好立刻悔改。”
“大圣便又来天上了？为了凡人的几句言语肯这样奔波劳累，倒真是好性儿。”羌垣惊讶道。
岐罗：“大圣便又上天直接问陛下，这才得到真相。原来是陛下看见郡守因为夫妻吵架推翻了他的供桌，还让桌上的贡品被地上的狗捡去吃了……唉，这实在是大不敬啊。陛下因此才责怪郡守，不叫给凤仙郡下雨。只是这件事儿一说出口，陛下和大圣都不痛快起来了。”
羌垣不解：“为什么？如果陛下觉得自己是小错大罚，三年前就不该下得去手啊？”
岐罗笑道：“你还是太年轻。重点不是陛下对凤仙郡的惩罚太重，而是郡守以为陛下看到他的儿子强抢民女，所以才降下惩罚，结果竟然不是这样。这不就变成了陛下只顾自己的面子好不好看，竟然连强抢民女这等恶劣事件都不管不问。”
羌垣：“哦，我知道了，大圣不痛快，是因为觉得陛下因一人之过牵连全郡，太过离谱，陛下觉得不痛快是因为两件事一对比，愈发显得他昏庸无道，无理取闹起来了！”
岐罗摆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情，“这种事情好做，但是不好说，人家不知道也就罢了，偏偏当时已经闹得天上地下人尽皆知了。所以陛下只能任凭大圣在天上闹上一通，甚至还认了错，只希望赶紧了了这件事，求他别大肆宣扬。哈哈！大圣这番运筹帷幄，可真是令人叹服！对了，你可知道大圣在面对郡守求雨的请求时说了什么？”
羌垣自然而然地接话过来，“大圣说，千金酬谢，半点甘霖都不给，要说拯救黎民，老孙倒是能送你一场大雨。”
岐罗感慨道：“啧啧啧，高啊，实在是高啊，为师弟出气这事办成了，好名声叫他得去了，大圣这一手，可实在值得咱们好好学学！”
“大圣要是知道你因为这个把他当榜样，恐怕也会觉得离奇万分。”一道女声突然插话进来。
二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青衣女仙款款走来。
“你是？”
“月宫素娥。”那女子答。
岐罗立刻想起来，笑道：“原来仙子就是就是那位被玉兔顶替的天竺公主！”
素娥：“你说的正是我下凡时的经历。”
岐罗：“那位孙大圣收服了玉兔，还仙子一世荣华，仙子对大圣印象不错也是应该的。只是我们也并非恶意诋毁大圣，仙子何必朝我们火气呢？”
素娥冷冷一笑，傲然道：“凡世的荣华倒不值一提，只是我亲自同大圣碰了面，说上了话，是你们都比不上的！”
“啊？真的吗？”羌垣先是羡慕，随后又怀疑道：“只是大圣生的一张猴面，你做凡人时乍一见，难道不害怕？”
岐罗笑道：“就是啊，恐怕吓都吓死了，哪还能有胆子和他说话，怕不是浑说的，哈哈哈！”
素娥冷冷道：“你无意听，我也就不必说了。”
见素娥要走，岐罗连忙起身留她，“素娥姑奶奶别恼，我们是说笑的，您快给我们讲讲吧，不知道这事，我们死也不能瞑目呀！”
“玉兔在天上与我有嫌隙，见我下凡投生，无知无力，便生报复之意，遂跟下凡顶了我的身份，叫我饱尝流离之苦。”
羌垣：”我听说，凡界女子独身流浪是很难活的。”
岐罗：“那只兔子可有点太狠了！”
素娥：“玉兔入主宫中成了公主，国王王后皆不觉异常，因此他们一家三口就这么和和美美地过了下去。我有家难回，又不懂什么谋生的手段，只觉人生无望，便生了求死之意。”
岐罗：“真是太惨。”
素娥：“我那日分明已经投了河，觉得那冷水将我的口鼻都淹没了，然而再睁开眼却不是地府。”
羌垣兴奋道：“是大圣？”
岐罗好奇道：“你真没被吓死过去吗？”
素娥朝岐罗翻了个白眼，露出很怀念的神情来，“我睁开眼，便见到一个面目慈爱气质可亲的老婆婆，那老婆婆轻声问我为何寻死，得知缘由后又将我耐心安慰，助我打消念头后，又用心引我返回宫中。并且还戳穿玉兔假面，将她赶了出去！”
岐罗：“初听我还奇怪，大圣为何会与一老婆婆交好，听到老婆婆助你回宫方才反应过来，这婆婆就是孙大圣幻化的吧？只有他才有赶走玉兔精让你返回宫中的本事，涉及人界皇家的密事，一个老婆婆哪有这么大的胆量呢？”
素娥点头道：“没错，那位婆婆正是大圣幻化，他不愿惊吓到一个受到打击的凡人女子，所以变化成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来与我相见。”
“哈哈，我果然猜中！”岐罗洋洋得意。
素娥：“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尚且劳动大圣花心思变化施救，眼见一郡百姓水深火热，他又怎肯不救！”
岐罗不为所动，“可你是有背景的呀，你可是太阴宫的人！”
素娥冷笑：“呵呵，天庭不流行公道，难道天下就没有公道吗？”
岐罗不以为意，“公道？可这有什么好处呢？哦，我知道了！或许凤仙郡里也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关系户，虽不显山露水，但已有大人物承了大圣的情了！”
素娥森然道：“若按你们所说，那些无依无靠没有背景的便不配活着了？”
羌垣见素娥发了怒，连忙说：“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素娥：“你们没明说，但心里把这奉为圭臬。大家都只能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随你的便吧……哦，你且赶紧去研究凤仙郡的关系户到底来自何处吧，要是被别人先一步讨好了，好职位说不定就被抢走了！”
语罢，素娥径直穿入云层中不见了。
岐罗跳脚道：“嘿！这娘们，怎么唠着唠着就恼了？果真如传言所说，月宫中人都是阴晴不定难以接近！”
羌垣好半天没回过神，直到岐罗推他，方才缓缓道：“天庭真的不流行公道吗？”
“怎么会？素娥是下凡受了刺激，偏激过了头了！天庭的存在即是为了降妖除魔造福苍生，天上地下再没有比我们更公道的存在了。”
羌垣却好像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半晌才道：“我想起来，大圣上天为凤仙郡讨公道时，有位天师劝他，保着唐僧取经已是极辛苦，何必分出心神来管这等闲事，那天师还说，上天永远是对的。”
岐罗脱口而出，“当然，天师说的没错！”
“可天庭若是公道，行事若是正确，泪波池的水怎么永远都要向外溢呢？泪波池的水是由凡人的眼泪组成的，地上的人过得不好，才会时时哭，眼泪不停汇入水里，才需要咱们时时向外舀啊……咱们的公道，竟是叫他们过得不好吗？”
岐罗一时语塞，想了半天才有话，“这……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羌垣得到这种答案，便立刻起身去旁边摆弄云彩。
岐罗：“你不休息啦？”
羌垣手上不停，头也不回地答道：“虽不能周全，但总该尽力。”
岐罗嗤笑道：“你真是傻子……虽然将泪波湖的水引入海中是陛下旨意，但咱们也得慢慢干，要是灌得多了，让海水完全被眼泪污染了，变咸了，你当龙王不会来找你吗？”
羌垣手上的动作一顿，岐罗以为他要“悔改”了，岂料羌垣只是停了一瞬便接着忙活起来，“龙王若真来了，便算我功成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小小凤仙郡，大大卷帘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