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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作茧自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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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咕咚……咕咚……”
终于要结束了。
0.1
你已经结婚很多年了。
你的婚姻是一场家族与家族之间的利益交换,你的丈夫是那个立于咒术届顶端的「最强」——五条悟。
你不爱他,他也不爱你。
当禅院直哉把这场烂橘子们订下来的婚事告知你的时候你不以为意,你以为以五条悟的性格,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这场婚事踹掉。
说不定还会跑来警告禅院家的老橘子,让他们不要再妄想打他的主意。
但是兴冲冲的、只顾着挑选新美甲款式的你忽视了禅院直哉饱含深意的眼神。
最后一切果然都没有随你的意,五条悟应下了这场荒唐的联姻。
这也出乎了老橘子们的意料,他们欣喜若狂,皱巴巴的脸笑得更是谄媚。他们生怕任性的五条悟想一出是一出,在五条悟点头同意的当晚就把你送了过去,附带着一张已经签下你姓名的婚姻届。
你被送走的那天禅院直哉不在,你穿着不合身的白无垢固执地守在禅院家门口不肯走。
可你不是五条悟,你只是个任人拿捏的联姻工具,没有人会照顾你的情绪。禅院家往日还笑嘻嘻跟在你身后的侍从将你粗暴地塞入来接亲的婚车,在车上五条家来的板着脸的礼仪老师甩了你人生二十几年受的第一个巴掌。
你和五条悟的婚礼仓促简陋,你顶着红肿的脸在狭小的和室跪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五条悟才打着哈欠推开和室的门,随意地坐在你对面,在那张薄薄的白纸上潇洒地签上自己的大名,决定了你的后半辈子。
你还记得那间和室很冷,冷得你的骨头一直在打颤。跪了一整夜的腿脚僵硬麻木,早就没有了知觉。你低着头,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到最后泪都已经流干了,眼睛又肿又疼。
那个空荡荡的晚上你还心存侥幸,你以为五条悟后悔了,你以为你马上就会被送回去,然后你一定要让禅院直哉收拾那群见风使舵的混蛋。你想。
然而你的愿望又落空了。
五条悟推开门吊儿郎当地走进来的时候,你吓得瑟缩了一下,低着头不敢看他。当你听到笔尖触碰白纸的声音,你绝望地闭上眼,你知道,这一切真真实实地发生了,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你害怕五条悟。
五条悟是个恶魔。
这一点在你高专的时候就已经深深地刻入你的灵魂,名为「五条悟」的恐惧贯穿了你的整个高专生活。
他将断了腿的蜘蛛塞进你的课桌,将被他捏爆了浆的毛毛虫丟进你浓密的、被他嘲笑跟猩猩似的卷发。
出任务的时候故意甩掉你,等你被恶心残暴的咒灵包围,绝望地跪地求饶,他再「帅气」出场,打个响指让那些怪物灰飞烟灭,只留黏糊糊的血浆溅你一身。
他会和他的挚友居高临下地看着你,笑着称你为「弱者」,是禅院家乖顺的「狗」。
这场噩梦以你残了一条腿为结局收尾。当你一瘸一拐地顶着禅院家不怀好意的目光回到禅院直哉的身边,你却松了口气。
你以为你这辈子与五条悟不会再有交集。他是咒术届的掌上明珠,人间的六眼神子。
而你只是个瘸了腿的废物,无人问津。
可庆幸不过三年,更长的噩梦开始了。你身披白色嫁衣跪在五条悟的对面,你看不见你的未来,或许,你的人生已经就此结束。
0.2
婚后的生活很糟糕,但也没有那么糟糕。
五条悟不喜欢回五条老宅,他在外面买了更大的房子让你住进去。至少你不用再受礼仪教师的折磨。
他不喜欢有仆人侍候,更厌恶老橘子安排的家仆,就连你自己带过来的女仆他也心有抵触,他坚定他们都是高层的走狗。所以你只能一个人在空冷奢华的房子里徘徊。
你不喜欢出门。
自从你腿瘸之后你就再也没有独自出过门,除非等禅院直哉闲下来了带你出门逛逛,或者好不容易等私塾老师放了假,你带着真希和真依两姐妹出门放风。
而你搬进这座房子里后,就没有再踏足过外面的世界。
起初你还会去院子里走走,后来就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窗外杂草野蛮生长,到最后沉重的窗帘再也没有被拉开,你终日躺在浮华夸张的大床上回想人生短暂的热闹过的十几年。
你想你改姓禅院之前,那个时候你也不叫月代,你有胡闹可爱的弟弟和成天打情骂俏的老爸老妈。
你想改姓禅院之后,禅院祖宅阴森可怖,你总疑心那里面藏着怪物,会趁你落单将你吃掉。
禅院直哉任性妄为,却是整个禅院家族唯一愿意搭理你的人,你总是不顾他的斥责紧紧地拉住他的衣角跟在他的身后。
他每次都是当着众人的面骂你不知礼数,要求你在他读书练琴的时候跪在旁边侍候。其实私底下也会纵容你往他满是典籍秘卷的书橱里塞上两本漫画,还会别扭地告诉你你不用努力,他会一直护着你。
你时常做梦,梦到来了日本就再也不曾见过的弟弟在身后喊你姐姐,你回头却看不见他,只能慌张地搂着禅院直哉的胳膊在禅院家宅里的长廊里找了一遍又一遍。
身边的禅院直哉眼神空洞,嘴里喃喃地重复着一句“我会护着你的。”
可最后,你的手抓了个空。你回头,却惊恐地发现禅院直哉也不见了。你开始在看不见尽头的长廊里拼命奔跑,身后好像有什么在狞笑着追着你不放。
你知道,是那怪物来了,它吃了你的弟弟,吃了禅院直哉,现在它要来吃了你了!
「你是个废物。」
怪物悄悄地追上了,在你耳边说。
不。你摇头。你不是。
「你是个废物。」
不是,你不是!你的嘴里喊到。
「你是个废物!」
「砰!」你绊倒了自己,你站不起来了,你在地板上扭动着前行,捂着自己的耳朵绝望地哭喊。狼狈一如往常。
「……嘿嘿……咔擦咔擦……」
你心如死寂。
“!”
在睡梦中惊醒已是常事,你睁开眼麻木地看着天花板,等待下一次困意来袭。
你越来越懒,思想越来越迟钝,看这个世界的视线越来越混浊。
五条悟最开始每周回来一次。匆匆忙忙地赶回来,在你房间门口丢下一袋速食食品后又匆匆忙忙地离开。
但这几年不知道为什么他变得愈发活泼,回家也愈发积极,开始每天甚至每个饭点都回来。手里拎着一袋子新鲜食材,在家门口大喊“我回来了!”后就直奔厨房。
他似乎对你死人一样的沉默和紧闭的房门习以为常,也习惯了空落落的家里哪怕他每天打扫都会如同无人入住般落满灰尘。
你隔着房门听他在楼下做饭,在门外忙碌地穿梭着擦拭清洗房子的角角落落。而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五年的婚姻似乎也让你们形成了一种默契,他总是默默地将饭菜放在你的房门外,然后在某处等着你吃完后又现身端走空了的餐盘和一口未动的甜点。
你不懂他为什么对这种生活抱有奇怪的热情,后来你也只觉得他是又找到了一种新的折磨你的方式,你对五条悟的恐惧已经淡化,转化成了厌恶和恶毒的诅咒。而这种厌恶也只会只增不减。
你相信五条悟频繁地邀请并不待见他的歌姬和冥冥就是为了把你最不堪的一面展现到曾经要好的学姐面前,所以哪怕歌姬和冥冥带来精心包装的礼物在门外亲密地呼唤你的昵称,你也不会遂了五条悟的愿打开房门离开房间一步。
你更相信三餐不少的高级甜点就是五条悟迫不及待让你加速衰老的证明,他想取笑你年老色衰的模样然后以此为由甩了你让你成为咒术届的笑柄,因此你坚持使用昂贵的护肤品来试图抵抗时间的流逝。
仇恨在胸腔蓄积,终于在某个收到五条悟送来智能手机的傍晚爆发。在房间里将自己关了五年的你怎么也弄不明白这新奇的玩意儿,你意识到自己早已与这个时代脱轨,可你不愿意承认,你把这一切都怪罪到五条悟头上。
你坚信这是五条悟用来嘲讽你固步自封、腐朽老化的玩具。亦或是用来监视你的咒具,哪怕五条悟根本不稀罕这么做。
在再一次关不上它莫名其妙响起来的刺耳音乐后,你近似癫狂地将它向地板砸去。
你赤着脚愤怒地在堆满华丽灰尘的木地板上踱来踱去,大声咒骂还在门外的五条悟。然后时隔多年第一次拉开窗帘,任由灰尘在刺眼的阳光里飞扬,你迅速地推开窗户将已经成一块废铁的智能手机丢了出去,任由它被疯狂的杂草吞没。
0.3
可事实并非如此。
窗外曾经一度困扰你的杂花杂草,和当初已经攀到你的窗台的顽固生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
你曾经就是因为它们,眼不见心不烦索性永久关上了窗户。而现在,取而代之的是眼下翠绿柔嫩的草坪和娇艳欲滴被人侍奉得很好的花朵。
你愣在窗前。窗外新鲜温柔的风反复亲吻你干巴巴的脸颊,曾经被你抱怨的泥泞小路早已修缮成了宽敞的马路。光鲜亮丽的富家夫人嬉笑着从你的窗前路过,她们明媚的笑容令你羞愧不已。
曾经你暗自嘲笑五条悟把房子选在海边定会自食恶果,而此时海浪依然平静地在原来的那片沙滩起伏,被你认定会堆满垃圾然后恶臭阵阵的沙滩也依旧沙细水白。
你这才知道五年的自我封锁不过是一场笑话,你终于掀开化妆镜的白色蕾丝防尘罩,借着窗外的阳光见到了28岁的你。
一个苍白,干瘪,被仇恨包裹、死去多年的怨妇。
你放声痛哭,又很快擦干眼泪。你抱着一种不能认输的决心走进浴室,褪掉身上散发出霉斑味道的白色睡袍躺进浴缸。你曾经无数次在此处萌发自我了结的想法,但在水漫进鼻腔,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你又挣扎着爬起来告诉自己不能死。
因为你想到了五条悟,你想到了你死后五条悟得意洋洋的嘴脸。你不能让五条悟得逞,这种对五条悟的怨恨让你一次又一次从鬼门关爬回来,然后抱着这种怨恨继续活下去。
你放满热水,用五条悟送来的高级沐浴露和洗发膏慢条斯理地进行了一次洗浴,戴上了沉重的宝石耳环和一直保持着闪耀的黄金吊坠。
你从禅院家带来的一直积攒在衣箱里的和服已经被蛀虫啃噬得残缺,你只能不甘地在五条悟近几年送来的众多衣裙中挑选了一条最保守的连衣裙。
你打开房门,戴着眼罩已经28岁的五条悟似乎在想些什么,你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令他猝不及防。真奇怪,当你终于推开门真正地站在他的面前,局促的反而是他。
你没有理会他,没有去关注他什么时候把墨镜换成了眼罩,更不去想他为什么还穿着类似高专制服的黑色套装。你对这些不感兴趣,你直视他的胸膛,沙哑着声音说了五年间你对你丈夫的第一句话——
“带我出门。”
五条悟那天几乎没有张过口,就像个哑巴一样跟在你的身边,拘谨得宛如每天兴奋地回家做饭扫地的其实不是他。
你去了东京最著名的和服店,以前你和禅院直哉是那里的常客。或许是因为你花的钱够多,那里的店员至今还记得你。虽然你已经大变样,身边的人也不再是禅院直哉。但擅长察言观色的店员也只是迟疑了一下就熟络地为你重新测量尺寸,热切地喊你“月代夫人”。
你那天试都没有试就买下了所有合你尺码的和服,还定做了一大批新的。你穿着新和服被店员们围着夸赞,五条悟一声不吭被人带去买单。
从店里出来你一个人瘸着腿走在前面,太久没穿木屐你的腿很累。但你依旧固执地将五条悟甩在身后,你知道他就跟在你身后三步,也知道他走到你身边甚至走到你前面只需要稍微迈一迈他的大长腿。
可五条悟没有,他始终沉默着跟在你身后。看你包走整整一排的黄金首饰,看你买下了柜员竭力推销的贵妇级护肤品和一系列化妆品。他只负责买单签支票。
中途有很多电话打过来,但最后他都摁断没有接。你想到他应该很忙,他是咒术届的最强,可这与你无关。
五年未出门,商场里的东西眼花缭乱,你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要最贵的。而五条悟的卡也能满足你所有的欲望。
你重新买了一部智能手机,并在柜员的耐心讲解下终于弄清楚了这其中原理,在柜员的帮助下你拍下了自己刚做的美甲并发到了刚注册的社交平台上。
这种新奇玩意使你一时有些沉迷。你上传你新做的美甲,上传银座最出名的餐厅美食和一大堆奢侈品的购物袋。
一顿饭你没有吃多少,你忙着摆弄你的照片。五条悟也没有吃多少,他忙着和别人发短信。到最后他或许遇到了一定要他去一趟的事,打电话叫了司机来接你。你上了车,他一个人站在路边看着你们离开。
真好笑。你看着车内熟悉的布置想。五条大少爷五年了居然还没有换过一辆车,仅仅是为了折磨你。
0.4
金钱带来的短暂满足过后是长久的空虚。
被人送到家摆了满地的新衣你其实一件也没有试过,纯金的项链铺了满床,你蜷缩在华盖之下对着手机通讯录发呆。
新手机拿到手第一个输进去的联系人是禅院直哉,那串号码你早已滚瓜烂熟,可你自从被塞上那辆婚车起你就再也没有拨通过它。
以前你还会抱着你那台古旧的折叠手机像个怀春少女反复翻看和他最后的聊天短讯,界面还停留在你结婚的那天早上你缠着让他带伴手礼,他出乎意料很好说话地回了句「好」。
你很识趣,后来你没有再给他发过短讯问他伴手礼带回来没有。他也没有发消息给你说伴手礼带回来了,问你在哪里。你们都默契地不再联系。
你不是傻子,你早就想到了禅院直哉那天是故意离开的,或者说是趁着任务「正好」离开了。你不怨他,禅院直哉没有办法和老橘子对抗。
和五条悟的随性不羁,视高层为狗屎的作风不同,禅院直哉想要做家主。
所以饶是你再痛苦你也没有再联系过禅院直哉,你不愿做任何让他为难的事情。
就像你从来没有告诉过他高专时候你的头发不是因为被他逼着染了同款黄色后自己赌气剪掉的,因为你知道他打不过五条悟。那只会让禅院直哉难堪。
那台早已经报废了的旧手机最后还是被你锁进了床头柜。
你打开新手机去浏览社交平台,你发布的动态出乎意料的受人欢迎,因为你展示的生活是无数日本女孩做梦都想要的。你翻了一会儿评论,里面无非是年轻女孩对你的羡慕,亦或者同龄人的嫉妒质疑,甚至不乏男性不怀好意地揣测。
你从众多留言中一眼看见了一个头像是拍的自己耳钉照片的人:「你是在折磨自己吗?蠢货。」
这条评论或许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旁观者看来更是莫名其妙。你却如释重负。
你回复他:「其实我也很喜欢金黄色的头发,因为那样和漫画里的凉太君一样帅气。」
你望向窗外,已是傍晚,但天色依旧晴朗。
你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浮现了和少女时一样的笑容,哼着久远的童谣从床上爬起来走进浴室,迈着轻快的步伐跨进了放满水的浴缸。
这一次,管五条悟去死好了。你决定放过你自己了。